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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大了,很可爱,很漂亮,长得和你有点像,还没有见过你,你……真的不想见?萧谏,你的心就这么狠?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再顾念了?还是你真的甘心在赵国就这样混下去?”
    萧谏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柱子,指节慢慢转得苍白,心情激荡不已。廊下几盏宫灯微弱的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高淮紧张地看着他,他老早就发现萧谏特别看重自己的亲人,他自己现在当然算不上萧谏的亲人了,也不知道算什么,只好拿他姑姑的事情来吸引他,期盼他能回头。两人僵持半晌,萧谏衣袖微微一拂,竟然接着往前走去。
    高淮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皮接着上去拦住他,道:“小谏,我……我也很想你啊,当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接你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萧谏怒道:“你让开!” 高淮道:“我不能让!”
    两人正纠缠不休,却听院外有人问道:“谁在调戏我的小美人?”却正是赵元采的声音。
    高淮和萧谏同时一呆,两人均是高手,已经听出院外忽然间来了许多人,将这里团团围住了。萧谏先反应过来,伸手推了高淮一把,似乎是在避嫌,要把他推离自己的身边。高淮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就当他是关切自己,要自己快走,顺势抓着他的手不放,低声道:“要走你和我一块儿走。”
    接着赵元采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批的大内侍卫。高淮和萧谏所在的爬山廊地处甚高,赵元采抬头看着两人,冷笑道:“三皇子,你跑到箫箫的居处来干什么?”
    萧谏依旧在挣扎,高淮依旧抓住他不放,从容不迫地道:“陛下,何箫也是东齐战俘,应该被小王换回去。”
    赵元采哼笑一声:“是吗?箫箫是东齐战俘,朕怎么不知道?箫箫,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最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萧谏道:“陛下,我是赵国人。”
    高淮的手微微一抖,心中有些绝望了,听赵元采沉沉地喝道:“三皇子,朕本来不虞给你难堪。可你跑到朕的内苑中来拉着朕的人动手动脚,却是太过分了。念你是东齐来的贵客,你赶快放开箫箫,朕就当此事未曾发生过,咱们依旧按商量好的协议行事。”
    高淮微笑了一下,却是清俊温雅,依旧握着萧谏的手不肯放,道:“陛下,他是谁我很清楚。”
    赵元采拧眉恼怒起来,喝道:“动手!”他身后的大内侍卫齐齐向着高淮涌了过去。却听山石假山下的暗影中也有人低声道:“动手!”
    接着五个怪人迎了出来,顿时和大批的大内侍卫打斗在一起。
    下面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成了一团,上面萧谏依旧在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高淮柔声劝道:“你就别跟我闹了,有什么回去再说好吗?”他话未落,几个高手突破了五大天王的守护抢上这爬山廊,长刀长矛纷纷向着高淮攻了过来。
    高淮连忙把萧谏挡在身后,仗剑相迎,这几个侍卫出身江湖,都是赵国侍卫中顶尖的高手,和高淮相持不下,打斗在一起。 萧谏借机后退几步,怔怔地看着这廊上廊下一片混乱。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走。高淮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离去,焦急起来,叫道:“小谏!”飞身就想去撵,被几个侍卫缠斗上来,正纠缠不休的时候,却突然间身后几缕诡异的劲风袭到,凌厉怪异,杀气凛凛,直袭他的后心。
    高淮猛然回身,见是数道暗器袭来,分明就是那个曾经伤过自己的百里蓉所放,却看不到此人躲在哪里。他忙闪身躲避,还要躲开那几个对手的夹击,却突然间后肩一痛,一道剑光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斩上了他的肩头,高淮反手出剑,两道剑光相交,发出一串细碎的轻响,接着回身,看到那偷袭之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面容犹带几分稚气,一击得手后,飘然后退,接着长剑一横,剑光刹那间四面八方皆是,如江南烟雨,十丈烟罗,层层叠叠迷迷茫茫。
    高淮的肩头鲜血淋漓,却也顾不上管,只想冲过去撵上萧谏,萧谏绕过回廊后,忽然看见那个少年再一次向着高淮的后心出手,慌忙断喝道:“休眉!你在干什么?”
