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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收手回船!”他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那些少年武士听了便都边打边退,逐渐摆脱官兵退回了商船。有几个少年因为伤重竟然不能自己回船,武佑绪和倚风飞身过去又打散一些官兵才把他们带回来。
    惮于那些少年的勇猛,剩余的南越官兵不再试图越过铁索,那边张云水便也命令鸣号收兵。信号已然发出,不久岸上将有大批官兵赶到了,荀简隔着铁索向张云水笑道:“张大人,既然你已搬了救兵,荀某只好自认倒霉。除了盘查这船上货物,你们有何处罚荀某洗耳恭听。”
    张云水听到他有恃无恐的话语,一时怒意更盛,高声向荀简道:“贼子不要猖狂,等官府大队人马一到,你们一个也休想逃脱!!”
    荀简笑着拱手道:“荀某在此恭候!”说完吩咐倚风等人继续守在舱外,又命懂医术的凭潮为那些受伤的少年诊脉上药。
    江原毫不理会眼前的情况,带头返回船舱,走过我身边时不满地看我一眼:“你也进来!”
    我只好跟在后面,进舱时不由回头望向官船,只见张云水正在满脸怒气的指挥士兵收拾船上狼藉。其实他应该庆幸才对,若不是我在船上,他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更不要说报信了。
    大概觉察到我的目光,张云水向这边扫视了一下,目光相接的一刻,我看到他夹杂着愤恨与痛惜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涩,握紧了拳头。若我一开始就亮明身份,是否就可以不让南越蒙上这样的羞辱?只是,皇兄……我快步走进舱房。
    江原与卫文早已坐在椅中品茶了,我默默走到一角站着,努力让自己去听他们谈话,却还是挥不去心头的阴霾。
    “公子难道不觉得那些孩子还算争气么?”
    “嗯,差强人意。”卫文与江原声音终于钻进耳中,我强迫自己注视着他们。看着看着,我却忍不住想笑,这真是一种讽刺,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比起面对那些“自己人”,我在这些敌人跟前反而觉得更踏实一些。
    相较于江原的平淡反应,卫文似乎很满意,拈须笑道:“公子也不必过于苛求了,毕竟他们年纪尚幼。老夫看来,今日他们的表现不失于一个‘勇’字,今后再多加磨练,何愁不成大器?”看到江原面色渐缓,便问道:“那都尉已去搬救兵了,公子意下如何?”
    江原道:“我无意在南越现身,还是打算请先生与仲明出面与官府交涉。”
    卫文颔首道:“如此也好,为了安全起见,公子入城以后便不要过多露面了,消息由我二人传递给公子。”
    江原笑道:“无妨,我可以扮成你们的副手。”
    卫文忙道:“不可,公子这样出众的气质怎可屈居人下?如此反而容易引人注目。”又想了想道,“非去不可的话,一定要易容才行。”
    我不由嗤笑了一声,以前只听武佑绪说卫文才学谋略出众,没想到这老头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怪不得如此受重用。
    江原立刻听见,好像刚刚发现我似的,招手要我过去。等我走到他面前,江原冷笑道:“凌悦,你做得很好嘛,故意撞偏落烟的弓箭,为南越人赢得报信的机会,忠勇可嘉啊!”
    我极力做出无辜的表情:“燕公子错怪我了,小人实在是没站稳,并没想到搅了公子的事。”
    江原笑道:“你怕什么,我还要赏你呢。我正怕倚风他们把那些官兵全杀了,要不是你及时阻止,可就没人替我报告南越官府了。”
    我道:“小人不敢当。”怎么看江原的笑都像是不怀好意,我岂不知这么做是被他利用?只是就算我不阻止,他照样有办法让官府知道,而我却不能眼看那些官兵不断惨死在眼前。
    江原笑着向武佑绪道:“代承让落烟把凌悦的东西拿来。”
    不久落烟拿了一叠纸进来,我知道那是我签好的契约,江原拿过笔在上面一挥,塞给落烟:“好了,拿去给他看。”
    我接过来,发现江原用重墨抹去了一行字,警觉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原笑道:“自然是奖励你。原来你受雇期限是从上船开始到下船为止,只要一到建康便要将你解雇,我现在许你不遵守这契约,待到我想解雇你为止。”
    我“啪”地一声将契约拍在桌上,冷冷道:“那你也该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就知道他笑起来没好事,如此霸道算哪门子奖励?
