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过了芒种,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昨夜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今日清晨推开窗子依旧是一团沉闷的暑气。
山里头的寺庙向来是贵人们的避暑圣地,然而被圈在这里半个月,连衣裳颜色不能穿得太鲜艳不说,每日里还都吃的是素斋,纵使栖霞寺的豆腐饭再是出了名的好吃,姜兮月也都待得腻了。
好不容易今日到了十五,寺里开了庙会,姜兮月匆匆带了丫鬟就到寺庙前头沾人味来了,也是巧了,还让她在前殿给遇上个熟人,正是那日湖畔骂了陆缱险些遭打的宋如姣。
宋如姣手持高香正在对着殿上的弥勒佛尊阖目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许愿什么,姜兮月瞧见她那蠢样就嫌眼烦,也未出声招呼,直接打道往外头的庙会上去了。
出了山门便是明镜湖与白莲池,此时盛暑将至,池里的莲花也都个个花苞微放,有风刮过就会有阵阵隐香飘荡出来。
庙会的集市就射在山门前的空地里,那些小贩农人早都瞄好了位置,天不亮就过来扎好了摊,将些零碎小物或者干脆是农家蛋菜摆在简陋的木板子上叫卖,还有些瞧上去大些的摊子,多半卖的是吃食,因着是在寺庙前头,倒是没人敢卖荤腥或者活物。
姜兮月在庙会上转了一圈,对那些做工粗糙的头花钗镯看都未看一眼,倒是那些吃食摊子她会分神去瞧瞧,只是从头到尾瞧了下来,心里头却是隐约有些失望的。
她还道这么大一场庙会,稻芳斋说不定会听了声也来摆摊呢,谁成想那陆缱倒是怠惰,往日有个大小动静跑得比谁都快的人,这回倒是窝在家里躲清闲了。
也不知是在生哪门子气,姜兮月瞧着那些摊子上叫卖的东西就觉得不堪入目,凑在一处翻看它们的人也让她骂着没有见识,连带着莲香的热风都吹得她心里厌烦。
姜兮月甩了手绢,对嘈杂的庙会没了兴致,就想着回母亲那里去,却听得旁边小摊前突然一道尖利女声扯着嗓子叫骂:“哎呦你这小崽子没长眼呐!脏了我的裙子看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姜兮月不由得跟众人一同往那边瞧去,只见得一个穿着绫罗的妙龄女子正对着三个十岁出头的女孩破口大骂,裙子上面是一片油渍,看她脚旁边掉落的丸子串,应是刚买了油炸丸子让人碰掉到裙子上面了。
那三个挨骂的孩子,一个哆嗦着搂着另一个胆小的护在怀里,还有个年纪稍大的,虽然脸色苍白,却仍不屈地站在两个小的前头,身上的气势一点都不输给面前的大人:“分明是你忙着看摊上的东西,自己撞到我们身上的,少诬赖旁人!”
穿绫罗的女子没想到她们竟敢还嘴,更加怒不可遏,一张嘴里登时什么都开始往外骂,什么“小孽种”、“贱丫头”,甚至连“长大后千人骑”这种话都骂了出来,听得周遭人纷纷不堪入耳皱起了眉头,却碍于她穿得富贵没人敢替三个娃娃出头。
却见那最大的女孩倒是不惧,反倒回身安慰起两个小的了:“秋儿琦儿别怕,姨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咱们没犯错别人就别想再欺到我们头上来!”
这话把女子气歪了嘴,指着三个小孩怒笑道:“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我乃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想要收拾你们几个贱民就跟玩似的,我倒要看看今个收拾了你,你们那个姨母能上哪儿说理去!”
今儿怎么净是巧事了,要说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姜兮月还正好认识一位,就是那个现在在前殿里头烧香的宋如姣,她倒是听宋如姣说过自己还有一个不受宠的庶妹,就是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如今看来,只怕正是眼前骂人的女子了。
姜兮月撇撇嘴,感觉若论丢人现眼,宋如姣与她庶妹都是一路的货色。
她也不耐烦再听宋二小姐骂人,脚尖一挪就想走人,可眼角一带间忽然觉着被护在怀里的那个小孩瞧上去有些眼熟,她定睛又看了看,蹙眉思索了两下,突然想起那日去十潭村时在陆家的老宅里见过这个小丫头,接着又想起方才大的小孩喊的那道“秋儿”,眼皮不由得眨了眨,难不成这小孩嘴里的姨母竟是陆缱不成?
这么一想心中不知为何雀跃了起来,压在心头的闷气也消散了不少,姜兮月也不走了,反倒挑了眉嘱咐关雎去找宋如姣过来,那几个小孩能在这儿,陆缱肯定也到了这个庙会里,姜兮月很是有心情想要看看陆缱会怎么对付宋家的两个小姐。
这边等人的功夫,大的那个女孩已经又顶还了几句,宋二小姐看她一个穿布衣的小娃子竟敢不依不饶地跟自己对嘴,不由得恶向胆边生,竟抻了手就要去揪打小孩的头发,姜兮月看得眼神闪了闪,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管,便听到转角处一道冷声:“放开你的手。”
宋二小姐让那含了冰渣子的声音冻得一激灵,原本要挨着女孩发髻的手一松,收回了身前,就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清美女子带着一个中年妇人与两三仆从走了过来。
阿瑶直接扑了过来将妹妹与小小姐们护在身后,自己几个大人只是去买个豆腐花的功夫,一转眼三个小孩竟然跑不见了,大小姐都要急疯了,生怕孩子让人贩子给拐了去,还是小姐镇定,听见这边有动静就赶了过来。
陆缱走到跟前,将端着的豆腐花放到盈儿手里,又摸摸她的脑袋,才直起身望了过来,姜兮月让她冰冷的眼风连带着一起刮过,忽地就委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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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现在对陆缱在意值笔直上升,与喜欢上就差临门一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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