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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高淮走去。
    萧谏看在眼里,立时抛开百里蓉,飞身一刀斩向戚嘉,戚嘉反手出刀,砸得萧谏的刀直飞出去,胸口气血翻涌,他的人却借势和戚嘉错身而过,抢到了高淮的身前。听得身后戚嘉回刀,刀风霍霍,四面八方竟是毫无间隙,无处可逃。
    萧谏扑到了高淮的身上抱住了他,闭上了眼,心道:“完了,我要死了!”口中却交代道:“高淮,你快清醒一下!你若是能活着出去,可怜我少年夭亡,就给我妹夫升升官!”
    然停了片刻,他却没有任何要死的疼痛的感觉,只听到耳边嗖嗖的响声,竟比雨声还要密集。
    萧谏茫然睁眼去看,见身边不远的墙头上站了五个人,暗夜中瞧不清脸面,只看到每人手中各执一张连发强弩,均都对着戚嘉,五彩小箭在空中乱飞,绚丽华贵的色彩,凌厉诡异的来势,一瞬间,戚嘉竟有几分手忙脚乱起来。
    萧谏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听到他问话,停了手,忽然就到了萧谏的身前,低声道:“我等是林二堂主手下金木水火土五个侍从,先行一步到了洛阳,二堂主过得两日即到。请两位先暂避一下,这些人由我等打发。小公子,如今全城戒严,你们已经受了伤,不急着出去,先在城中暂避。沿着这巷子往前走三十丈,右拐行半里,叩门,是洛阳分堂。亮你的金陵分堂堂主令牌。快去!”
    萧谏惊喜万分,连忙答应住,顾不得这边战况如何,伸手盖住了高淮的眼,道:“别看了。”扶着他踉踉跄跄落荒而逃。隐约听到戚嘉的喝问声:“偷袭者何人?”这边有人回答:“一群废物而已……”他不敢多耽,仓皇离开。
    果然有人开了门,一声不响地把二人带到一个小园子中,大雨中萧谏看不清事物,只知道七绕八拐走了许多路,待终于进了房间,听那人低声道:“我们要去引开追兵,两位先行休息一下,那边柜子里有干衣服。”
    萧谏点头致谢,等那人出去后掩好门窗,扶着高淮在一处椅子上坐了下来,摸到桌上的蜡烛后点着。他自己的内伤就先忽略不计了,道:“三殿下,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吧。”用刀子划开了高淮伤口处的衣服,见那暗器玲珑剔透做弯月状,两边带倒刺,深深嵌入肉中,想取出须得剜下两块肉来。
    他挠挠头,看看高淮的脸色,高淮脸色沉静无波,魂游天外,对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已经全然不知。萧谏只得道:“我要把暗器剜除,你忍着点!”狠着心下手将暗器剜除,高淮终于被疼醒过来,咬牙忍着。萧谏身上携带有林再淳赠送的金疮药,给他把伤口处理好了,便去拿了干衣服过来,道:“三殿下,换上干衣服吧。”
    高淮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方涩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知道我……错认了?”
    萧谏道:“我知道,我猜出来了。”
    高淮伸手捧住了脸,黯然不语,片刻后断断续续道:“我也知道不是,只是有点像罢了。我亲眼看着他……入葬。这世间,只有我……还记得你疏华哥哥。他这般扔下我,我原该恨他才对……”
    萧谏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高淮抬头,茫然看着他,道:“你哭什么?”萧谏忙用袖子去拭眼泪,那袖子却也被雨水淋得湿透,他尴尬微笑道:“我……我眼里进了雨水,酸疼酸疼的。三殿下,换换衣服吧,湿衣服穿时间长了,要生病的。”去柜子中取了干衣服过来,高淮神智恍惚,萧谏只得替他把衣服换好。他有些缺心眼儿,知道高淮是个断袖,却也想不起来避嫌疑这档子事儿,安顿他在唯一的一张床榻上躺下,自己方才去一边换了干衣服,窝在一张椅子中,将就着睡去。
    半夜时分,萧谏在椅子上睡姿难受,忽然醒了过来。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熄灭,窗外大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铺天盖地,热闹喧嚷。在这雨声中他却听到高淮发出喃喃呓语之声,慌忙过去摸摸高淮的额头,触手有些发烫,瞧他神智却依旧是似睡非睡糊里糊涂的,便坐在床边把林再淳离开金陵时给的药都摸了出来,想挑一种给他吃了,忽然手腕一紧,被高淮抓住了。
    药撒了一床。
    他诧异转头,道:“怎么了,三殿下?”