    休眉被他一喝,退开几步,却指着高淮道:“我要杀了他!”
    萧谏呆呆地看着他,心道:“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快要疯了,原来人人都要疯了!”再也忍耐不住,飞身抢上前去,挤过人山人海刀光剑影杀气纵横,直接冲到休眉脸前,低声道:“你趟什么浑水!过来!”觑个空子一把扯过他的手腕,休眉挣扎,叫道:“我不杀他不行啊!”萧谏扯着他闯出了人群,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休眉道:“那我不能说!”萧谏道:“跟我也不能说吗?快过来。”伸手搂住他的肩头揽到一边去,忽然手指捏上了他肋下大穴,休眉顿时浑身软麻,倒在了他身上。两人搭帮放马很长时间,因此他对萧谏无一点设防之心,就这样乖乖中了招,被他抱起来扛到了一边。
    赵国涌过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五大天王和高淮均是武功绝顶,却毕竟因为是自己闯进了人家的宫苑之中,无法彻底和赵元采翻脸,未免缚手缚脚落了下风。赵元采正看的得意,忽然手腕处被一个人握住了,他回头,见是萧谏,顿时心中一荡,笑道:“小美人,干什么主动拉住爷的手?是想让我放他们走吗?”
    他一语道破天机,萧谏便也不避讳,道:“是的陛下,你放他们走吧,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赵元采凑近笑道:“什么话?”
    萧谏道:“这儿太吵了,等他们走了才能说。”
    赵元采道:“好好好,停手,让他们先走吧,明日换了战俘后,让他们赶快回东齐去!箫箫要和我说话呢,都不准过来骚扰我们。”扯着萧谏就往他的寝殿中走去。
    高淮看在眼里,简直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挥剑劈开两把攻过来的长刀,喝道:“萧谏,你可不要糊涂!难道你果然要秉承家风,也做个贰臣吗?”
    萧谏忽然回头看着他,看着他在激斗中依旧清俊洒脱的身影,看到他肩上的伤,心中隐隐地痛起来,想起来他的言语,却又忽然间愤怒起来:“高淮啊高淮,漫说我不会和赵元采如何,就算我和他做些龌龊事出来,我就成了贰臣不成?你这话当真令人好生费解啊!”
    亲人
    萧谏决定不管了,彻底不管了,拉着赵元采直接进了寝殿,将那一干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打斗扔在了外面。
    高淮看着他和赵元采相偕离去,终于绝望了,一时间失魂落魄,高手过招正急,那容他这般失神。那几个侍卫抓住机会,长刀齐齐攻击过来,来势汹汹,高淮却心不在焉,顿时落了下风,屡遭凶险。林再淳不喜与人打斗,本来站在大石后的阴影处看热闹,此时只得飞掠而出,长剑出鞘,与他并肩作战,高淮看到林再淳,稍稍回神,手腕一振,忽然间剑气大涨,将那几人逼退开几步,林再淳借机低声道:“三殿下,咱们不能耽搁在这里,且回去后从长计议!”
    高淮不语,脸色落寞寂寥,林再淳侧头看他一眼,他向来温柔和善,此时同情心起,百忙中劝道:“他不肯听你的,回头我让大哥来劝,大堂主的话,田田会听的。”
    高淮心道:“你大哥?你大哥他断不会偏着我,他定会怂恿小谏接着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放眼望去,待见侍卫涌过来越来越多,将明洁堂里里外外快填满了,他情知今日想再见萧谏是无望了,若这么纠缠下去,真惹怒了赵元采,却不能把林再淳和五大天王一起葬送在这里,便道:“那好吧,走!”
    赵元采的侍卫已经听到了国君要放他们走的命令,便也顺水推舟,由得他们去了。
    赵元采被萧谏扯进寝殿,眉开眼笑地看着他,道:“箫箫,你要和我说什么?”
