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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风月老手的引领下,微微摇动的烛影里,红晕一寸寸在萧谏洁白如皓月的脸上慢慢洇开,仿佛一朵花中之王牡丹,借着东风袅袅开放,层层叠叠的花瓣,馥郁醉人的芬芳,刹那间充溢了这明黄色的锦帐。帐上的流苏在两人的厮磨中簌簌地抖动起来,帐内春风和畅,激情似火,哪管他帐外就是战火遍地,满目风烟。
    正在这颠鸾倒凤的销魂时刻,却听到殿门外忽然有人厉声叫道:“有刺客!抓刺客!”接着几声兵刃交接之声,惊呼惨叫之声,人体落地之声,混杂在一起。
    外面乱成一团,赵元采把脸埋在萧谏的乌发中,只做听不见。但是门却被叩响了,接着是戚嘉的声音:“陛下,有要紧事禀报陛下。”
    赵元采怒道:“滚!”
    殿外霎时间静默无语,床上的两人也僵住了,赵元采低声道:“不理他们。箫箫,回一下神。”片刻后戚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低了许多:“陛下,适才有刺客窥探军营,杀了几个侍卫。同时探子送来急报,东齐的兵马忽然集中偷袭沁县,要掐断我们供应粮草之后路,如今已经逼近城南的二郎山。还请陛下定夺。”
    赵元采伏在他的小美人身上,死活不想起来,最后却终于抬起头,低低的喟叹一声:“怎么这么凑巧?这戚嘉,他今天是怎么了,没见我正忙着大事儿,难道不能自己带兵去把敌军撵走?”正磨蹭的当口,却听戚嘉死气沉沉的声音又禀道:“陛下,急报又止,敌兵有一股潜伏进入沁县,烧了三处粮仓。我军须得调兵回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元采起身,回头看看萧谏,萧谏深陷在枕中似睡非睡,脸颊晕红,眉梢眼角有几分慵懒困倦之色。他只得恋恋不舍地给萧谏把被子掖好,凑到他耳边低声嘱咐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就来。待会儿咱们继续。”也不唤人进来伺候,自行穿戴整齐出去了。
    房中立时静谧无声,赵元采的床很柔软舒服,萧谏本就有了酒意,这没人打搅了,便往被子里缩了缩,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过了也不知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却感觉被人从锦被中抱了出来,接着被一件厚厚的斗篷裹住了。他低声嘟哝道:“陛下,这是去哪儿?我倒真困了。”
    骤然间身上一紧,被那人大力给勒住,他忽然清醒了些,不用睁开眼看,就觉出了不对来,思忖片刻,干脆缩缩身子接着装睡。
    而后那人带着他在空中飞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接着有流水声,船桨的咿呀声,听到身边一个很温柔的声音道:“咦?你们真把小田田带回来了?我大哥呢?”却是林再淳的声音。
    远远地一个声音道:“我在这里。”那声音遥遥地传来,却瞬间就飘到了身边,斗篷被揭开一个角,萧雄的声音问道:“还没醒吗?怎么说睡就睡过去了?”被这么多的人围观,萧谏装不下去了,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道:“大哥,你把我吵醒了,让我起来吧。”
    他衣服已经被赵元采脱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里衣,便就势用那个厚斗篷裹住了自己,慢慢地挣扎着下地,游目四顾,见身处一只极大的船上,船头竖了一根旗杆,上书两个字:“通海”,下面一个小小的姚字。萧谏问道:“这是浊漳河吗?”
