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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认为不可贸然出兵,你若是执意去救人也不好。我已经让五大天王往潞州方向去了,田田武功不错,人又机警,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是无恙的。你且好好养伤,等着消息。”连说带劝地把他拉了回来。
    高淮颓然坐在榻上,以袖掩面,低声道:“若他真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和大堂主交代呢?”
    林再淳闻言看了他一眼,林美人一向温柔澹雅,这时脸上却浮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之色,有些难听话他说不出口,便斟酌着道:“三殿下,不好交代的是我。至于你,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吧。我大哥看我们总堂主的面子,也断不会让你交代什么的。不过三殿下,我听说你曾经在蜀南君子府,为了救一个人,五行阵中不顾危险折返,还吃下了天魔丹来增加功力。天魔丹我也有,我什么药都有,可是没见你来和我要。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了我也不见得就给你。所以田田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命运使然,怨不得任何人。”
    高淮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枪中夹着棒,绵里藏着针,刺得他心口一阵阵疼痛,只是无言以对,暗想真的是自己的问题了。他也曾努力想对萧谏好一点,可惜非情之所至,果然勉为其难,他只得喃喃道:“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一定怎么样,他没来得及说,林再淳已经出去给他煎药了,看来林堂主认为没有听的必要。
    几天后,五大天王折返,却一个个摇头叹气,只捡了一把刀回来,阿金依稀记得是萧谏的。高淮看看他们颓丧的脸色,再看看那把刀,转瞬间巨大的恐慌劈头盖脸淹没了他,心中竟是一片茫然失措起来。
    这年冬天,冬季向来雨雪稀少的山西境内,却一场大雪连着一场大雪,天地白皑皑一片,积雪深厚,道路难行。赵国和东齐的大军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安静下来,静等这百年罕见的天灾过去。
    风雪中,一辆铁制的囚车在一小队赵国兵士的看押下,吱吱呀呀地向着北方行去。
    囚车中的少年将军双手双足均被铁链锁住,浑身是伤,有气无力地靠着那粗大的铁栏杆,任凭雪花纷落在散乱的头发上。他的手腕脚腕被铁链磨破了,一片血肉模糊。那随在囚车旁边的领队的伸手进去,想把他的衣袖拉上来垫住那铁链。那囚犯却瑟缩着躲开:“你不准碰我!”
    那领队的名叫罗凤林,三十多岁年纪,是个官职较低的武将,当下叹口气,无奈道:“萧将军,你是我们圣上点名儿要留下的人,你只要乖乖地不寻死逃跑,我们就不会锁你。这已经快到京都了,咱们早些赶过去。快要过年了,谁不想回家呢?”
    萧谏喃喃道:“回家?”囚车前行,他回首遥望故国,却是云横秦岭,家园何在?雪拥蓝关,老马踯躅。他泪水缓缓地流出,勉强抬起手,想去泪水,在这茫茫的冰天雪地中,热泪却瞬间结成了冰。
    罗凤林察言观色,微笑道:“小兄弟,你这哭什么?我越看你越不像个上阵打仗的将军,倒像个富人家的公子哥儿,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萧谏一听,顿时收了眼泪,罗凤林接着劝说道:“传闻我们皇上很中意你。你若是降了我赵国,荣华富贵就在前面等着,你年纪轻轻的,好日子长着呢!别这么死心眼儿好不好?难道东齐就果然好得让你难以割舍?哈哈哈,他们把你扔在潞州,生死由得你去,你却又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萧谏沉默不语,潞州城破之时他一心要寻死,手中的刀却被赵国赶过来的将领拼了命撞飞,他惊悸之下,寡不敌众,结果失手被擒,被押送往赵国国都太原。路上他连番想逃走,因手无寸铁,伤重未愈,均未能得逞。幸而这领队的估计是真的接住了什么密令,一路上不管他怎么闹,一直以礼相待,没有折辱于他。
