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塔克汀不在意父亲放弃爵位的原因。
希巴兰奎不在意没有父亲陪伴的生活。
玛塔克汀喜欢接近山林的艾尔芬小镇。
希巴兰奎喜欢可以胡闹的艾尔芬小镇。
空置了许久的宅邸终于迎来了主人。
消息灵通的希巴兰奎自然知道某个贵族老爷要去那个庄园过退休日子,正常来讲他不该再像以前一样随意翻进去玩探索游戏。
可他又不稀罕做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是有正当理由的。
大门口停留着马车,仆从们忙碌地整理着各色物品,而希巴兰奎在林子里捉到的兔子从年久失修的墙角洞口钻进了植物园般的后院。
希巴兰奎落地转身之前还在思考这一次先从兔子的哪个部位开始放血——直到他看见正在抚摸兔子的那个女孩。
她在看他。
玛塔克汀意外地捡到了一只兔子,又意外地目睹了一个男孩子翻进后院的全过程。
脸蛋很精致,但服饰无疑属于平民,还有些脏兮兮的。
是女仆长看见了一定会尖叫着赶走的类型。
她需要尖叫吗。
比橱窗里的娃娃还要精致的女孩子看着他不言不语。
希巴兰奎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会欣赏娃娃。
经常吐露捉弄言语的嘴巴想说句俏皮话。
“嗯……要吃烤兔子吗?”
在林子里打算等希巴兰奎带着兔子回来后再生火的胡纳普打了个喷嚏。
倒也不必在后院烤,太显眼了。
玛塔克汀带着陌生的男孩子去了厨房。
忙碌的仆从们无暇顾及两个小小的身影。
第一口属于玛塔克汀。
“一般。”吃惯了精致菜肴的贵族小姐这样评价朴实到堪称粗糙的食物,只是胜在天然。
只给兄长和母亲做过菜的希巴兰奎擦掉了脸上的灰,他本以为自己的厨艺还行,毕竟连挑剔的母亲都不说难吃。
(伊西奎克:反正外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难吃,不用妾身自己动手就行)
希巴兰奎看着玛塔克汀在她的兔肉上淋蜂蜜。
……原来喜欢甜食。
侯爵家的小女儿和平民家的男孩子开始偷偷地来往。
玛塔克汀知道跟平民来往有可能会被斥责,希巴兰奎也知道贵族家的女孩子不适合做朋友。
但是如同所有的浪漫小说一样,主人公跨越了阶级的偏见相遇相知。
虽然这一对主人公的活动主题是吃。
“玛塔克汀,你以后要做什么?”将贵族小姐偷带到林间的平民小子问起了她的梦想。
玛塔克汀把麦芽糖塞进嘴里,稍微歪了一下头,“我会成为领地的主母。”
玛塔克汀是新娘学校的优等生,她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无论是嫁给别的领主,还是继承父亲的封地,她必然会成为某个男性的妻子,一个领地的女主人。
那个男性也是森精灵就更好了。
玛塔克汀摸摸自己因为显露觉醒迹象而慢慢变尖的耳朵,想到父亲的教导。
“你未来的丈夫也会是家族的成员。”
假如是森精灵就能更好地融入家族了吧?
希巴兰奎没有说话,他本该觉得说出这种回答的女孩很无趣的。
身为贵族却总是接受他给予的食物,完全没有给他回报的概念。
练习甜品制作的目标对象实际上是个无趣的玩伴。
连一些小捉弄都看不出来。
算了吧,不要再和她玩了。
……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呢。
一直充满活力的男孩子抱膝垂下了头。
玛塔克汀看出了他突然的情绪低落。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她递过去一颗希巴兰奎给她的麦芽糖。
“我将来要成为骑士。”接过糖的男孩子突然斩钉截铁地立下志向。
“挺好的。”看到他又振奋起来,玛塔克汀一边拍拍沾到草屑的裙角一边可有可无地回应他。
“我来帮你。”贵族小姐慢吞吞的行动落在男孩子眼里有些磨蹭,他凑过去帮忙清理那昂贵的布料。
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娇生惯养的女孩子。
她的父亲就是因为积累了战功才成为贵族的吧?
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希巴兰奎知道这也是血脉觉醒的预兆,他大概率会成为和母亲一样强大的亡灵——只要他能成为骑士,有朝一日也能找到机会获封,变成一个地方的领主,到时候、到时候……
但是,“玛塔克汀,你要不要跟我进行一次短途旅行?”