    萧雄道:“是啊,来来来,我听去找我的那个小休眉说,你病的很重,不能见风,赶紧进船舱来,让林子给你看看。”和林再淳一左一右扶着他进了船舱。
    抱他回来的是高淮,此时没有跟进去,走到船边,扶住了船舷,船外静水流深。他出神半晌,手指渐渐越来越用力,恨不得把那木船舷捏出水来。夜风袭来,却忽然觉得脸上很凉,他伸手摸摸,然后用衣袖拭去了眼泪,自觉无有异状了,方才进了船舱。
    萧谏被萧雄安排坐在一张软椅中,把一只赤裸的手臂伸出了斗篷,放在小引枕上,正由林再淳给他诊脉。
    萧雄道:“田田,看你这手腕,真是骨瘦如柴了。”
    萧谏侧头笑道:“这不算什么。休眉呢?是不是没有跟过来?”萧雄道:“听说你被戚嘉带过来了,我就让休眉还回广昌道军营,我自己赶了过来。这一路赶得那个急,累死哥哥了。你叫我回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谏道:“这船……是姚远家的通海号?没有什么问题吧?”他问的是萧雄,萧雄却看看高淮。高淮脸色沉静,低垂着睫毛,不知神游何处,待萧谏问了第二遍,才低声答道:“没有问题。”
    萧谏点头,道:“我是听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赶快叫大哥你过来。幽州那边,究竟状况如何?”
    萧雄摇头叹道:“我去阻止不让大皇子拿到魏明臻的玉玺,白等了这许多时候。如今看来,大皇子一时片刻的根本就靠不到幽州的边,所以大哥我闲置在那里,幽州的酒都不好喝,美人看起来也没有咱江南的水灵,不过会盟楼的酱鸭子吃起来倒是不错,那个酱……”
    萧谏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大哥,先别说鸭子的事儿。你听我说,大皇子反正也打不下幽州,你能不能想法让他发兵改攻太原?”
    萧雄震惊,抬头看看高淮道:“发兵改攻太原?他连个幽州都攻不下,太原他就能攻下了?”
    萧谏道:“他能,他一定能。我可以在广昌道上把路给他让出来。”
    此时连林再淳也停止了诊脉,抬头看着萧谏,萧雄看看高淮的脸色,问道:“那么最后东齐这太子之位算谁的?三殿下,你什么意见?”
    高淮道:“我没有意见,听令弟的。”萧谏道:“三殿下,我的意思是,大皇子若是攻打太原,赵元采必定回兵自救,这边你们就可以乘隙而入,里外夹攻,先拿下太原再说。至于太子之位,高鸿他本该攻打北燕,去跑到这太原来,他只要拿不住北燕的玉玺,他就没法名正言顺地和圣上讨要这太子之位。如今最关键的是,如何能让大皇子心甘情愿地改道广昌道,进军太原。你们说呢?”
    众人沉默无语片刻,萧雄道:“游说他!我让石门主去游说他,这小子比我能说会道。”林再淳脸色一僵,瞥了萧大堂主一眼。萧谏笑道:“石门主跟过来了?”
    萧雄道:“是啊,我让他带着五大天王跟着东齐兵马去沁县那边杀人放火制造混乱,行调虎离山之计。不然如何能轻易把你从赵国皇帝那边带过来?等他回来,我们从长计议。”他看看萧谏的胳膊,道:“你还是把胳膊缩进去吧,当心冻着了。”
    林再淳也道:“你决不能再受寒了,不然会疼得受不了。我给你弄些丸药先吃着,最好是药浴,慢慢地能缓解症状。”
    高淮此时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萧谏一眼,唇角轻微地抽搐几下,涩声道:“大堂主,我能单独和萧谏说几句话吗?”
    萧雄道:“只要田田愿意,我没有意见。”伸手在案下捏捏萧谏的手,接着一挥手,带着林再淳出去了。
    剩下两人相对而坐,高淮的眼睛却看着别处,断断续续地,艰难地道:“我和大堂主很早就潜伏进了襄垣。我看到你们饮酒,我……小谏,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也想了,最多我带着澈儿走人,也不一定非要当什么太子皇帝……”
    萧谏打断了他:“我并不是为了什么,那是我自己情愿的。”
    高淮一哆嗦,一口气憋住,顿时说不出来话,良久方喃喃地道:“自己情愿?那么你和他……你又跑过来布阵设谋,让人如何信服?”