    高淮的眼神在微弱的烛火中眷恋迷离,在他脸上徘徊来去,柔声道:“你……知道我想你了是吗?竟然过来看我了?”
    萧家沉默片刻,很客气地要把他的手掰开,他却死死揪住不放,像两个铁箍,牢牢地锁住了萧谏玲珑细致的腕骨。他剧烈地发抖,萧谏的手就跟着他抖动,然后全身也跟着抖,勉强微笑道:“三殿下,你又认错人了,我不是。”
    高淮慢慢欠身而起,凑上来。萧谏心中惊慌,往后让,往后让,最后退无可退,被他挤在床尾的雕花栏杆处无路可逃,他侧头避开高淮靠过来的脸,道:“三殿下,我不是他,你真的错认了!”却被他一把抱住,萧谏害怕起来,一边小声哀求一边挣扎,越挣扎,高淮手上的劲力越大,夏天衣服单薄,几下子就被扯了开。萧谏大急,出指如风去封他颈上穴道,却不是他的对手,忽然被高淮扣住了脉门,顿时半身酸麻,惶恐间听他柔声道:“你怎么了?你从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是怪我梦不到你吗?可你不肯来,我如何梦到你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我竟然做梦都梦不到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他的脸埋在他肩上,呢喃的低语温柔如水,如绵绵密密的江南烟雨,洁白浩瀚的黄山云海,在他耳边徘徊不去,一声声深入骨髓,荡彻肺腑,听得萧谏心中激荡,恍惚间竟是一阵心酸,瞬间失神,僵住不动,泪水却是潸然而下。
    高淮的脸哆哆嗦嗦靠上了他的脸颊,却蹭到了一片濡湿,喟叹道:“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今天怎么流眼泪了?你也舍不得我是吗?我真怕你走了啊,你走了,我还要等多少年才能见到你,多少年……”
    萧谏极力辩解:“我不是……”下半句被他靠上来的柔软炙热的唇堵住,那温柔铺天盖地所向无敌,少年不经事的他,却如何抵挡得住?他在心里接着说:“我真不是,真不是……跟我毫无干系的事儿,我这哭什么呢?”
    他一边暗骂自己,眼泪却越来越多,汹涌而下,恍惚想起几年前,他在十三旗的小雪堂中抱着叶七哭,哭得一向不动声色的叶七公子无计可施,为得也是几乎不相干的人。这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为什么到最后总是和自己扯上这么大的干系呢?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两个人的,一定是!现在被迫来还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高淮醒来的时候,雨变小了,却还在下,淅淅沥沥地响。窗外的丁香树花已经开罢,芭蕉叶子一团团地肥绿,被雨打得弯着腰,很疲惫的样子。
    萧谏斜蜷在床边的椅子中,枕着自己的臂膀睡得很沉。发髻不知何时散乱了,几缕长长的头发垂在脸颊边,不晓得他梦到了什么,唇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高淮眼光慢慢扫过他精致秀雅的脸,待看到左耳下颈侧一块青色的淤痕时,心中忽然一跳,惶恐起来,试探着叫道:“萧谏!”
    待叫到第四声,萧谏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看他,道:“怎么了?三殿下。”
    高淮道:“你……你,我……你颈上的那个……是撞在哪里了吗?”
    萧谏“嗯”一声,呆了片刻,揽起桌上的一面铜镜看了看,道:“是……昨晚慌着逃命,撞在哪里也不知道疼……”拎起衣领往上扯了扯,勉强盖住了,道:“三殿下,你昨晚发热,一场好睡,如今已经是过午了。适才洛阳分堂的堂主来过,说赵国兵士正在全城搜捕,盘查极严,林二堂主今晚即到,让我们等着他来接应。你受了伤,我也是昨天和那戚嘉打斗受伤了,行动不便。等他来了,再想法子出去。”
    高淮游目四顾:“王婴的人头呢?”