    萧谏上去踢了踢刚才被他匆匆忙忙扔入殿中、如今躺在地下装死的休眉,沉沉地道:“就是说他。这孩子有问题,陛下,如今我没空处置他,借陛下的水牢一用,先把他扔进去几天可好?把丁香也先关进去吧,过几天再说。”
    赵元采皱眉道:“就是这事儿?”
    萧谏点头道:“是。”
    赵元采失望起来,也愤怒起来,咬牙道:“箫箫,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爷那水牢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关得下,可是你拿我作伐子给别人看,爷却不能白和你演戏!你得给我点好处才成!”突然抢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肩,直接推在墙上,接着就去扯他脸上的两层面具。萧谏一把挥开他的手,拔刀出鞘,道:“陛下,想要好处,得有那个本事才成,咱们手上见真章!”
    萧谏从前功夫和赵元采差一些,如今跟着舒行草那绝顶高手几个月,他又勤奋好学,功夫长进很快,真动起手来,却不知鹿死谁手。赵元采恨恨地看着他,道:“箫箫,你就跟我耍赖吧! 你去我赵国打听打听,我对谁这般容忍过?哪个我看中的人不是直接拖回宫来床上一绑为所欲为?我这么稀罕你,让着你,你却如此乔张做致,就是不肯遂顺我!”
    萧谏道:“我没有乔张做致。陛下,情由心生,人家不情愿了,你把人绑在床上觉得很有意思?”
    赵元采道:“爷不跟你说这个。什么情由心生?我看你对外面那家伙倒象是有情有义的,不过既然如此,他却为什么把你扔在潞州不管了?爷当时沿路都设好了埋伏,等着那小子去救你,可惜人家不上当!莫非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作多情?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清醒点吧!”
    萧谏一呆,赵元采这是哪儿疼就往哪儿戳,他一腔愤懑在胸口上上下下地翻腾,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怒喝道:“要你管那么多!你再不走,我走!”
    赵元采冷笑,却也不敢逼他太紧,只得道:“来人!”立时进来几个人,他指着地上的休眉道:“把这小子拖出去,先丢到水牢里去!”侍从们抬起地上的休眉出去了,赵元采跟着出去,却见外面高淮等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空留得满园的侍卫,不禁一怔,笑道:“这小子倒也识时务,知道不可死缠烂打。”
    萧谏看得赵元采离开,怔怔地呆了片刻,心急如焚起来,忽然抢到衣柜前,抓出几件衣服胡乱打个包裹,揣了几张银票,急匆匆便出了明洁堂,展开轻功飘出了皇宫。此时天已经微微明了,萧谏赶到太原的南城门,恰城门开了,他出城来在早市上随便买了一匹马,打马就赶往洛阳而去。
    没走出多远,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踏踏之声,却是大队的人马追了上来,他心中一惊,也不知来者是谁,连忙打马狂奔,可惜这早市上随便买来的马似乎和身后追来的马之品质相差甚远,听得那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赵元采的声音喝道:“箫箫,你站住!你想逃走吗?”
    萧谏不理他,接着前行,却突然那马一声惊嘶,轰然倒了下去,萧谏应变神速,一刹那间旋身而起,飘落在一边,原来那坐骑竟被赵元采一箭射到后腿上,顿时废了。
    他叹了口气,赵元采已经带着人席卷而上,霎时间把萧谏围在了中间,冷冷地道:“箫箫,你这是要去哪儿?爷本来想着你是要和人私奔,却怎么就你一个?”
    萧谏抬头看着他,思忖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陛下,借一步说话。”
    赵元采心中满是怒火,他前半夜招待东齐的贵客在成华殿中狂欢,后半夜赶到明洁堂去看热闹捎带着争风吃醋。好容易回转了寝殿想睡一会儿,刚把百里蓉搂到怀中,却听暗卫过来禀报,小美人儿竟然跑了,便连忙又爬起来带人追赶。这一整夜多姿多彩,竟是片刻不得闲。
    皇帝大人如此为国操劳鞠躬尽瘁,竟无人夸他一声好,心中当然有气,当下拧起浓眉看着萧谏,阴沉沉地道:“你想说什么?这儿不能说?”