    萧谏道:“过来设伏和别的事情,我分的很清楚,绝不会掺和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吗?”
    高淮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绝望:“萧谏!你竟然如此绝情!你不能这样!”
    萧谏微笑起来,缓缓地道:“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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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伤
    我为什么不能?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高淮的心上,让他一瞬间痛彻肺腑。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换言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没有资格管你,你能,你当然能!我拿你毫无办法,我掀桌行不行?
    高淮在心里呐喊,气得哆嗦起来,忽然伸手,掀翻了他身前的案几,茶壶茶杯哗啷啷碎了一地。
    这声音传到外面,萧雄差点跳起来,却被林再淳伸手拦住了,低声道:“大哥不用担心,他不会把田田怎么样的。”
    萧雄叹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吃了乌眼鸡似的。唉,我这弟弟越来越执拗了,不过我不能劝他。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好是歹都要自己担着,所以不管他怎样,我义无反顾地支持他。”林再淳眉头微蹙,忧愁满面,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眼前的桌子被掀翻,萧谏却依旧坐在椅中不动,眼角微挑,瞥了高淮一眼,道:“你打算欺负我这一身病痛的人吗?”
    高淮想说话,却忽然声音暗哑,竟然无法出声。他慢慢转过身去,不再看萧谏,良久方低声道:“你当然能。可是你真的喜欢他?”
    萧谏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宣之以口。”
    高淮道:“好吧,你可以不说。只是若是传出去,等将来赵国拿下了,你却应该怎么办?你如何……再回东齐呢?”
    萧谏伸手轻轻抚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触手处果然是骨瘦如柴了,想来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他轻轻喟叹一声,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记得你的承诺,照顾好澈儿就行了。我倒是真想再见澈儿一面,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高淮心惊起来,低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在交代遗言吗?我以为你会接着和赵元采双宿双飞去,那会舍得死?”
    萧谏道:“死不死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我当然想活下去,看着澈儿乖乖做个小皇帝。”他突然不想再多言,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该回去了,我要想办法早些回到广昌道上去,这样若是石门主能说动大皇子,那边发兵了,我这边好及时配合。你记得一定要和几位将军商量好,把兵马部署妥当,届时就可以乘隙而入,千万不要错过了机会。我行动不自由,你们要主动跟我多联络,我会一直在广昌道上等着。 我该走了,我让我大哥送我回去。”伸手扶着椅子慢慢起身,缓步往船舱外走,待行过高淮身后时,高淮却忽然回身,伸臂抱住了他,颤声道:“小谏,你别走,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你告诉我行不行?”
    萧谏迟滞了一下,慢慢地道:“该说的,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多说也是无益。”
    两人僵持片刻,高淮终于对着他笑了一笑,却是艰难苦涩无比,点头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刚才是我带你来的,还是我送你吧。你回去后要当心一点,不要着凉生病。当然我也是多事……会有人操心的……”他已经语不成调,干脆也就闭嘴,用萧谏身上的斗篷仔细地把他裹严实了,横抱起来,出船舱借着夜色返回了襄垣城中。
    赵元采带着兵出去还没有回来,两人悄悄溜进了他的寝殿中。高淮把他放到床上,萧谏伸手解去了斗篷递给他,道:“这是你的,不要留在这里,赵元采会起疑心。”高淮伸手接过,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一声不响转身穿窗而去,瞬间走得无影无踪。萧谏衣衫不整地慢慢蹭到窗边,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唯余一弯残月凄冷,数点星光微微。夜风袭来,他冻得哆嗦起来,却忍着不回去。最后支持不住,终于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床,赶紧把自己裹起来。
    等赵元采终于处理了沁县那莫名其妙的偷袭后赶回来时,萧谏已经重新发起了高烧。皇帝大人凑过去,本打算重温旧梦,再续前缘,却看他满脸通红地缩在锦被里发抖,顿时慌了手脚,赶紧传来御医仔细地看了片刻,言道是受寒了,要尽快用药。赵元采便让他们速去准备。他自己坐到床边,伸手握住萧谏的一只手,问道:“箫箫,这是怎么了?又受寒了?”