    是晚一干人马赶到了一处较大的驿站,由于大雪已经下了不少时候了,又临近年关,一路上驿站中人都很少。但今天这个驿站中却热闹非凡,过堂中一群军官看押着一干犯人,正在不耐烦地吵吵骂骂。
    罗凤林皱起眉来,吩咐亲兵道:“去看看,里面吵什么?怎么乱成这样?”那亲兵去询问一番,原来是前几天官府在太行山深处剿灭了一干作乱的山贼,余下一百多个身强力壮的被俘虏,要带到赵国国都附近的采石场去做苦力,今日恰好也走到这驿站来,因为分派食物不公的缘故吵闹起来 。
    罗凤林闻听,进了穿堂,这驿站简陋,看来众人都只能屈居于穿堂中。他扫视一圈,举起了手中的一个令牌,喝道:“别吵了,我有戚嘉大人的令牌,押的是重要人犯,你们往那边集中,把这地方给我腾出来!快些!”戚嘉名头很很响亮,赵国境内无人不知,那一干看押犯人的军官兵士不敢做声,乖乖地腾了老大一片地方出来。
    兵士将萧谏的囚车拉得离穿堂中间的火堆近些,罗凤林亲自递了热水和食物进来,萧谏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都勉强自己吃了下去,罗凤林方才放了心。
    他一转身间,却有驿站的站长带着一个兵士过来,交给他一封文书。罗凤林拆开看了,再一次微笑起来:“萧将军,你好大的面子,戚嘉大人听说咱们行到这里,要亲自来接你了。将来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刻,可不要忘了咱家啊!”
    萧谏脸色在火光中一顿,心道:“若是戚嘉来,我就再无脱逃的机会。”眼光在过堂中睃视一圈,道:“罗将军,麻烦你把我往那边推推,这里火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他从来不提什么要求,所以罗凤林很给面子:“那边冷啊兄弟!”却依言把囚车往那边推了推,离得那一干山贼近了些。山贼们纷纷看过来,罗凤林狠狠地瞪他们一眼,眼光中满是警告,又派几个兵士过来守护着。
    萧谏蜷缩了身子,拿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装作睡着了。夜半时分听得堂中渐渐安静下来,他慢慢睁开了眼,看众人都已入睡,鼾声开始此起彼伏。只有当值的兵士守护在门首处。萧谏在那一干山贼的脸上扫视片刻,慢慢摸了几枚铜钱出来,挟起一枚向着其中一个年轻人弹了过去。晚饭后他已经将这一干山贼观察了半天,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不甘心和不安分来,便冒险挑他下手了。
    那人被弹醒,迷迷糊糊地四处看看,萧谏接着弹出一枚,看他看过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勾了勾手指,不出声地用口型道:“你过来。”
    那人眼光一闪,果然慢慢凑了过来,萧谏摸摸索索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里面是从林再淳那里顺过来的迷药,无声地道:“你能把这放到水缸里吗?明天我们就都可以逃跑。”
    那人惊异不定地看着他,萧谏有些着急,在身上抓挠两下,突然想起来颈中佩戴的长命锁,平常都藏在衣服里面,这下子干脆用力扯了出来,那长命锁他自小随身佩戴,虽不太大,却是赤金点翠,镶了几颗祖母绿猫眼,铭刻着他的小名儿田田二字。
    萧谏将金锁递了出去,低声道:“这个给你,出去后可以换很多银子。”
    那人做山贼有些时候了,也见过些珠宝,见这金锁价值不菲,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接过金锁和小瓶子,慢慢往厨下挪去。他也被挂了一身的铁链,行动间发出轻微的响声,立时惊醒了一名兵士,喝道:“干什么?”