    萧谏一声轻笑,道:“我不想别人听见。陛下,来我扶您下马。”对着他伸出手去。
    赵元采斜眼看着他,将他那只手在空中晾了半天,终于一声轻哼,伸手搭在他手上跳下马,道:“过来!”扯着他行到一处荷塘边,塘中藕花初放,水面清圆,晨间清风微微,混着露水和荷花的香气一阵阵扑鼻而来。
    萧谏郑重地道:“陛下,你听我说,我有一个姑姑,是我如今在世唯一的长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现下她在洛阳,病得很重,我想回去看看她。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赵元采两只细长的眼睛满是怀疑和不信任,冷笑道:“你会回来?小美人,爷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心甘情愿回到我的身边来,所以你这话,我是不信的!”
    萧谏道:“陛下,那如何您才能相信我?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姑姑,我是非见不可。你若是不让我去,干脆就杀了我!”
    赵元采凑近他,很暧昧很无赖:“箫箫,你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我也想见见。要不我和你一块去洛阳如何?”
    萧谏侧头,躲开他一些,皱眉道:“陛下,两国前线正吃紧,您这般贸然深入敌国,那不是开玩笑吗?”
    赵元采道:“那怎么办呢?小美人,要不这样,爷这儿恰好有一颗药,你这就吃了吧。这药的名字叫‘一月相思’,一个月内你若是回不来,我也只好就当没你这个人了。你若是回来了,可记得要来跟我要解药。”
    萧谏当然不想吃,左看右看,赵元采的侍卫虽然离得远,却仍旧隐隐地呈合围之势。他想起姑姑也不知病得何种模样,自己却耽搁在这里,心中急躁起来,当下毅然道:“好,我吃!你拿来吧。”
    赵元采道:“我要看着你吃!”伸手去扯他的面具,萧谏便由得他扯了去,见他从腰间的荷包中取了一颗药出来,于是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吃了,道:“这下您放心了吧?”
    赵元采道:“爷还是不太放心,你这看起来似乎是情场失意的人,万一想不开不想活了,也不回来和我要解药了,爷可要多找些人来给我的小美人陪葬!休眉啊,丁香啊,那一百多个蒙古人啊,还有……我想想,就暂且这么多吧,等爷想起来了再说。”
    萧谏瞥他一眼,他面具一去,真面目俊秀雅致,妍丽动人,赵元采被他眼光一扫,顿时神魂颠倒起来:“小美人,你可一定要快些回来!这样,我的马快,给你骑,不耽搁你的时间。”招手令侍卫牵了自己那匹黑马墨玉牵了过来,萧谏便不和他客气,翻身上马,在赵元采暧昧不明的眼光中一声不响地打马而去。
    他一路疾行奔赴洛阳,那边赵元采依旧一日日和高淮饮宴,竟绝口不提换战俘的事情了。这般拖拖拉拉了两天,高淮焦急起来,言语间连番催促,终于将战俘给交换了过来。他想起来就要离开太原,夜半时分悄悄想潜进宫中再去看看萧谏,妄想着能劝得他和自己回去,却发现那地方竟是重兵把守,靠近不得。
    高淮心中疑惑起来,命令小雪去一探究竟,小雪飞在宫中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探明了真相,最后传出讯来,萧谏已经离开明洁堂两天,竟不知往何处去了。
    高淮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明白了过来。
    如今的洛阳及河南郡,已经是舞阳王的封地。守护洛阳的正是萧谏的妹夫丁无暇。
    萧谏自觉身份尴尬,不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妹夫,因此在半夜时分悄悄潜入丁无暇的府邸。他想来高淮若是真的把姑姑萧容接到了洛阳,就只能托付给丁无暇。