    萧谏哆哆嗦嗦,颤声道:“陛下,我一到这潞州附近,就……哪儿都难受,只觉得生不如死。你让我回军营去吧,不然我……我怕是真要葬身在这里了……”他这话半真半假,赵元采听在耳中,却感同身受,倍觉心疼,忙安慰道:“好,等你好了,我立时让人送你回去。”
    萧谏哀求道:“我不想等,我等不下去了,陛下……”赵元采:“你病成这样,如何行路?”萧谏侧头不语,只是微微轻喘,神色却甚是坚决。赵元采无奈,看他病骨支离的模样,只得道:“那么等天亮了,你坐我的车回去,我让御医随行。等这边战事一了,我就回去看你。”
    于是萧谏被赵元采送走了,这次声势浩大,随行众多。赵元采亲自把他抱到了自己那辆舒适豪华的大车上,安顿妥当。萧谏高烧未退,昏昏沉沉中感到赵元采在自己唇上轻轻亲了亲,他没有力气回应,缩在被子里不言不动,随着那辘辘的车声离开了襄垣。
    山路崎岖难行,赵元采目送一行人马离去,怏怏回转,恨不得立时就拿下潞州,再飞速赶到萧谏身边去,于是加紧攻打。如今的潞州,几经战火,已经成了一个杀戮场,黑云压城,风卷旌旗,城上城下,处处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这边高淮和赵元采你死我活地开战,那边萧雄和石幽在浊漳河中的通海号上协商,想让他去劝大皇子发兵太原。石幽端起了架子来,咳咳两声,慢条斯理的道:“我跟他又不熟,怎么说呢?”
    萧雄道:“我跟他也不熟,所以要乔装易容成世外高人去出谋献策,骗得他发兵就成。我听我那弟弟说,他似乎和太原有联系,一直在觊觎着太原,说动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咱就装成个算卦的世外高人,说有预示着东齐皇朝的王者之气在太原噗噗地冒烟。或者咱索性把魏明臻的玉玺偷出来仿制个假的给他,他肯定就拿着玉玺奔太原来了。我这主意不错吧?”
    石幽切地一声,道:“老掉牙的手段!恐怕不行,我不去白费这力气。”
    萧雄道:“越是老掉牙,越是管用,祖宗留下来的计谋哪一次不是百发百中?这样,你若是说动他了,我这次去把叶七重建起来的小雪堂和青琐印花楼一块儿烧得个干净,气死他丫的!如何?”
    石幽道:“你烧他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干系?”
    萧雄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的白银面具上弹了两下,铮铮作响,笑道:“咋就没有关系?我烧了,你赶紧去收集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啥的卖给十三旗的狗腿子们,他们为了巴结七公子,还不都高价来抢购啊!别在这儿水仙不开花,装成个大瓣蒜,快跟我去吧!咱赶紧把这些懊糟事儿办妥当了,回到江南去,喝好酒,搂美女,做什么天天困在这里当和尚?”
    石幽幽幽地瞥了一眼坐在身边不远处神游天外的林再淳一眼,道:“本座富甲天下,不稀罕这点小钱。看你的面子,去了也就去了,只是我来到这北方,水土不服,浑身发痒,若是没有个好大夫跟着,把这条命搭进去怎么办?”
    萧雄皱眉道:“那个……那个……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娇贵?”
    林再淳本在出神,此时忽然拂袖而起,道:“我跟你们走一趟,越快越好。赶快把这件事儿了了,我要好好给小田田看看病,他的病不能再往后拖了,不然我也会束手无策。”他转身看着石幽,很认真负责地问道:“你究竟哪儿痒?”
    石幽一愣,连忙凑过来巴结讨好:“浑身都痒,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你给我看看?”