    那人忙道:“小的要方便,怕熏着各位长官。还想喝两口水,长官若不信,和小的一起去。”外面四面都有兵士在外面把守,那兵士也不曾过多提防,便道:“快去快去。”
    第二日一早,萧谏和那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不肯吃兵士做出的饭,都说吃不下。罗凤林未曾多疑,只道:“给你带着,路上你吃。”
    待看着看押的兵士纷纷倒下,那年轻的山贼感叹道:“这药真管用!”萧谏道:“当然了,天下闻名的神医制出来的药,不管用才怪!”指挥着他去昏迷的罗凤林身上搜出了钥匙,打开了囚车和铁链,活动几下,待看到一地的山贼,便对那人道:“去把你的兄弟们用凉水一泼就醒。你走吧。对了,你叫什么?留个名字,以后好相见。”
    那人笑道:“小人叫吴钩,他们都叫我五狗。将军,你是东齐曾经守潞州的萧将军吧?”萧谏顿微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睑,道:“我不是,我姓何,单名一个箫字,你弄错了。”言罢反身出门而去。
    他在茫茫雪地中伫立片刻,认清了方向,往南边东齐的地界走去,待走得几步,停住了,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天大地大,道路迢迢,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正犹豫间,突然前方一片马蹄之声,夹着兵士的呼喝之声,萧谏一听,连忙往身边的树林中避了过去,却见一队赵国的兵士呼啸而过。他出了一头冷汗,想了一想,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了。那是萧雄送他的玩物,本来是送给他一摞,因这张比较独特,他就只留了这么一张。接着又扯一幅衣襟蒙住了脸,接着前行。
    但是萧谏突然发现,这方圆几十里地,竟然被赵国的兵士包围了。
    恶心
    萧谏发现,赵国的兵士把这方圆几十里封锁包围了,领队的正是从赵国国都赶过来的戚嘉。他不能相信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又不得不相信。他再一次恐慌起来,恰在此时,又一队赵国兵士押送着几百个东齐的战俘经过这一地段,那是两国最后一次交战时俘获的兵士。
    萧谏看在眼里,感叹自己运气真是太好了,趁人不备,成功地混入了战俘的队伍,最后被赵国兵士送到了戚嘉大人的脸前。
    戚嘉脸色沉静,一个个地审视战俘,看得很仔细很认真。待看到萧谏,便问道:“为什么蒙着脸?”
    萧谏哑声道:“禀大人,小人小时候家里失火,脸被烧坏了。嗓子也被熏哑了,怕惊扰了别人。”
    戚嘉伸手,用马鞭杆子挑开他蒙面的黑巾看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去看下一个。
    萧谏总算松了口气。
    等戚嘉审视完毕,这一群人做一窝子,被统统押送到了太原城外的采石场。
    很多人都对他脸上的面幕感到好奇,想一窥庐山真面目,但有幸看到真面目的人却无不心惊肉跳,魂飞魄散。至此,萧谏就很客气地道:“不好意思,我家里失火,被烧成这样了,不是故意吓您的。”
    近日赵国传言纷纷,国君回到太原后,把从前很受宠的第一勇士戚嘉大人……的跟班给骂了,还要斩杀一个什么罗将军,说是他弄丢了一个重要人犯,后来被戚嘉大人拦下。流言传得很快,连采石场中的战俘们都听说了。萧谏当然也听说了,心中恐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说我,应该不是吧,赵元采的好色似乎都是假象,不会这样大动干戈。”自我安慰了一番,释然了。
    采石场的任务很繁重,做工的多是战俘和犯人。萧谏重伤未愈,干起来很是吃力,穿得又单薄,冷风过来,就是一阵瑟瑟发抖。他却硬撑着夹在运输石料的队伍中忙碌,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国君赵元采喜奢华,经常大兴土木扩建皇宫,做些精巧秀美的园林景致,因此需要大量的石雕等物。他这一队负责往石雕作坊运送石料,那儿有许多石匠在日夜不停地敲敲打打,精雕细作。
    萧谏来得多了,慢慢对此有了兴趣,有空就要多看两眼,可惜只要稍一停顿,就要被看押监督他们劳作的兵士挥着鞭子骂骂咧咧,他不小心挨了几次鞭子,不敢再多耽搁于此。但来来往往时间长了,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结果到了过年时,所有的俘虏及犯人都被恩准休息几天,萧谏飞快地跑到了采石场,迅速和一个老石匠勾搭上了,开始跟着打下手,学着凿石头。待雕刻一块块巨大的石板时,萧谏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老石匠回答:“这是给国君修建陵寝用的石料。”
    萧谏奇道:“老皇帝不是早就驾崩了吗?”