    江原面不改色,语气平静道:“凌悦,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船上的人,只要你的契约还在,就得听我决定。”说罢向卫文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倚风他们几个留一半在船上,另一半还是化作小厮,我和代承扮成副手跟着你们,至于他么――”江原看我一眼,“将他扮成随从跟着,代承负责看好他。”
    我不由大声抗议:“不行!我绝不跟着你们!”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南越官员面前?
    江原冷笑道:“不行?你刺杀越凌王是灭门之罪,外面就是南越官兵,以为自己还能离开么?”
    我冷冷侧目:“你竟然威胁我?”
    江原哼道:“你若要自己找死,我也不会反对。”
    我气急,跳起来就大步往外走。
    走两步,撞到一个人身上,武佑绪死命拉住我:“子悦你糊涂什么!公子一片好心,你怎么偏偏不领情?”
    我跟他拉扯:“什么好心?去他的好心!想我上船之前虽然落拓潦倒,却也是自由之身,哪知不过是为了搭载一船之便,落到如今处处受制。与其这样,还不如痛快一点!”
    武佑绪岿然不动:“你真的去刺杀越凌王了?”
    我拼命挣脱中不忘瞪他:“你以为我是说着玩?”
    武佑绪又向江原道:“公子息怒,子悦本就是客,为了搭船才受雇于我们,确实不应将他当做下人,更何况他还与越凌王有仇,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我一时忘了动作,恶狠狠地看向武佑绪,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江原冷冷背过身:“代承,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也知道此行的危险。当初仲明要留下外人已是不妥,只是因为要找麟儿我才没有阻止。若是我们此刻没有向南越官府暴露行踪,或者还可放他离开,可是此刻情势不同了。要么杀了他,要么将他变成我们的人,你觉得我的做法过分么?”
    “公子――”武佑绪还待再言,这次是我拉住了他。
    闹够了,我整整衣衫,向江原道:“燕公子,我并非喜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是燕公子认为一定要用逼迫的手段才能使我跟随,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以答应跟随你们,只是有一个条件。”
    江原没有作声,倒是一直在看热闹的卫文说话了,他感兴趣地看着我:“倒还没有人告诉老朽,凌公子竟然曾刺杀越凌王。”我已经懒得理这班小人了,怎么听说我刺杀越凌王一个个都这样兴奋?北魏君臣真是一群败类。
    卫文慢悠悠道:“我们公子自然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凌公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我们能否办到。”本来是对等要求,被他一说好像我不过提个意见而已,倒给足了江原面子。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老滑头,脸上笑道:“还是卫老先生体恤人。我的要求不高,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权宜之计,既然契约在前,希望燕公子是真心将我当作其中一员,我要获得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任意威胁恐吓,更不要被当作奴仆一般使唤。”
    卫文看了看江原道:“凌公子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这个我可以替公子答应。”
    我续道:“还有――”
    江原回身瞪我:“不是一个条件么?”
    “还有我若是跟随你们到了建康,一定要易容改装。”
    卫文一时没想通,奇道:“这是为何?”
    我一本正经:“我怕我的气质太过出众,到了建康反而引人注目,不该暴露时暴露,万一坏了你们的好事岂不糟糕?”
    “……”卫文明知我讽刺江原,只得干咳一声。
    我拿眼角瞥一眼江原愈加阴沉的脸色,笑道:“说笑而已,本来也不必,只是燕公子触怒官府在先,一定会惹人注意。官府也许已下令追捕刺客,未免麻烦,我的样貌还是不要随便见人的好。”
    卫文颔首道:“凌公子说的不错,易容改装是必须的。代承,带凌公子下去吧,不久就要到建康了。”
    武佑绪如释重负般看了我一眼,将我拉出舱门。
    走到船舷上,发现我们的船已被十几艘官船远远包围了,荀简正在准备着交涉事宜。
    跟荀简打了个招呼,武佑绪继续拉我向他所住的舱房走,我顺从地跟着他。虽然还无法脱身离开,提出的条件却得到了江原的默许,我突然发现若要得到朝中的准确消息,跟着魏人出使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第十章 易容出使
    一进门,武佑绪就抓着我问:“你竟然去行刺越凌王?”