    林再淳退开一步,道:“不过是水土不服,一点小病,有什么好看的?我给你些丸药吃吃就成了。”
    石幽顿觉无趣,低声埋怨道:“江湖上称赞林神医悬壶济世,对待病人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和煦温柔之处,令人如沐春风,偏偏对本座这病重之人就这般粗糙。回头你嫂子们知道了,一定很生你的气。”
    林再淳对他的抱怨恍如不闻,道:“走吧,去和三皇子计议一下,然后我们快些出发行动。”
    萧雄和石幽这两人在江湖上联手作恶惯了,向来巧舌如簧惯会坑蒙拐骗,但最关键的问题是,高鸿正在幽州不死不活地吊着,仗打得很郁闷,恰恰也接住了太原过来的密报。况他的确有心于太原,再听了所谓世外高人的一番胡言乱语,也就顺水推舟地过来了。
    高鸿改道发兵太原的时候,萧谏身子骨儿稍稍好了些,正带着兵士在操练,待听到消息,和休眉对望了一眼,萧谏低声道:“太原怕是要乱了,我离不开。你赶快回去一趟,想办法把丁香送走,玲珑不用管她,她会自己管自己的。”
    94
    花落
    休眉点头答应,起身欲走,萧谏道:“别急,过来给你两封信。”带着他进入自己房中,匆匆写了两封信,道:“你把丁香送到草原上阿日斯兰那里去,借机把这信给他,让他及时和东齐的三皇子殿下联络,密切注视太原的动向,随时准备发兵,或者干脆就把兵马先潜伏到吕梁山左近等着。这一封给玲珑姑娘,让她赶快找到该找的东西,她明白的。”
    幽州到太原,经五阮关,飞狐口,广昌、灵丘,一路虽然高山险峻,但道路却畅通。况北燕和赵国是姻亲,如今是合作关系,因此这条道上虽然也布置有重兵,但和东齐开战以来,被赵元采抽调走了不少。余下的兵马被突然杀过来的东齐兵马弄得措手不及,一路丢盔弃甲,短短十几天功夫,就被高鸿和凤翥将军梁飞带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了广武县,也就是萧谏驻兵的地带。
    萧谏将青铜面具戴好,带兵迎了出去。他已经两年没有见到高鸿了,如今阵前相逢,高鸿不认得他,他也不用客气,打马带人就冲了过去,一番交战下来,两三万的人马当然抵不过高鸿的十几万大军,没多长时间就败下阵来,带着兵马落荒而逃,他的属下见到此等阵势,犹自稀里糊涂,纷纷询问:“将军,这人马是从哪里过来的?”
    萧谏道:“本将军也不清楚,如今敌众我寡,我等赶快撤回太原和京城禁军汇合,守住京城最要紧!”带着兵马往太原方向撤退,沿路镇守的兵士一见这阵势,纷纷跟着逃窜,所谓引狼入室,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情形。
    太原兵临城下,赵元采得住消息,无奈之下只得回兵自救,待赶回太原时,萧谏指挥着属下人马正在城北不远处拼死抵挡,已经几乎要全军覆灭,他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赵元采派在他身边的侍卫们死死地守护着他。
    他的大队人马一来,萧谏立时放弃了抵挡,直接躲到了皇帝大人的身后去,看着赵国和东齐的兵马在眼前乱纷纷地交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声震天。
    赵元采默默地看着,片刻后沉声道:“箫箫,他们是从广昌道上进来的,对吗?”