    老石匠道:“你是东齐人,大概不知晓我们赵国的规矩。我们的国君从登基那一天,就可以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有时候要修好几十年。特别是现在的皇上,是个讲究人。从他十三岁登基开始修起,这陵墓都修了十几年了,也不过有个大概的样子罢了。”
    萧谏明白了:“原来是给现在的国君修的。这活儿深得我心,我爱干。”心中道:“修吧,修吧,早些修好早些把你填进去!”
    正闲谈间,却见那采石场的进口处,远远来了一队人马,衣饰均都雅洁华贵。萧谏心中一跳,忙转到了大石的后面去,方悄悄观望。却是说谁谁到,见中间正是赵元采,骑在他那匹高大的黑马上,头戴金冠,黑色的衣服滚了暗红色的缂丝衣边,绣着一层层繁复细致的花纹。他身边是百里蓉和戚嘉,身后跟了大批甲胄鲜明的侍卫。戚嘉不过平常打扮,百里蓉却裹着一件火红色的狐裘,一张俊俏的狐狸脸陷在大毛领子里,招摇无比,只差身后再装上一根狐狸尾巴了。
    大过年的,一干人也不知跑来作甚。进得场中,负责看护采石场的将领赶紧带着一干属下迎了上去行礼,诸人都跟着跪下叩头,萧谏只得也跟着跪下,赵元采道:“免了。东齐的战俘都在这里对吗?叫出来给我看看。”
    那将领立时将所有的人犯都撵了过来,赵元采蹙眉,眼光在众人身上很认真地扫视一圈,微微失望起来,打马走开几步,一回头间,却突然看见了靠在石头边的萧谏。
    萧谏黑巾蒙面,衣衫褴褛,但却掩不住身形端正修长,骨架均匀,腰线紧致,长发乌黑。赵元采上上下下地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突然唇角牵起了笑容,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萧谏见他高大的身形走近,心中砰砰乱跳,倚靠着石头不敢动,暗道:“难道我蒙了脸,他也能认出我?”听赵元采笑道:“小美人,原来你躲在这里!让爷好找!把脸遮住,以为我就不认识了?”萧谏未及否认,突然脸前风声掠过,脸上的黑巾竟被赵元采一鞭子卷了去。这张脸就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待看到他的脸,却同时目瞪口呆,接着百里蓉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叫,转过脸去不敢看他。赵元采倒是目不转瞬地看着,片刻后一扭身子,“呕”地一声,反胃起来。
    萧谏伸衣袖遮住脸,暗哑着声音道:“对不住圣上,小人小时候被烧伤了,这脸是难看了一点,可小人心地是很纯良的。圣上若不信可以问问和小人一起干活的人。”
    赵元采呕吐不止,百里蓉强忍着厌恶过来伺候,身后的侍卫也纷纷涌近。赵元采一把推开百里蓉,怒喝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那张脸遮住!”却是对着萧谏说的。
    萧谏连忙捡起飘落的黑巾,把脸重新蒙住了。听赵元采喝道:“转过身去!”他依言转身,忽然背上劲风疾至,一声清脆的响声,被赵元采狠狠抽了一鞭子。这一鞭子挟裹了些许内力,震得萧谏五脏六腑几乎要翻转过来,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地摔在身前的大石上,皮外伤倒是小事儿了。
    赵元采横眉冷笑:“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敢跑出来吓人?若不是爷看你这身子骨儿长得还不错,现下就宰了你!我让你恶心我!”一边骂,一边鞭子噼里啪啦地抽了上来,萧谏不敢反抗,咬牙忍住,靠在石头上任他抽打。等到赵元采打得不耐烦了,他一条命也去了半条,喘息着动弹不得。
    赵元采收了鞭子,道:“来人,把他扔到天牢里去!”
    萧谏低声道:“小人犯了什么错,陛下要这样对待小人?”
    赵元采接着冷笑:“什么错?弄得这么丑就是你的错!”
    萧谏道:“陛下是万民传诵的明君,岂可以貌取人?”