    我点头,撒谎撒到底。
    武佑绪瞪大眼,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你,你真的去过?”
    再度点头。
    “哎呀!”武佑绪抓抓头,又抓着我看,“你是刺客?”
    我捂着嘴打个呵欠:“我知道武大哥光明磊落,若是觉得不耻就跟我绝交吧,我现在很困……”我真的很困,江原那个混蛋害我少睡了四个时辰。
    武佑绪摇头自语:“还真看不出来。”
    我侧身倒在武佑绪床上,单手枕在脑后懒懒道:“武大哥,昨晚睡得好?我可是被你们燕公子折磨得一夜没睡。啧啧,你看你黑眼圈都有了,不如一起来躺躺。”
    武佑绪好像没听见,将我拎起来,又上下左右看我几遍,最后下结论:“一点也不像。”
    我拍掉他的手:“怎么不像了?你是说体格不像还是长得不像?――要说长得不像还可以原谅你。”遇到小鬼一个劲被他说成盗马贼,这次装刺客又被怀疑,难道我就看起来这么不可信?
    武佑绪捂着发红的手道:“都……不像。”
    我干脆闭眼装睡。
    武佑绪不甘心地推我:“子悦,子悦……”
    我动也不想动:“武大哥,你在这里一定闷得紧,不如出去帮荀简应付官府的人。”
    “子悦,别睡,到建康睡也不迟。子悦……”武佑绪不住叫。
    我拿被子蒙起头。
    三炷香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气势汹汹下床倒水,却看到武佑绪的恳切目光,我无奈道:“武大哥,小弟求你了,有什么话就问吧!”
    武佑绪正襟危坐,声音迫切:“子悦,你见过越凌王对么?”我一口茶喷在桌上,怎么还是问这个!
    我点头:“自然见过。”在镜子里。
    “他长什么样?武功如何?比我们公子怎样?”
    我瞧他一眼:“你就对他这样感兴趣?”
    “越凌王是战场上的传奇人物,我多年来只闻其名却无缘相见。子悦,你真有胆量!你是怎样接近他的?”武佑绪几乎两眼放光。
    传奇人物?我打个寒噤:“这个,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
    我扳着指头数:“一,你们是不是北魏人?二,你们家公子是不是燕王?三,你们这次出行是不是瞒着魏国朝廷?”
    “……”武佑绪完全没想到我会问到这个问题,一时呆住。好一会才勉强道:“我一句也听不懂,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掩饰水平也太差了点。
    我笑道:“武大哥,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武佑绪面色严肃起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谈怪论?”
    我瞥一眼他悄悄按上腰间剑柄的手,若无其事道:“武大哥何必紧张?燕公子在我面前都不避讳身份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么?”
    武佑绪呆了呆:“公子都告诉你了?那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闭眼叹气:“唉,都是大人物,也难怪你们都瞧我不起,我被骗得好苦!”
    武佑绪连忙道:“没有没有,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有意瞒你。我一直将你当作好兄弟。”
    “真的?”
    “自然是真的。”突然想起什么,武佑绪十分警惕的看向我,“你早就知道,那么刚才是明知公子身份还去冒犯他?”
    “虽然知道,却也没有故意冒犯……”
    “还没有!”武佑绪大喝一声,震得满桌茶碗不住晃荡,“公子是那样一个人,你竟敢去招惹他!真惹怒了公子你摸摸你脑袋还在不在!你以前不知真相便也罢了,如今知道真相,却还是说话放肆,你是真的看不出此中利害还是算准了我会为你求情?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我向后缩了缩身子:“我以后注意就是。”
    武佑绪这才放缓语气,郑重其事道:“子悦你听着,殿下心思深远,此来南越必有一番作为。你刺杀越凌王一事非同小可,要想活命必须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因此我们的事不容你有半分泄露。否则,别说是殿下,便是我也定然诛你性命。”
    我轻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那就好,现在跟我说一下越凌王的事吧?”