    萧谏道:“是的陛下,他们兵马多,我抵挡不住。”
    赵元采哼笑一声,道:“抵挡不住,那就不抵挡。”他在这凄厉恐怖的战场上回首看了看高耸巍峨的太原城,缓缓地道:“赵国自开国以来,历经十七代帝王,太原曾被围城三次,最后均化险为夷,这是第四次。”
    两方兵马交战一天一夜,相持不下,最后鸣锣收兵。赵元采交代将军们布置好防守兵马,带着萧谏和戚嘉进入太原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赵元采招呼大臣们发安民告示,部署防守要点,待把这一切做完,已经是夜半时分。他缓步出了议事的秉德殿,戚嘉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边,片刻后凑到赵元采身后,低声道:“百里蓉今天一早出宫去了。”
    赵元采随口嗯了一声,道:“很好。让他去吧。”
    他回头看看萧谏,萧谏站在大殿门口处出神,赵元采唤道:“箫箫,过来跟在我身边。”
    萧谏道:“陛下,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赵元采轻笑起来:“我不是怕你保护不了自己。过来。”萧谏只得走了过去,赵元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有些大,萧谏的骨头咔吧一声,差点再次被他捏断。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赵元采道:“这会儿大军压城,我没心思跟你上床了,先饶了你。”
    萧谏疼得脸色苍白,勉强笑道:“好的,陛下随意。”
    赵元采看看他的脸,随口道:“箫箫啊,你说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心冷如冰,自行其是,不为外界任何事情所动呢?”
    萧谏道:“陛下,心中若有了一个梦想,便能俯瞰自如,坦然面对天地之间万物。”
    赵元采道:“说的好,你所言的梦想,是英雄的梦想吧,我记得你跟我论过英雄,英雄有四种。然后我问你我算不算英雄,你当时避而不答。如今看来,我是末路英雄。我也算英雄的,你不能不把我这一类悲惨的英雄算上。”
    萧谏笑道:“陛下玩笑了,陛下如何能算末路英雄呢?如今东齐的兵马只不过是有一小撮流窜到了太原城外而已,离这末路二字,还相去甚远。万不可自轻自贱。”
    赵元采道:“是啊,不过是有一小撮流窜过来了,我那亲亲的三舅哥的大军,还没有雪上加霜地赶过来呢。”他抬头看看黝黑深远的苍穹,星高月远,天地无极,站在这大殿前面,一个人显得很渺小,很悲凉。
    他道:“你跟我去御书房吧。戚嘉也来。”
    萧谏点点头,和戚嘉一路跟着他到了御书房中,里面却一片漆黑。赵元采奇道:“咦?当值的人到哪里去了?走,进去!”拉着他伸手推门,走了进去,萧谏却忽然在什么东西上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被赵元采一把提起,他低声道:“好像是个人。”
    三人都不是随身带火折子的人,便就着殿外的微微天光细看,见果然是一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戚嘉再仔细看来,几个侍卫太监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竟是都被人给杀了。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发出了微微的冷气,低声道:“陛下,密道里有人进去了。是从御书房这边进去的。”
    赵元采道:“是吗?打开密道,咱们也进去看看。”戚嘉答应一声,自行过去在一排高大的书柜后摸索一番,呀呀呀几声响,书柜移位了,露出了一扇小门来。萧谏看到那门里两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芒,整整齐齐的青石台阶往下通了过去。
    赵元采侧头嘱咐萧谏道:“不准出声。”戚嘉在前面带路,三人默不作声地拾阶而下,一路行来,道路越来越宽,忽然见前面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处极大的地下宫殿中,远远地对面的墙壁上,一个巨大的浮雕龙头,形容威武,而那龙头的鼻子,竟是一块奇特的、半透明的石头镶嵌在上面。
    龙头前面,站着一个少女,乌发黑眸,此时转过身来,一脸惶然之色。