    赵元采道:“爷就以貌取人!怎么了?爷就喜欢长得漂亮养眼的人,就讨厌你这丑八怪!看你那张脸还能看吗?来人,拖走!”
    戚嘉很谨慎地询问道:“陛下,打入哪一层天牢?”
    赵元采比了一个手指头,百里蓉立时提出异议:“陛下,他这么丑,怎么能打入天字牢?”
    赵元采道:“你不懂就少说!他身材好,也算上品。怎么就进不得天字牢?”
    萧谏听得莫名其妙,但不敢再告饶,他来赵国不到一个月,已经听说了这位国君出名的爱好美色和以貌取人。据说他有一次在街上顺手抓了一个胖子,便给扔到牢里去了,缘由是因为嫌那人走在街上太占地方。因此赵国朝堂上的大臣相貌端方,后宫佳丽如云。若这位国君出巡,街上百姓相貌丑陋的就自动退散,生怕让他看见触了霉头。萧谏本来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如今一见,终于信了。
    上来两个侍卫,用镣铐锁上他的手腕,拖了就走,直到把他带进了太原城中的皇家御用大牢外面,萧谏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这御用的牢房也分三种,三扇大大的铁门上方各书“天”“地”“人”三字,他直接就被带入了“天”字牢里。
    牢头在前面亲自带路,绕过一条通道,是并列的两条通道,一眼看不到头,腐败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萧谏被带到左边,一间间走过去,看不清两边都被关了什么人。然后到了一扇小铁门前,牢头打开铁门,萧谏被一把推了过去,却扑通一声,跌落在一个水池里,原来这竟是一个水牢。
    这天气正值正月,一池子水虽未结冰,却是冰冷彻骨,萧谏被刺激得一下子精神百倍,待听到那铁门哐啷一声被摔住,他还没从冷水的刺激中回过神来,却突然耳边风声掠过,一个人竟然扑过来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叫道:“丁香,丁香,是你吗?”接着伸手在他身上上下摸了起来,一边摸一边问道:“他们伤了你没有?”
    萧谏这一惊非同小可,拼命挣扎起来,一边道:“松开!松开!什么丁香,我不是!你快松手!”
    却听得耳边“哇”地一声,如冤鬼夜啼,凄厉无比。竟是那人放声大哭起来。
    萧谏脑袋嗡地一响,连忙伸手掩住耳朵,却踉跄着被那人一把推开:“ 原来不是,我摸着怎么是个男人啊!丁香,丁香,你在哪里?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萧谏愣住,想这一会儿功夫,黑暗之中,连男女都给人摸出来了,今番这亏竟是吃大了。却听得那声音甚是熟悉,心中暗道:“我听过这人的声音,一定听过!”牢顶有一片小小的明瓦,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他借着微弱的光亮,仔细打量那人。那人依旧在呜咽不休,蓬头垢面,又垂着头,萧谏看不清他的相貌,却感到他年纪并不大。
    地牢中的水直淹到腿根儿,四周无处可凭,萧谏慢慢地靠到墙边站好,问道:“喂,兄弟,你尊姓大名?”
    他是江南一带口音,想来在这北国甚是少见,那人听得一呆,抬头看看他。萧谏也在看着他,终于惊呼出声:“休眉!”
    那人也吃了一惊,片刻后嗫嚅着问道:“你认识我?”
    越狱
    休眉在十三旗十大护法中排名第三,萧谏和他在长江上交过手,休眉出身名门,剑法名称“十丈软烟罗”,严谨精妙,破绽极少。当时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全仗林再淳帮忙,才得以脱身,所以对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人印象很深刻。没想道竟在赵国的水牢中碰上了他,果然是有缘无处不相逢啊!