    萧谏一顿,道:“我看着害怕,把他扔隔壁去了,您要了我去捡回来。”
    高淮道:“不用,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就行。”他迟疑片刻,试探着没话找话:“萧谏,我昨晚做梦了,梦得糊里糊涂的,我没……怎么样吧?”
    萧谏道:“您一直发烧,还能出去杀敌不成?不过您说梦话来着。”
    高淮道:“我说什么了?”
    萧谏微笑:“我太困了,没听清。不好意思。”
    高淮动动身子,感觉并无异状,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长出一口气,总算放了心。接着侧头沉思片刻,问道:“萧谏,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我看你在睡梦中微笑。”
    萧谏道:“我?我梦到我回了金陵,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我姑姑带着我和妹妹一块儿在后园子下池塘采莲蓬玩。我姑姑实则才比我大七八岁,小时候她经常带我们两个一块玩儿。”他缓缓转头,看了高淮一眼,却又极快地转开了眼光,又道:“三殿下,这次若能活着回去,让我见我姑姑一面好吗?我没什么亲人了,除了姑姑和妹妹。”
    高淮道:“不是还有妹夫吗?”
    替罪
    萧谏涩然一笑,瞧他的样子,仍是不肯答应,只得怏怏不乐地垂下了头。高淮看看他的脸色,道:“总有一天,会让你见到她的,你放心。”
    他沉吟片刻,很困难地道:“昨天那个……是百里蓉?”
    萧谏道:“是,他应该是练了什么媚惑的功夫,我听到他说话,脑袋就嗡嗡响,只想犯傻。”心中暗道:“不过我比你强得多,你是真傻了!”
    高淮咬住下唇,怔了片刻,缓缓地道:“昨天是我不对,是我先犯傻,倒差点拖累得你送命。以后有了防备,不会这样了。下次见面,无论如何……要杀了他!”
    萧谏抬头看看他,心道:“你舍得么?”百感交集之下,却终是未置一词。
    黄昏时分,园中忽然多了一群人,中间那人黑衣肃然,相貌秀美,风姿澹雅,温润如玉。正是江南五大堂的惊神堂主林再淳。他身后跟了若干人,其中有五个分着赤、白、青、黄、黑五色衣服,形貌怪异,瞧来正是昨晚出手相助之人,牢牢地守护在林再淳身后,把他从前用的那两个跟班的挤得远远地。
    萧谏连忙迎了出去,林再淳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下,道:“田田,你受伤了吧,脸色这么不好。”
    萧谏听到这关切之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上去拉住他的手,林再淳就势便替他把了脉搏,道:“是受了内伤,进房来我给你看看。”
    两人相偕进了房,林再淳从前的两个侍从跟了进来,余下那五人就在房外守着。高淮连忙起身迎接,林再淳摆手让他坐下,重新检视了他的伤势,道:“不要紧,不是什么大问题。”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接着捡出丹药给萧谏吃。
    萧谏悄悄地指指外面的五个人,低声道:“二哥,那谁啊?没听说五大堂有这几个人物,瞧这往这儿一站的气势,五大天王一样,赶上你们五个堂主了。”
    林再淳脸却微微一红,有些尴尬之色,片刻后道:“那是太湖畔无常门门主石幽公子金木水火土五大侍卫。石幽公子他送给我了,他不要了。我也不想要,可他们一定要跟着我。”他软绵绵地道来,萧谏想起来萧雄给自己讲的林再淳那长长的艳史,看着这清逸出尘的人,忽然忍不住呵地笑了出来,却又赶紧忍住。
    林再淳抬起美丽细长的凤眼看看他,道:“是不是你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萧谏忙道:“没有,我大哥什么都没和我说。对了,我大哥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过来看看我?”