    赵元采笑道:“玲珑,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萧谏一惊,伸手想挣脱赵元采的手,却被他牢牢钳住手腕,仿佛一个铁箍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小雪飞无奈,对着赵元采笑了笑,道:“陛下,我凑巧发现了这个地方,就好奇心起,进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赵元采道:“这个地方,除了朕和戚大人,其他人是不能进来的。所以,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戚将军帮你,你选择吧。”
    小雪飞一窒,赔笑道:“陛下,奴家年幼无知,冒闯了禁地,还请陛下开恩。”萧谏忙跟着道:“陛下,她不懂事,您教训教训就可以了,饶她一命吧。”
    赵元采冷笑:“就怕她不是年幼无知,而是有意为之。戚嘉,过去,送姑娘上路。”
    小雪飞和萧谏同时脸色大变,戚嘉答应一声,一步步向着小雪飞走了过去。小雪飞慢慢往后靠,娇软的身子靠上了身后狰狞的龙头,看似全身戒备着戚嘉的进攻,却突然间反手拔出了龙头上镶嵌的鼻子,接着飞身而去,如一缕轻烟般就要从戚嘉身侧逃逸出去。
    这一□法灵动矫捷,赵元采冷笑道:“姑娘好轻功!”却见戚嘉已经一掌扫了过去,劲风起处,四面八方将小雪飞裹了进去,让她无处可逃,一声闷哼,竟被打得远远地跌落在地,手中的石头也跟着飞了出去。戚嘉快如幽灵般地抢上接住,冷冷地看了地下的小雪飞一眼,反身到了赵元采的身前,恭敬地献上了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四四方方,光华流转,萧谏却顾不得看了,拼命地要挣脱赵元采的手,赵元采歪头道:“干什么呢你!舍不得你的小娘子吗?你若是喜欢,回头爷照着她这模样给你找他十个八个。”
    萧谏道:“不,陛下,赵元采,你放开我!”他脸色苍白,用大力挣扎,赵元采冷笑,扯着他不放,却见萧谏的唇角忽然沁出了血丝来,他心中一惊,终于缓缓松了手。
    萧谏飞身扑到小雪飞身前,叫道:“姐姐!”见她脸色灰败,鲜血一股股地从唇角溢出,顿时心如刀绞,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打算给她输送些内力进去,小雪飞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了弟弟,姐姐很累,在这异国他乡的,真累。让我睡一会儿我就好了。”
    萧谏涩声道:“姐姐你不要睡!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小雪飞微笑了一下,微声道:“醒不过来,就接着睡……弟弟,你真可爱,但是我……没法陪你玩儿了……”她被萧谏握在手中的手轻轻动了动,将小小的一团物事塞到了萧谏的手心里,接着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很费力地写了几个字,最后对着萧谏微笑了一下,合上了曾经妖冶灵动的双眸,睡了过去。
    仿佛一朵花,在萧谏的眼前旋转着,慢慢落入尘埃中,随流水而去,一去不返。
    95
    玉玺
    萧谏怔住,呆呆地看着小雪飞美丽的容颜,忽然将脸埋在了她的手心里,泪如雨下:“姐姐,记得我初见你时,你的头发是紫色的,眼睛也是紫色的。真好看,我当时都看傻了。我不该骗你吃曼陀罗花让你出丑,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你!”
    殿中寂然无声,片刻后赵元采淡淡地道:“果然是夫妻情深,你竟然流泪了。”
    萧谏听在耳中,伸袖拭去了泪水,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着赵元采道:“陛下,我也是一介凡人,当然会流泪。我也进到这密室中了,陛下却打算如何处置我?”
    赵元采道:“你是我带进来的,那就不一样。”
    他手中托了那块戚嘉从小雪飞手中抢回来的玉石,微笑道:“箫箫,你看这块石头好玩儿吧,你猜这是什么?”
    萧谏伸手用衣袖堵住自己唇角溢出的鲜血,脸色沉静,对他的话恍如不闻,赵元采就接着自己说了下去:“这是朕的玉玺,朕轻易不用的。因为不能随便从这个龙头上拿下来。若是拿下来,那十七条密道分布在皇城中的出口就堵死了,同时朕在宫中设的传讯的鸽子就会被放飞,飞到朕那十七个列祖列宗的陵寝那里,潜伏在那里的军队就会同时封了另一个出口,密道里的人,会都被活埋在地下。”
    他缓缓道来,萧谏就呆呆地听着,赵元采看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如今百里蓉的图,应该是送到了,高鸿的兵马,应该也已经进密道了。可惜那是一张假图,就算我不拿起这块玉玺,他们也走不到这皇宫里来,只会在岔道上越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