    他微一思忖,为自己编了个身份出来:“我知道你是十三旗的护法,我在长江上见过你一次。我是东齐的兵士,曾隶属于大内侍卫统领汪睿手下,后来又编入禁军。三皇子出征时,抽调了一批禁军跟着。结果最后决战时我被俘虏了。”
    休眉听得此言,呜呜呜地又哭了起来,一边哽咽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
    他呜咽不休,言语中提到回家两个字,萧谏被触动了心思,心中亦是酸楚难当,但只得忍着了。待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越听越是心烦,便道:“你别哭了,哭也没用的。说说你是怎么让他们给关起来的吧。”
    休眉道:“我不能说,说了百里蓉会收拾我的,说要给我上刑,还要献给他们国君,还要把丁香赏给别人,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谏听不懂,只得又循循善诱了半天,方听了个大概。原来百里蓉也是十三旗中人,休眉在八个月前,就和他一起来到了太原。百里蓉在明,休眉在暗。结果百里蓉和赵元采飞快地勾搭上了,不肯再回总坛去。但休眉很想回去,两人几番争执,相持不下。僵持中休眉不小心着了百里蓉的道儿,被他甩进了水牢有些日子了。至于丁香,是休眉在赵国宫中结识的小女子,两人虽相识时间不长,却也情深意切。如今也被百里蓉关了起来,据说亦在这天字牢中。
    萧谏见他语焉不详,便追问道:“你们来赵国干什么?”
    休眉支吾起来,神情甚是为难,说得又不清不楚,想来别有隐情,萧谏便劝说道:“你身负武功,应该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理。在这里又哭又嚎的有什么用!丁香是个姑娘,你不设法去救她,难道还等着她来救你不成?”
    休眉道:“被关在这里,怎么去救她呢?”
    萧谏道:“百里蓉为什么只是关了你,而没有杀了你?”
    他一语问到了关键,休眉只好接着支吾。萧谏看看他,无奈起来,道:“你抓着他什么把柄吗?他不敢杀你?”
    他的判断很准确,少年无知的休眉愣住了,片刻后傻乎乎地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是这样,实则百里蓉在十三旗的职位很低的,但他会迷惑人。所以总坛主让我带着他出来了。我们十三旗很多人服了总坛主的毒药,要定期发放解药。我家的长辈和总坛主熟识,所以这毒药我没有服用。百里蓉的解药我拿着,虽然被他骗取了不少,他却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就拿丁香来威胁我,逼我交出解药。但我知道若是彻底解了他的毒,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我不能答应他。”
    萧谏总算明白了,思忖片刻,道:“既然百里蓉撑不了几天,他必定会再来找你。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知道利用!等他再来的时候,我们要想法子逃出去。唉,看我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还要替你出谋划策,以后你可不能忘了我!”
    三天后,百里蓉果然进了天字牢,直接到了萧谏和休眉的牢房外来。萧谏一直在等他来,听得那铁门上的小窗口吱呀打开,心中激情澎湃起来,赶紧和休眉一块儿靠在石壁上装死。
    百里蓉问道:“休眉,你想清楚了没有?”
    两人默不作声。百里蓉又问几声,还是听不到回答,他疑惑起来,让牢头拿了火把过来,往里一照,见两个人伏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忙道:“快打开铁门,拿铁钩子来,把人拖过来看看。”
    那牢头依言拿来了特制的长杆铁钩,打开了铁门,伸过来一下子勾住了萧谏的肩膀,入肉至少一寸多,疼得他几乎要哆嗦,却咬牙忍住,被从水里拖到门边,百里蓉看了看,道:“这是那个丑八怪,死了也罢,扔一边儿去。把那个拖过来!”
    牢头一抖钩子,他就直接跌到水里,闭气接着装死。接着休眉也被拖了过来,百里蓉皱眉瞧着,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正凝神看的当口,却见萧谏突然从水中跃出,那张脸坑坑洼洼,斑斑驳驳,扭曲恐怖,丑陋无比,一下子逼近到百里蓉的脸前,百里蓉骤不及防,一声尖叫,哗啷一声响,萧谏已经把手中的铁链套上了他的颈项,喝道:“不许乱动!”
    与此同时,休眉也从水中扑出,掐住那牢头按到了地上,道:“把钥匙交出来!”