有好几次,她的侯爵父亲带着亲卫队出去巡视或狩猎,玛塔克汀留守在庄园中,希巴兰奎见过她的眼神,带着对自由微不可查的渴望眼神。
这或许是她会一直跟他来往的原因。
山林的孩子,天生追逐自由的风。
“我们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很快就能看见海。”希巴兰奎竭力描述着他自己都没看过的美景,鼓噪的心在胸膛怦怦作响。
他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恶作剧。
他要偷走最珍贵的宝物。
希巴兰奎后来想起这段回忆,只能感叹自己不愧是父亲的孩子。
但他比父亲有担当,他会带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起私奔。
尽管当时两个孩子都不把那一次的出行当做私奔。
希巴兰奎早该知道,根据浪漫小说的走向,大小姐和穷小子的私奔总是会以失败告终。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资格见到森精灵的箭术。
前一刻他们还在轻松的气氛中在河边汲水,下一刻清澈的水面就被染红。
玛塔克汀在失血和药剂的双重影响下陷入昏迷,而希巴兰奎头一次真正见到了那位侯爵。
“无法成为森精灵。”表情漠然的清俊男人只是拂过他的肩膀就下了结论,扔下的白手套就像慈悲的陪葬品,陪希巴兰奎顺着河流一同漂走。
他不是第一次受这种贯穿伤。
躺在米特纳的地穴中,希巴兰奎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当时的他还能被兄长找到并带回去疗伤,如今却是真的再无希望。
本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变强的咒术,未曾想过这里会是他的埋骨地。
……要是没有过来就好了,假如还能见到她就好了。
意识完全涣散之前,希巴兰奎看到空中浮起的一片羽毛。
翼民,光属性极高的异族,战力极强的同时伴随着超高的治愈与自愈能力,往往在剑与魔法协会担任高层。
胡胡纳普却不喜欢那些无趣的工作。
他要到处游历,收集故事,随意歌唱,看愚蠢的人们因为听不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如痴如醉地传唱他的歌谣——
直到胡胡纳普被关进米特纳。
“愚蠢的翼民,怎么敢在暗黑种的地盘撒野。”落锁的仆从摇摇头嘟囔着走掉了。
胡胡纳普这才意识到:啊、玩脱了。
但是没关系,反正翼民生命力很顽强,哪怕他死了,只要尸骨能沾上亲族的血就能复活。
所以……创造新的亲族吧。
那个总想着跟父亲作对的娇蛮大小姐,似乎对他这样的异族,还有他吟唱的故事,有些感兴趣。
爱?需要那种东西吗?
话虽这样说。
在被愤怒的冥焰燃烧殆尽时,胡胡纳普想起伊西奎克头也不回的离去身影,扬起了无奈的微笑。
果然是无情又自我的女人。
就像他一样。
“啧,都从后院关到酒窖了,居然还能勾搭本大爷的血妞。”被反抗的阿普切的很是不满。
他不去管那堆变成垃圾的灰尘,转头吩咐仆从,“去追小姐,要是实在不想回来就随她,本大爷的血妞可受不了吃苦的日子,她早晚会自己回来。”
希巴兰奎醒来时,已经转化成了活僵,面前的是素未谋面的父亲与依旧昏迷不醒的兄长。
光明种的治愈能力对他这样的暗黑种无效,希巴兰奎只能自行等待痊愈;胡纳普觉醒的倒是光明种的血脉,只是本就觉醒得晚,还在希巴利巴染了太多的暗黑种气息,情况有些麻烦,胡胡纳普打算带胡纳普回高域,送希巴兰奎回母亲身边。
在移动不便被迫跟随胡胡纳普的日子里,希巴兰奎听了很多很多的歌谣,在这个父亲嘴里了解了母亲无法讲述的知识,他变得沉默许多,却在某天抛出一个问题。
“是你设计我和兄长去希巴利巴的?”在知晓翼民的复活条件后,无论是胡胡纳普,还是他的族人们,无疑都成了杀死这对双胞胎的帮凶。
胡胡纳普没有回答,却叹了一口气。
这个父亲几乎是到达艾尔芬的当天就离开了,把希巴兰奎交给伊西奎克,他做出一副无法承受这个女人尖酸话语的姿态,很快就带着胡纳普走了。
而伊西奎克从希巴兰奎胸口的伤处凝出了一个咒符。
“也是时候了。”她看着那个咒符,语气竟透出一丝轻松。
母亲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慢姿态,让希巴兰奎照顾好自己,留给他一些可供活僵研习的书籍,便离开了。
……她要回去的地方是,希巴利巴。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他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在希巴兰奎勉强能够下床后,他才知道切尔沃侯爵那一支的森精灵,在几天前全都遭遇了不幸。但似乎又有人看见,一个男人从死尸堆中带走了一个女孩子。
在之后的日子里,希巴兰奎一边跟随某位长辈学习,一边收集各类信息,终于打听到了玛塔克汀的现状。曾经的洋娃娃高高在上,却还会需要他提供的一点甜;现在的洋娃娃似乎靠近了一些,而他已狼狈不堪,一无所有。
希巴兰奎不再梦想做一个骑士,无论是曾经吃过的苦头,还是他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都让他逐渐成为一个药剂师。
希巴兰奎一点点积累起自己的资本,才终于有底气将余烬街的消息传到玛塔克汀耳边,他为年少时就动心的森精灵备下了需要的药剂,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她能躺在身边的这一天。
玛塔克汀醒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请稍等一下。”青年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把什么佩戴在她的发上。
几乎是瞬间,哪怕她还紧闭着双眼,共感都让玛塔克汀看见了周遭一切。
突然的复明让玛塔克汀应激地捂住眼,而青年则是站在床边捂住了他刚刚为她佩戴的发饰。
“慢慢适应,不要急。”
等玛塔克汀终于能扬起脸,她【看】见了刚刚梦中男孩子长大的模样。
“希巴兰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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