    林再淳道:“金陵一别,我也没有见到他。他传信让我过来跟着你们的兵马,说自己过些天就来。不过我听外面的阿金说的,他去找石门主拼酒,说谁输了就再去把十三旗的七公子的小雪堂给烧了。我看啊,大堂主输得多,石门主每次拼酒都要作弊,大堂主可是实实在在都给喝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握住了萧谏的双手,一股柔和的内力传递过去,在他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助他调理内息。
    林再淳出身江湖世家名门,练得是正宗的内家功夫,偏生性子柔和绵软,不管跟谁交手都下不了狠手,但他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这些动辄打打杀杀的人,神医谁都有用得到的一天,况且他相貌好,脾气好,不挑不捡地悬壶济世,所以人缘很好,远远强过那几个混蛋堂主。
    萧谏笑道:“他干嘛老去招惹七公子?”
    林再淳叹道:“十三旗占据了长江北的大部分地方,江北设分堂的还只有洛阳和青州,其余地方曾经设过的分堂,全被十三旗给挑了。你大哥那不吃亏的性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这两边吵吵闹闹对着干,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这次估计叶七又要千里追杀他,唉,随他们闹吧。”
    他顿了一顿,道:“外面盘查极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今晚就走。”
    众人夜半出城,高淮顺路看了城里城外兵马部署情况,发现赵国的兵力大部分安置在城南、城北两面,成秋枫坐守城南伊川军营,看来相当重视南边的防守。北燕的兵马却集中在城东三川交汇之处。两国看起来似乎狼狈为奸,实则依旧泾渭分明。
    待众人掠出城墙的一刹那间,高淮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城墙上的旗杆上挂了一具尸体,分明就是殷殊的,想来成秋枫和戚嘉丢了王婴的人头,愤怒之下,便将他的尸首拿来示众。却不知那史蓬莱逃到了何处。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头绝然而去。
    待出了城来,高淮学着萧谏的样子去抓了一个兵士过来逼问,原来据说成秋枫对北燕的兵士甚是防范,专一下了令,不许北燕兵士入洛阳城,只能在城东驻扎,为此北燕带队的将军刘允对他很是不满。
    高淮心中有了计较,随手点了那兵士的死穴,跟着众人离开。
    东齐的军营中,兵马已经组织好,整装待发,随时都可以杀向敌军,派出的探子纷纷回报,却均禀报依旧不见三殿下的踪影。杨宝桢心里已经快要急疯了,却硬装出了一副淡然的样子来坐在那里喝茶。
    谢昭然的另一个副将钟若塔从虎牢关那边日夜兼程赶了来,他曾跟着高淮在宫外厮混过十年,患难与共过来的,情若兄弟。这般巴巴地跑来只为想见高淮一面,却看不到他家三殿下的影子,于是手中拎了一根鞭子,困兽般在帐中走来走去。走到杨宝桢身前时,就斜睨他一眼,乌黑奇大的牛眼中满是怨愤和谴责之色。在他身前,跟着高淮出去却又提前回来的副将亲兵跪了一地,众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待帐外一声高呼:“三殿下回来了!”的声音遥遥传来,众人惊起,抢着蜂拥而出,抢在最前面的就是钟若塔。他坐在那里像黑山老妖,站起来像汴梁铁塔,果然人如其名。这般三步并作两步抢出去,是一座移动的铁塔,把余人都挤到了一边儿去。
    高淮下了马,还没站稳,就被钟若塔一把抱住了,乌黑的大眼泪水汪汪,巨灵神般的大掌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上上下下检视一番,道:“小月,小月,你跑哪儿去了?这肩上怎么了?受伤了?桃夭呢?为什么不见他?是不是没有跟着来?这个死哑巴,他倒会躲到京城享福!待俺回头一掌拍死他!谁给你看的伤?你们这帮懊糟军医究竟管用不管用?瞧这绷带缠得是个么子?跟个端午粽子一样!”
    这是高淮被他一串炸雷轰得几乎言语不能,低声道:“赶路太急,绷带松了而已。小塔,别说了!”