    他在府中四处踅摸了两天,没有发现姑姑,却突然意外地看到了妹妹萧窈的身影。萧窈在半夜时分急匆匆地回来,没和丁无暇说上几句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萧谏留心起来,跟着她,一路跟到了江南五大堂的洛阳分堂。
    这洛阳分堂表面上似乎戒备疏松,萧谏却发现实则暗处隐藏了许多的高手,他心中有了计较,萧容一定是在这里了。便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待找到萧容的居处时,却见到昏黄的烛光下,萧窈正在给萧容喂药。
    萧谏看到自己的姑姑,顿时呆在那里。如今的萧贵妃形容枯槁,脸色灰败,头发已经快要掉光,双眼半阖,和活死人无甚区别。萧家的姑娘们个个高挑明丽,几时会如此形容不堪?萧谏心痛如绞起来,想起了高淮那四个字:“时日无多。”
    他站在门边,没有勇气进去,一时间黯然无语。
    伤逝
    萧窈在给萧容喂药,喂得很专心。但渐渐地,她总觉得背后有两道眼光盯着自己。她是个大胆的姑娘,在这深夜里也毫不畏惧,但却疑惑起来,于是回头来看。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到门边站的人,手中的药碗“啪”掉在地上,碎了。
    床上的萧容听到声响,微声问道:“窈窈,怎么了?”
    萧窈呜咽一声,跑过去一把搂住萧谏的颈项,泪如雨下,良久方哽咽道:“哥,你竟然真的还活着!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失踪了,说你叛国了,说什么的都有,我统统不相信!他们都是放屁!”
    萧谏抱住她,心中百般滋味莫辩,用袖子给她擦眼泪,那泪却是越擦越多,他微笑道:“我是差点去死,可是想起来你们还等着我,我死不得,于是就活下来了。窈窈,你别哭,姑姑怎么样?”揽着她往床边走,萧容看不清来的是谁,恍恍惚惚地问道:“是田田吗?是不是田田?”
    萧谏道:“姑姑,是我。我是田田,我回来了。”他自小父母双亡,和妹妹二人实则都是萧容带大的,和姑姑的感情非比寻常,当下在榻前跪了下来:“姑姑,是我不好,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今天才来看你。”
    萧容凝神看了半天,勉强抬起手来,摸索着抚过他的脸,泪水顺着眼角缓缓地留下,颤声道:“田田,真的是你回来了,姑姑很想你,姑姑……快两年没有看见你了……”欠起身来要搂住他,可惜双臂无力,搂也搂不紧。萧谏就主动靠在了萧容的怀中。
    萧容伸手慢慢摸着他的头发,道:“田田,你是去打仗了吗?可是姑姑恍惚听说你不见了,问他们,却没人肯告诉我。我看你瘦了很多,这一向究竟在哪儿呢?受苦了没有?”
    萧谏微笑道:“我没有受苦,我这一阵一直在太原。”
    萧容怔怔地看着他,涣散的眼神忽然慢慢有了一丝生气,微微蹙眉道:“在太原?跑那么远干什么?”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抓紧了萧谏肩头的衣服,喘息不止:“他们还说你投敌叛国了,难道是真的?你在太原干什么?在干什么?!”萧容性子急躁,不等他解释,反手一个耳光就打在了萧谏的脸上。
    她手上无力,打了也不疼,只是长长的指甲挠了几条红痕出来。萧谏脸色却涨得通红,见萧容忽然上不来气了,喘息甚巨,他顿时慌了神,忙伸手给姑姑捶背,解释道:“姑姑,我没有投敌叛国!我在太原也就是苟……”他想说“苟且偷生”,却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改口道:“也就是去办点事情,这就回来了。”
    萧容打过了他,却又心疼了,想替他揉揉脸,竟摸到了一手的眼泪,她后悔起来,颤声道:“田田,他们都说你爷爷是贰臣,总是背后嘲笑咱家,所以姑姑听不得你投敌叛国这个消息,一听就害怕着急。东齐朝堂那帮人,他们对不住咱家,咱却不能让人家看看轻了咱。咱家人性子都直,没什么心机,你爷爷,你爹爹,还有你姑姑我,就是吃了这个亏。所以姑姑实则想着你不如混迹江湖,哪怕以后做个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了此一生足矣。可是那贰臣,却决不能再做!”