    “……”记性好了也不是件好事,我心虚地站起来往门口移动,“武大哥,小弟也实在想告诉你,可是还没接近我便被人发现了,因为离得太远都没看清越凌王的长相。武大哥他日若有机会见到越凌王,不妨描述给小弟知道。”
    武佑绪手指着我不停抖:“你你你!”我夺门而逃。
    手指刚碰到门闩,凭潮开门进来,手里托盘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板着脸看我们一眼:“你们两个别只顾闲聊,船马上靠岸,卫、荀两位先生已随南越官船去了。凌公子,我来帮你易容。”
    我赶紧搬个木凳坐好:“谢谢凭潮小弟,真是有劳了。”
    凭潮笑道:“不客气。”
    身后“喀”一声响,我回头,只见武佑绪手里拿着半个捏碎的杯子。
    凭潮手里忙着,不忘火上浇油:“划伤了手事小,那只杯子是玉瓷的……”
    武佑绪铁青着脸出门。
    我扭过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向凭潮道:“开始吧,记得不要画太丑。”
    凭潮点点头,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一枚黑色药丸,放在小杯中用水化了,拿一块棉布蘸了就在我脸上涂抹。边抹边道:“这是我亲手调制的换肤丹,涂抹之后会慢慢渗入肌肤,肤色因药水停留时间而深浅不同。你肤色太过白皙,容易露出破绽,还是先变黑一点”
    我向来最厌恶自己怎么晒也不黑的肤色,当下央求凭潮多给我些备用。
    凭潮一句话将我打发:“不行!这药不能随便用。”
    一盏茶后,凭潮满意地看着我,好像看他亲手做的一道菜。
    我拿镜子一照,头“嗡”一下炸了锅。只见镜中的我脸色灰暗泛黄,原本上扬的眉锋被画成了八字眉,眼角却不知被什么扯得下垂,鼻翼加宽、嘴唇涂厚,面目全非。
    我垮下脸:“画成这样连我自己都不敢认了,你们公子也画成这样了么?”
    凭潮将他的瓶瓶罐罐收拾好,顺便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易容嘛!自然是让人难以辨认才好。凌公子,咱们过去吧。”
    商船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靠了岸,我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熟悉的一草一木映入眼帘。离京一年多,终于是回来了,只可惜去时风光无限,来时却形容萧索。
    江原带了一行人过来,我注意到武佑绪、程雍、杨尘、落烟都在其内,只不见了倚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看着江原,他已换了一件暗灰色布衣,用布带扎了发髻,打扮得像个随从,他的脸……
    江原路过我身边时嘴角含笑,赞道:“手艺不错。”我死盯着他的脸。
    江原与众人转身下船。
    我死盯着他的背影。
    凭潮得意地悄声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公子都夸我做得好呢!”接着撞我一下,“发什么呆?走了!”
    我缓缓转过头,看一眼凭潮。
    凭潮开始笑不下去:“凌……凌公子?”
    我突然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掐住凭潮的脖子,咬牙切齿:“为什么他只贴了胡子!”
    凭潮手脚乱舞:“咳、咳……凌公子,有话好好……咳……”
    我毫不手软。
    两个凄厉的声音同时响彻在江面上:
    “救命啊!――”
    “还我英俊的脸!――”
    正在不可开交,武佑绪跑过来一把分开我们俩,瞪眼:“胡闹什么!还不快走!等公子来请你们?”说完头也不回走到江原身边,我瞪一眼凭潮跟上去,凭潮委屈地跟在后面。
    三人关系一路尴尬,我惹恼了武佑绪,凭潮惹恼了我。
    下了船,早有几辆马车等在江边,江原自己上了一辆,其余人也纷纷上了车,一路由官府人马护送,畅行无阻进了城。
    出乎我的意料,江原一行并未住在专供外国使者居住的驿馆,而是在秦淮河附近的繁华地段租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院。小院只有两进,但是布置颇为精巧实用,正房较大,两厢都隔成了小间,房中日用家具齐全,似乎早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正午,一行人在建康最大的酒楼用膳。
    下午,武佑绪和程雍忙着安顿各人住处。江原一人住在北面的正房,东厢是荀简卫文武佑绪,我和凭潮他们则被安排在西厢。