    林再淳跟着下马,伸手把萧谏扶下马来,道:“钟将军,是我给三殿下看的伤势。我名林再淳,和桃夭师出一门,请钟将军放心。”
    他黑衣飘飘,态拟神仙,众兵士刹那间眼珠子啪啪掉了一地,钟若塔目瞪口呆,林再淳江湖上好大的名声,他早已如雷贯耳,刚才这一通胡说,也不知他心里存了芥蒂没有,自己却是尴尬万分:“林……林神医,对不起,我这关心则乱,冒犯了。”
    林再淳微笑道:“无妨,钟将军是个直爽人。”
    杨宝桢已经冷眼旁观了半晌,此时迎了上来,碰到这神仙般的人,言辞忽然间变得极为雅致,态度恭谨热情地让人招呼林再淳和身后的五座天神去用饭休息,比得那钟若塔越发粗枝大叶不成样子。林再淳料得他们还有军务要商议,自己在这里多有不便,便不再推辞,被五座天神拥簇着去了。
    丁无暇见萧谏跟着回来,悄悄蹭到他身边,低声埋怨道:“你跟着三殿下跑哪里去了?害我这两天心急如焚的。”
    萧谏却不想回答他,顾左右而言他:“老丁,我很累,想去睡一会儿。”
    却听杨宝桢在身后不远处道:“睡?先过来!”
    两人听他语气不善,均是脸色一变,只得跟着众人进了中军帐。钟若塔跟着高淮落了座。萧谏站在帐中,杨宝桢也拎起了一根鞭子,绕着他走了两圈,萧谏紧张起来,道:“杨将军,末将……末将……这次没有犯错。”
    杨宝桢把鞭杆子在手中敲得啪啪响:“你有没有犯错,是你自己说了算吗?你勾着三殿下跑出去,害得殿下受了伤才回来。你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你们!如此恣意妄为,你竟然说你没错,难道是本将军我错了?!”
    高淮一听不对,忙站起身来,道:“杨将军,是我做主带着萧谏出去的。他在洛阳城中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差点丢了性命,将军莫要惩罚于他。”
    杨宝桢回头看高淮一眼,冷冷地道:“不管他做了什么,他这般私自行动,却是犯了大错。不正军法,何以立军威?来人,拖出去,二十军棍!”
    萧谏刹那间脸色苍白,他今天实在不想挨打,摆不出上一次大义凛然的模样,无奈之下,哀求地看着高淮,想他接着替自己讨饶,高淮却是哑口无言。杨宝桢打的是萧谏,实则是在给高淮难堪,嫌他作为一军主帅不顾大局出去乱跑,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就只好找了个倒霉的替死鬼。
    他看看萧谏可怜巴巴的眼神,欲言又止,片刻后终于道:“杨将军,你不如来打我吧。”
    杨宝桢道:“殿下尊贵之躯,末将如何打得?末将不过惩罚一个小小的骁骑尉,殿下就拦在头里,拿话堵末将的话。若是如此,这仗还如何打下去?来人,把萧谏带出去!”
    惊梦
    萧谏伏在自己的地铺上,兵士出去集结操练了,丁无暇在中军帐跟着杨宝桢忙活,没法儿过来看他。林再淳来给他看了伤势,上了药,安慰了几句,说打的人实则已经手下留情了,并无甚大碍。然后忙着去给军队采集购买必备药品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却忽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摸摸枕头是湿的,就翻过来枕,结果另一面也是湿的,才想起来已经翻了一回。
    这般迷迷糊糊地,开始做梦,梦见又回了洛阳城中,大雨倾盆,打在身上冰冷彻骨,后面很多追兵,喊杀之声越来越近,快要贴着后背了,他拼命地跑,却找不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不管躲到哪里都不行,心里知道一定会被追上。却恍惚看到前方,百里蓉用冰冷的剑指着高淮,高淮满身是血,脸色鬼一样的苍白若死。
    萧谏触目惊心起来,心中说道我不管我不管,转身要走,步履沉重,拖泥带水,却听到高淮在一声声地叫他:“萧谏,萧谏,过来救我!”萧谏心中惶恐:“我救你,可谁来救我?谁能来救我?我已经万劫不复了!”狠心要走开,他却一声声地叫,声音在耳边徘徊来去,袅袅不绝。萧谏回头,忽然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听到耳边高淮接着叫:“萧谏,萧谏!”然后他忽然醒了,满头的冷汗,发现手中牢牢地抓着一个人的手腕,忙抬头去看,却是高淮坐在他地铺的边缘,诧异地看着他。
    萧谏道:“三殿下,我一定要把那百里蓉给杀了!”高淮怔住,道:“什么?你没睡醒吗?”