    萧谏点头,郑重地道:“你放心姑姑,我就是死,也不做贰臣!”
    萧容忽然想起一事,道:“窈窈,田田还没有见过澈儿,你去抱来给他看看。”
    萧窈道:“澈儿睡下了,被吵醒会闹的。”
    萧容怒道:“你去!你越来越懒!”萧谏看她连番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是疲惫不堪,忙道:“姑姑,你躺下歇歇,我让窈窈去抱澈儿,是叫澈儿是吗?”用心地扶着她躺好,萧容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田田,你不要走,陪着我,我活不了了几天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你听我说,我舍不得澈儿,却又后悔生下了他,生在皇家,不是什么好事儿,有机会你就带着他走吧,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安居乐业,娶妻生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萧谏眼泪滴在她的脸上,连忙用袖子替她拭了去,道:“好,我会听你的话。姑姑,你安心睡一会儿,别想那么多。”
    说话间萧窈已经把一个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抱了进来,萧谏连忙迎了上去,伸手接过,看那孩子俊俏的小脸,果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没有抱过婴儿,托着那孩子柔软娇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结果还是不知哪里出了错,婴儿醒了,感触到这不熟悉的怀抱,立时呱呱地哭了起来。
    萧容本已昏昏入睡,听到哭声,忽然又惊醒了过来,道:“澈儿,澈儿他怎么了?”接着一阵大咳,萧窈忙上去给她顺气。萧谏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道:“姑姑别担心,我不小心把他弄醒了,我带他出去哄,出去哄,你接着睡。”
    他抱着孩子跑出房门,却又哪里会哄什么孩子,在廊下转来转去,婴儿越哭声音越大,萧谏急得一头汗,苦笑道:“澈儿,你给哥哥点面子好不好?别哭了!”
    却听身后不远处一个清冷沉静的声音道:“还是我来吧。”
    萧谏浑身一震,接着手中一空,孩子被从太原城急匆匆跟过来的高淮抱了过去。
    他愣在那里,片刻后反应过来,返身抬腿便想抽身走掉。高淮这次不去拦他,只是用心哄着婴儿。
    萧谏走出几步,自己乖乖地停下了。他所有的家人都在高淮手中,被他彻底拿住了命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听得那婴儿被高淮抱住,哭声竟然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轻微的抽噎之声,渐渐又睡了过去。萧谏转身,伸手就想去抢过来,高淮后退一步躲开,道:“你不会抱,就不要惹他了。我经常回来看他,他跟我熟悉一些。”
    萧谏只得缩回了手,怒气却突然间升了上来:“高淮,你们家究竟是如何折磨我姑姑,她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
    高淮道:“你姑姑她被打入冷宫后,身子一直不好,从生下澈儿,就病了。我请林二堂主来看过,说她已经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你想想,连二堂主都回天乏术的病人,别人又能如何?”
    萧谏喃喃地道:“油尽灯枯?你是说没救了?我本来就……没几个家人了……”他在廊下一张春凳上颓然坐了下去,伸手捧住了脸,泪水再一次潸然而下。
    五天后,萧容在萧谏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看似富贵尊荣实则凄凉落寞的一生。
    萧窈和丁无暇均在一边侍立,萧窈哀哀恸哭,丁无暇轻声哄着她。萧谏至此,反倒没了眼泪,只是脸色呆滞。高淮站在他的身边,问道:“小谏,后事你觉得如何料理最好?”