    我想着船上的事,几次想找武佑绪道歉,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冷冷的目光打回。唉,自食恶果。
    傍晚,荀简和卫文回来,身边跟着鸿胪寺的官员,其中有个主客尚书我还能叫得出名字,开始庆幸凭潮为我易容易得彻底。那主客尚书热情非凡,再三要求我们搬到使馆居住,被荀简婉拒。
    晚上,荀简向江原汇报交涉过程。我旁听得知,白天故意挑衅引起伤亡的事大事化小,张云水因失察减俸;运来的一船绸缎已作为彩礼的一部分交给了礼部,皇上龙颜甚悦,第二天会接见我们;接下来几日安排我们去各处游玩,再过几日皇太子将亲自设宴款待。唯一的遗憾是越凌王因病谢绝宾客,婚期要等越凌王病好再议,因此是见不着他了。
    江原听了表情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满,简略交待几句就命各人散去。我趁机跟在武佑绪身后想再次道歉,没想到他情绪极差,毫不客气地将我拒之门外。
    我马上跑到凭潮房前砸门,凭潮开门大惊,立刻将门紧闭,怎么叫也不开。任凭我在外面边不住喊“我不怪你了”也无济于事。
    两个人都不肯搭理我,那我明天找谁帮忙?真是悔不当初啊。
    怅怅回到自己房中,卸掉脸上的伪装,抱着桌子角发呆。
    等到觉得肩头疼痛,我才发现已经在桌上睡了许久。窗外月上梢头,柔冷清辉穿过窗棂照在地上,斑斑驳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气阴重,我莫名其妙觉得一阵冷,立刻睡意全消,我站起来打开房门,不由得一愣。
    江原正立在院中一株棵玉兰树下,背影半隐在月光中,头微微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悄悄将伸出门槛的脚收回来,江原似有感应般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我门关到一半,只好又打开,讪讪道:“这么晚了,燕公子还不休息么?”
    江原淡淡道:“睡不着。你不是也没睡么?”
    “我是刚刚睡醒。白天不小心惹怒了武大哥,正在想怎样道歉,谁知竟在桌边睡着了。”
    江原看着我,忽然一笑:“是不小心还是故意?”
    “呃,”我低头关门,“我要睡了,不打扰燕公子雅兴。”
    “等等,”江原走过来伸手抵住门,“你不是刚刚睡醒么?”
    “我又想睡了。”
    江原玩味地笑:“我都站在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僵了僵,面无表情从门边闪开:“请进。”
    江原走进房中环视一下,毫不客气地坐在我方才坐过的位子上,端起桌上茶壶自斟自饮。
    我站在门边不动,冷冷观望。
    过了一会,江原向我笑道:“凌公子,站着做什么?”
    “燕公子打算在南越停留多久?”
    “多则两月,少则半月。”江原将茶杯靠在嘴边,眼角弯弯,“凌公子十分盼望我走?”
    我哼了一声。
    江原垂下眼,不知为何忽叹一口气:“我自作主张留下凌公子跟随,令你这么介意?”
    我看着他假笑:“胳膊拧不过大腿,在下是小人物,便算在意也要装作不在意。”
    江原也笑:“你倒是实在。”
    我道:“多谢赞赏。”
    江原似乎对我回答不满,讽刺地笑了笑,突然转移话题:“越凌王到底情况如何,凌公子不想探个究竟么?”
    原来如此,我勾勾嘴角,走到桌边坐下,也自斟了一杯茶。
    江原斜眼看我:“方才不坐,现在为何又坐?我还道你不屑与我同桌。”
    我淡淡道:“岂敢。只是无事不相扰,燕公子竟然屈尊到我这小小下人房中,自不是来喝茶的。”
    江原笑道:“你又知道我不是想来闲聊?”
    我不理他,只轻啜着茶。
    江原等得不耐烦,敲桌面道:“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凌公子会很感兴趣。”
    我放下茶,冷冷看他:“没把握的事做一次就够了,孤身犯险,除非我是傻子。难道凌王府是很好玩的么?”想利用我,没门。
    江原仍不死心:“若是有人接应呢?”
    我一惊:“莫非燕公子已在越凌王府中布下眼线?”
    江原神色间不无遗憾:“那倒没有。只是凌公子若是愿意,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条件。”
    我冷笑道:“燕公子为何如此热心怂恿我?莫非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谈不上,只是好奇。”
    我挑眉看他:“只是好奇,便不惜冒窥探当今凌王殿下私密的危险?你可知道一旦败露是什么后果?”