    百里蓉练得一门媚术,很会迷惑人,却死活不敢看萧谏那张恐怖的脸,狐媚手段无处施展,只得道:“你先放开些,上不来气了!”萧谏顺手封了他的穴道,道:“劳烦把丁香姑娘也放出来。”休眉有样学样,跟着封了那牢头的穴道,咋呼道:“是啊,丁香在哪里?”
    此时牢中其余的牢卒及百里蓉带来的侍从纷纷跑了过来,见这番情形,还未开言,萧谏紧了紧手上的铁链子,喝道:“谁敢过来,我就勒死他!他可是圣上最宠爱的人,死了是什么后果,你们明白的。”回头冲着休眉道:“还不快带着他找丁香去!”
    这牢中混乱起来,另一条通道中就是女牢,休眉扯了牢头去一间一间地查找,干脆逼着那牢头顺手将所有的女犯男犯都放了。原来这天字牢竟然关的全都是赵元采弄来的不听调教的男宠和誓死不从的女子,一个个如花似玉貌美无比。
    萧谏扯着百里蓉往牢门口走,一大群人战战兢兢地跟着。接着那边一声女子的惊呼声,休眉果然找到了丁香,便带着一块儿过来了。
    萧谏百忙中扫了丁香一眼,见是个相貌清甜的青衣少女,惊慌失措地偎依在休眉身边。他嫉妒起来,心道:“这小子好福气,竟然有人愿意嫁给他。”扯了扯手中的百里蓉,道:“让他们把门打开,你得送我们出太原城。”
    百里蓉被他勒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道:“打开牢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了,阳光无所顾忌地透了进来,牢中的犯人跟在休眉和萧谏身后,许多人发出了一声欢呼,正打算一涌而出的时候,牢门却被一个人给堵住了。
    牢门宽一丈五,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堵不住的。但此人抱臂而立,背后的光线透进来,映出一个昏暗高大的影子,威严气派,把众人彻底镇住。连拖着百里蓉的萧谏,也往后退了一步,心道:“坏了!”
    赵元采举步走了进来,衣袂生风,气势凌人,道:“这是干什么?”眼光扫过里面乱纷纷的人群,道:“是想越狱吗?丑八怪,是你带的头吧?果然是丑人多作怪,弄成这模样还不安分,真有你的!”戚嘉和另外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跟在他身后进来,把牢门彻底堵死了。
    萧谏寒声道:“陛下,你若不放了我们,只有让百里公子陪着我等同赴黄泉了。”
    赵元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中又冒出了暧昧无比的亮光,伸手从袖中捏出一根黑色的绸巾甩了过去,吩咐道:“你先遮上你的脸再和朕说话。”
    萧谏面对这样强大的敌手,未敢有丝毫的懈怠疏忽之意,任那绸巾飘落在地,并不伸手去捡,扣着百里蓉又缓缓地退开两步,道:“陛下,您还没有回复小人的要求。”
    赵元采“嘁”地一声,不屑道:“便是朕答应你,你走得出太原城吗?况且朕为什么要答应你?天下俊男美女何其多,死一个还有一个,你拿百里蓉来威胁人,未免太小瞧了朕。勒吧,你倒是勒死他给朕看看!”
    百里蓉变了脸色,低声哀求道:“陛下……”
    萧谏思忖,若果然勒死了百里蓉,那就谁也走不掉。他想了想,壮着胆子伸手在百里蓉的下颌上捏了一下,故作轻薄地道:“陛下,您若是不肯放我等,小人我就当着您的面把百里公子给……给那个……”
    百里蓉想起来他那张脸,由衷地惊恐起来:“你放开我!陛下救我啊,不要让这丑八怪碰我!恶心死了!”
    赵元采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突然呵呵地笑起来:“好啊,这儿都是朕的男宠女奴,也没什么外人,恰好大家都看个热闹,学个新鲜,你要是能变几种花样更好,让他们也开开眼界。你这就可以开始了。”
    萧谏僵住,片刻后只得又接着开始和赵元采纠缠不休:“陛下,您心里必定是舍不得百里公子的,小人只是说说而已,实则也不好就这样玷污了他。不过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