    萧谏忽然悔悟过来,慌忙放手,蜷回了自己的胳膊,为掩饰尴尬,就想接着装睡。高淮道:“萧谏,我叫你几声你都不醒。别睡了,我听说你两顿没有吃饭了,是嫌饭不好吃?”
    却见他只管把脸埋在臂间,黯然无语,高淮却已经看见了他脸上隐约的泪痕,轻轻叹了一口气:“都怪我,我至少该让人知会杨将军一声我们究竟去哪里了。他这次是生我的气,却无法宣之于口,就拿你做筏子给我看。你心里明白,别生气好吗?若是再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他伸手端起身边一个精致的小食盒,道:“我这儿有他们才从金陵带过来的点心,这次是玫瑰云片糕和紫藤花饼,你要不要尝尝?”
    萧谏恍如不闻,不言不动。高淮蹙眉,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微微抽动的肩膀,片刻后缓缓言道:“萧谏,我们在商议军情,制定进攻洛阳的计划。我这次打算亲自上阵去做一件大事情。本来我想让你去听听的,还打算带着你去立个大功劳。不过瞧来你没有这个兴趣,我只好带韩凛去了。他却是一心一意想跟着我出去的,唉!”
    萧谏总算开口说话了,却语带哽咽:“我身上疼得很,我起不来,走不到中军帐。”
    高淮道:“我让人抬你过去。”
    萧谏道:“被抬过去太丢人,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高淮道:“那……我背你过去?”
    萧谏大惊失色:“不!不要!”
    高淮一顿,听着他惊慌失措的声音,心中忽然一跳,觉出什么不对了,他慢慢站起身来,不再看萧谏:“ 我已经问过二堂主,打的人没有使力,他又给你用了最好的药,用不了几天就会好。你不用装腔作势了。”
    两人一起沉默了片刻,萧谏道:“那……那抬过去吧,走军营南边那一排营帐后面好吗?那边人少。”
    高淮道:“好。”反身先走了出去。萧谏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态度缘何忽然变得如此冷淡,心中慢慢酸楚起来。他带来那盒点心扔在那里,差了一点他够不着,他忽然也不想吃了,枕着自己的胳膊,只觉得颓丧无比。
    中军帐中,杨宝桢、钟若塔、丁无暇等人在等着高淮和萧谏,萧谏果然被两个亲兵给抬了过去,丁无暇一见连忙凑了上来,连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疼不疼?”瞧那神情,痛惜万分,恨不得亲自来替他挨打。
    杨宝桢横了丁无暇一眼,大踏步走上去,把他挤到了一边,他的副将赶紧搬了椅子跟着,恭恭敬敬地把椅子给放好。杨宝桢待高淮落了座,方在萧谏身前大马金刀地坐下,道:“萧谏,你屡次挨打,想必对本将军心存怨恨。本将军却不怕你。作为一个将士,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也是应该的,挨个打算什么?你跟着三殿下孤身入洛阳,带了很好的一个花皮西瓜回来。本将军已经给皇上上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到金陵去了,若有了回信,便可升你一级的职位,比起你爷爷那个贰臣,你这是慢了一点,不过都是自己挣来的,人家也不会说长道短,你也理直气壮。你说呢?”
    萧谏说不出来话,这么打一巴掌揉三揉,再把他这贰臣之后的身份薅出来捋一下,是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暗道:“花皮西瓜?瓜地里多的是,俺也能摘来,这也是提拔他的理由?”
    杨宝桢拧眉看着萧谏,威逼道:“你不感谢感谢我?”