    萧谏道:“一切从简,就在邙陵上择地下葬吧。”
    高淮道:“她是我父皇的贵妃,又育有皇子,这样是否于礼不合?”萧谏沉默不语,高淮看看他的脸色,也不再多说,果然一切从简,在邙陵上择一风水宝地,将萧容下葬了。
    待得诸事完毕,萧谏却嫌那墓碑上的字不够清晰漂亮,他让诸人先回去,高淮不肯走,萧谏便由得他。此时他在太原采石场学会的凿石头的本事派上了用场,拿了凿子亲自动手,将那数行字又重新铭刻了一遍,字体果然遒劲俊逸了不少。萧谏伸手,拂去墓碑凹陷处残存的石屑,轻轻抚摸着萧容两个字,却是感慨万千。自己的姑姑曾是东齐皇朝后宫中除了敬诚皇后外地位最高的女人,却因为一念之差被打入了冷宫。生下的孩子被留在东齐京都的二皇子辱骂为:“又一个下药下出来的孽种!”
    出征在外的大皇子闻听消息,派了人过来要处理掉这个小皇子。老皇帝高帜病重在床,自顾无暇,对这个孩子也不稀罕,便装聋卖哑故作不知。幸而高淮早已知悉萧容有孕的消息,便托付留在京师的谢昭然将军密切注视诸人的动向,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萧容转移出了金陵城,城外得住消息的江南五大堂绛妖堂主沈欢欢带人接应上来,一路将母子二人护送到了高淮的封地洛阳。
    萧容本就病重,再这么折腾一路,于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这两天萧谏断断续续知道了事情始末,对高淮没有那么愤恨了。高淮看他刻完了字,从后面慢慢凑上来,道:“小谏,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萧谏道:“说吧。”
    高淮道:“接下来你如何打算,还跟着我去军营中如何?”
    萧谏道:“不,我要回太原,我答应人家回去了。”
    高淮一怔,看他神色沉稳笃定,既不是在和自己赌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一沉,慢慢变了脸色。
    承诺
    萧谏对高淮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眼看着天色渐晚,便自顾自地回了城中,高淮沉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他房外,站在门边看着他。萧谏等了一会儿,见他也不说话,也不离开,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他向来猜不出高淮的心思,也懒得再跟他磨蹭下去,便自行收拾起东西来。高淮看在眼里,这才着急起来,道:“小谏,你……真的要走?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你看澈儿的面子,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萧谏道:“你误会了,我没有生气,我回去有要紧的事。”
    高淮道:“什么要紧的事?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去回去?你明知道那赵元采他对你意图不轨,你还要自投罗网!萧谏,就算我对不起你,这却也不是你糟践自己的理由!”
    萧谏本来打算好好听他说几句话,但听他竟然开始斥责自己,却突然又愤怒起来,道:“什么叫我糟践自己?我和那赵元采,我们两厢情愿不行吗?要你管那么多!”
    高淮闻听此言,给他气得直哆嗦,指着他道:“萧谏,你……你……你姑姑交代你有话,你答应她不做贰臣,难道你忘了?”
    萧谏冷笑起来:“你偷听我们的话也就算了,我倒要问问你,我怎么就是贰臣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东齐皇朝的事情,你就一口咬定我是贰臣?”
    高淮道:“你作为东齐的将军,却甘心和那赵国的国君在一处鬼混,回头他给你封官晋爵,你不是贰臣是什么?萧谏,你姑姑的话,你真的不肯听?”
    萧谏忽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高淮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方听他道:“我姑姑的话我当然要听。我句句都要听。所以这贰臣,我萧谏绝不会做。我去赵国另有要事,办完就走。可我姑姑的另一句话你偷听到了没有?她让我带着澈儿走,让我二人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居乐业,娶妻生子,做个平民百姓,一辈子不再和你高家拉扯上任何干系!三殿下,这话,你说我听是不听?”
    高淮不假思索,很坚决地道:“那绝对不行。澈儿他姓高,他不姓萧,他是东齐的四皇子,怎么能随着你流落民间?你也不能走,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走!”
    他思忖片刻,道:“萧谏,我要和你说说澈儿的事情。你姑姑初有身孕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消息了。当时你几次三番求我让你去看看你姑姑,我不敢答应你,因为你姑姑那时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我怕她看见你太过激动,出了意外。况且这个孩子,虎视眈眈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我父皇也不稀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