    江原一脸云淡风轻:“这个我自有办法应付。”
    我哼笑:“自然是拿我做替罪羊了,反正小人本就是钦犯。”
    江原微微一怔,立刻笑道:“凌悦,你果然很不简单。”
    “过奖。”
    “只不过你猜错了一点。”
    “哦?哪一点?”
    “就是我从未打算出卖你,也不想用你顶罪。”说罢,江原微微凑近我,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你探路,我来确保你安然无恙,事后你可以选择任何对你有利的退路。”我蹙眉,这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好处呢?”我随意歪在桌边,漫不经心。
    江原突然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茶水四溅。
    我头也不抬:“燕公子若觉得不耐烦,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力接近我,不如直接命人在我后背抵一把刀。”
    江原片刻没有说话,我猜测他正在考虑,不料头一抬,却发现他正含笑看我,一点也不像在发怒。
    “凌公子到现在还能如此镇定地与我交易,真令我不得不佩服。”
    我姿势不改:“燕公子如此身份还亲自来小人这里喝茶闲聊,这样平易近人不耻下教,子悦也十分佩服。”
    “过奖。”
    “惭愧惭愧。”
    “……”大概伪装失败,江原冷下脸道:“凌公子要怎样才肯答应?”
    我悠然一笑,拿着茶杯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也不要怎样,子悦小小一浮萍,本就无所依托,不过求一避身之地,牵挂些儿女情长,还盼燕公子理解。”
    江原冷冷道:“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
    我失笑:“话别说这么圆,天下还有你燕公子办不到的事么?”
    江原深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挑衅,有些警告意味地看着我,“凌悦,有些话点到为止,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笑了笑,以江原的聪明,对我猜到他真实身份的事早已心照不宣,确实不必说得过火。便开口道:“小人现下没什么要求,只请燕公子准许我明日去探望建康的亲戚。别的事回来细谈,可否?”
    江原有些狐疑地看着我:“只是这个?”
    我轻轻抚了一下肩头,皱眉道:“我答应就是了,剩下的回来再谈,燕公子不会这点人情也不通吧?”
    江原想了一下道:“可以,不过只限一天时间,让程雍陪你去。”
    “好,一言为定。”我不再跟他罗索,站起来送客。
    江原仍坐着,抬头看我:“你的伤不碍事?凭潮没给你瞧么?”
    我道:“放心,坏不了事。”去我自己的家还要坏事,那不成笑话了。
    “箭伤痊愈很慢,还是不要逞强。”
    “谢燕公子好意,我会小心。”我笑得不冷不热。难怪江原自从在船上相信我是刺客,就开始对我伤势表示关心,原来早就谋划好了今天。看江原还没有走的意思,我道:“燕公子不准备休息么?”
    江原这才起身,走过我身边,轻声道:“知道我身份后仍是不留情面,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敢去行刺越凌王。”
    我道:“殿下走好。”
    江原听了脚步忽然一顿,接着快步离开,出门前又回头道:“天黑前一定回来。”
    第十一章 疑患难消
    事不宜迟,动身宜早。
    五更没敲,我就迫不及待起床,一路奔到武佑绪门外,敲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是程雍要陪我去。正待转身去找程雍,武佑绪开门露出一张脸,迷迷瞪瞪问道:“谁啊?”
    我向他道:“武大哥,小弟今天要出门,特来告诉你一声。”
    武佑绪“哦”了一声道:“早去早回。”说着关上了房门。
    瞧他的反应,怕是还没原谅我,好歹道了别,只有等回来再解释了。转念一想,只怕这一去还没机会再来呢,若有一天武佑绪知道我就是越凌王,不知会作何感想?
    程雍被我从熟睡中叫起,跟着我上街,脸上只写一个字――黑。
    我只作不见,趁着天色未明,一路在街巷中穿行,远远瞥一眼灯火依旧阑珊的秦淮河,感叹建康城一年来倒没什么变化。
    我凭着记忆向东北拐,穿过几条街,过了青溪桥,又走一阵,终于站在一座高墙包围的小小宅院之外。小宅乌门粉墙,在一众王孙贵族宅地包围中显得十分简朴,我微笑摇头,曾劝过宅主人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