    萧谏只得道:“多谢将军。”
    杨宝桢哼笑一声,连人带椅子转了身,面对着高淮等人。帐中的闲杂人等都已被他撵了出去,远远地守着中军帐。营帐正中间的位置,放置一处大大的沙盘,正是洛阳城及城周围的山川谷地等地理形势,钟若塔把代表营帐和兵士的小模型一样样摆上去,杨宝桢道:“现在咱们来郑重地说说战事。三殿下,你们带来的西瓜我已经悄悄给姜扈送过去了,他在等你的消息。如今我们后面的兵马已到,连着驻扎在虎牢关左近的龙骑军、洛阳的残兵共计十八万人,足足比敌军少了十万。而且对方也在准备战事,打算发动攻击了。所以,我们要争取主动,抢在前面下战书。钟若塔,你最好赶快滚回去,收拾你的人马,往前逐步逼近敌兵,后日辰时,我等一起出兵。”
    钟若塔怒道:“我和小月才见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你就撵我走,你就见不得我高兴高兴!”
    杨宝桢翻眼看他,骄横无比,高淮忙道:“小塔,军令如山,你听杨将军的话。”
    钟若塔起来就走,杨宝桢道:“慢着,慌什么?你知道如何打仗?你知道往哪儿出兵?”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作战沙盘前,将代表着钟若塔手中兵马的小模型等拿了起来,道:“这个就是你那七万兵马。分成三路,中路四万,去挑战北燕的八万兵士,余人分成两路,借两边有利山地地形分开包抄,最关键的是把北燕和赵国的兵马隔开。打不过就退,他们退了你就组织人马接着打。关键就是骚扰不休,要牵制住这批人在原地打转。北燕和赵国有互相猜忌的地方,不会轻易出手支援对方,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北燕的粮草来路要通过孟津地带赵国兵士驻扎的地盘,你最好再找些人混进北燕的兵士中散步流言,说成秋枫想绝他们的后路,断他们的粮草。不管作用有多大,能让他们各自为营就成。”
    他顿了顿,道:“至于我,我要面对的是成秋枫,我任重道远,劳苦功高啊!我要攻打伊川和宜阳这两个重镇,我要多留些兵马,省得败个死无全尸。三殿下,你执意要跟着姜扈做穿山甲,五千兵马够不够?”
    高淮听他说的有趣,歪头微微一笑,道:“我要穿山而过,五千太多,行动不便,三千即可。”
    钟若塔在一边瞪着眼道:“你让小月去哪里?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俺可不和你善罢甘休!”
    杨宝桢指指洛阳城西侧的重镇新安,道:“这里,这三千是开路的,若是能占据新安,立即加援兵力。”
    钟若塔一拳捶在沙盘上,震得小东小西的模型们纷纷乱跳,虎吼道:“这么远的山路,处处艰险,若是敌人在这里、这里、这里设下了埋伏,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他指的是崤山山脉上几个山势险峻的地方。
    杨宝桢听他说的难听,斜着眼看看他,道:“敌众我寡,洛阳又是易守难攻。我们只能绕道伊川、宜阳南侧的山路,而后往北穿山而过,才能达到出其不意奇兵偷袭的效果。就这,还是花皮西瓜换来的,否则连路都找不到。钟若塔,你级别没我高,就不要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当心本将军军棍伺候!”
    钟若塔平日里不敢和杨宝桢顶牛,今天着实担心他家三殿下的安危,却是不甘示弱,瞪着眼道:“我们小月是皇子,就应该坐镇中军,你出去打仗走山路去!”
    高淮走了过来,挤到两个人中间,道:“小塔,实则过了宜阳往北,路也就没那么难走了。杨将军要在这里攻打两个地方,战况比之我要艰险百倍。况且就算我偷袭不成兵败了,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这你都不信我吗?快回去准备你的兵马。”
    夜袭
    高淮好容易打发走了钟若塔,杨宝桢微笑摇头,道:“这人读书读少了就是不行,说话连个分寸都没有!唉,像我这般文武双全的还真是不多啊!”感慨万千了一番,回身对着萧谏道:“萧谏,你的伤势还疼不疼了?”
    萧谏实话实说:“还稍微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