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喝道:“南越凌王在此,不要命的,谁敢阻拦!”
那些人都是南越士兵,哪个不曾听过我威名?被我喝声一震,全都愣了一下,未敢阻挡。
我手中早扣了一把铜钱,回手一挥,击中无数人脚腕,趁机在他们肩头一点,借着凌空之势向前飞起,口中呼啸,燕骝马早已在我身下奔驰。
我正要向下抓住马缰,一阵劲风破空而出,直射我脑后。
我心中一沉,知道宋然还是出手了,此刻我身在半空无力可借,这一箭却来势凌厉,无可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我挥手掷剑,借着这个动作将身子一侧。
只听“铮”的一声,长剑短为两截,我背上一阵剧痛,那被我击偏了的羽箭透肩而入。
我自嘲地一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一箭封喉”,那是当年我亲自为宋然的箭法所取的外号,多少次他在阵前一箭射穿对方咽喉,箭无虚发,没想到今日我却有机会亲身尝试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荣幸?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线坠落,划过燕骝的身体时,我还有一丝知觉,我拼力伸出一只手抓住马镫,几次咬牙,终于翻身上了马背。
俯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到热流不断从肩头渗出,仿佛所有的精力都随之而走,身体中空荡荡的,我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第四章 恩重情薄
方才的凌空一跃已是我的极限,只要他们追上来,我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我拼命一挣,没能直起身子,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肩头又涌出一股热流,全身因失血抖得厉害,脑中也恍惚起来。
我再无力指挥燕骝,索性放弃了努力,任由它乱走。
身后蹄声响起,是他们追来了吧?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惶急,只是觉得有些冷,仿佛追在我后面的只有那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算了,听天由命吧!我手一松,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察觉自己仍在密林中穿梭,侧耳细听,除了燕骝的蹄声周围并没有特别的声音,我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慢慢睁开眼睛。
天还未亮,周围树木都笼罩在一片青色的晨雾中,我正想庆幸自己脱险,一条带着露水的枝叶在身上扫过,我顿时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更糟糕的是,这一扫仿佛让所有的伤口都醒了过来,尤其是背上中箭的地方又渗出了不少血。
疼痛变本加厉向我袭来,不一会我全身衣服就像被水洗过一般,本来已干的血迹被汗水浸透,散发出阵阵的血腥味。
恢复意识也未必是件好事,我懊恼地想道。
忍着痛摸到马缰,向后一拉,燕骝停了下来。费了半天力,我总算坐直了身子,小心地顺着马背慢慢往下溜。
脚刚一着地,我便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失血太多了,浑身软绵绵的,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再看看我身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不是我小看自己,照这样下去怕是不等追兵袭来我就要捐尸荒野了。
我不由轻轻苦笑,没想到叱咤风云的越凌王也会落到这般田地,丧家之犬般被人追着乱跑也就算了,如今还像软脚蟹一样坐着等死。
燕骝跪在我身边如饥似渴地啃着地上的草叶,那副样子真让人心酸。身上净是横七竖八的伤口,本来光滑如缎的皮毛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平日它的饮食都有专人照料,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为了救我,它拼尽全力驮着我跑了一夜,就算再神骏也会支持不住了。可是我现在连自保都谈不上,又怎么照顾它呢?我意识到不能再让燕骝跟我在一起了。
李袁他们一定仍在到处搜寻我,不亲眼看着我死怕是不会甘心的,而以燕骝太过招摇的外形和我太过危险的处境,都会使我们早早葬送性命。
坐了一阵,恢复了些许体力,我走到燕骝身边,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系在它的劲间,在它耳边道:“你不能跟着我了,从今后自寻出路去吧。或是投奔哪位郡守,或是找个富贵人家,都随你。”
燕骝有些哀怨地看着我,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似的。
我一笑:“不用担心,你这样千金难求的好马,还怕没人收留你么?这玉佩就算代表不了我越凌王,起码还能换几千两银子呢。好了!”我拍拍燕骝脖颈,示意它站起来。
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我真是有些笨手笨脚,一个玉佩居然系了这么久,也难怪连身边人都看不透了。
想起宋然,心中又感到一阵刺痛,我慌忙弯腰捡起一截树枝,向着燕骝身上用力挥去,口中喊着:“驾!”
燕骝身体本能地向前一冲,奔出几步却又回头望着我,大概发现我并未骑在它身上,一时徘徊不前。
我心中着急,捡起一颗石子狠狠向它脑袋扔去,喝道:“还不走!”
燕骝吃疼,又跃出十几步,仍是不由回头看我。我又将手一扬,它反射般又向前跑,起初迈着碎步,后来便撒开四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中。
我颓然坐倒,心中默道:若我侥幸不死,自然会去寻你。
又呆呆坐了一阵,我找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当作拐杖,沿着早已看好的一条小径走下去。
襄阳与江陵沿途的路一定被封住了,向西虽然可以到当阳,但照我现在的状况看,没走到地方就该累死了。
唯一剩下的出路就是尽快走到江边,或许还能混在某条船上一路返回建康。我选的这条小路虽然曲曲折折,大致方向应该不会错的。
其实我现在最盼望的还是能找个人替我拔箭,否则走在路上也太招摇了,这副样子再傻的人也不敢收留我。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中箭在手臂够不着的地方,非但剧痛难忍,还带着幌子丢脸。
自怨自艾了一阵,我双眼看着前方,不由扬起了嘴角,不远处有道青烟正袅袅升起。
虽然那烟稀薄得几乎看不清楚,但以我的目力是决不会判断失误的,而且我高兴地判断出那青烟底下一定不超过两个人,这样我就不担心被算计了。至于怎么知道的?这当然是从行军的经验中得来的。
看起来离得不远,实际上我却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来到燃起篝火的地方,我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原来这堆火是生在一个破烂的小茅屋前的,主人还在屋里,我支撑着走到门前,还未举手叩门,那柴门一下开了。
一个削瘦少年正抱了柴火出来,见到我大吃一惊,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你是谁?”
我轻声笑道:“小鬼,才隔了一天就不认识我了?”说完这句话,我脑中嗡的一声,不由自主栽倒在地上。
听到柴火落地的声音,接着我的脸被一只手扳过来,那小鬼的声音在我上方道:“你是那个盗马贼?”
什么盗马贼!气得我差点破口大骂,可惜我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向他咬牙。
那小鬼讽刺地笑道:“不是盗马贼怎么伤成这样?一定是人赃俱获,才被人弄得半死,真是咎由自取。”
我从牙缝里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小鬼笑得更加残忍:“让我同情你?你先问问自己,白天对我做了什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过夜。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欲哭无泪,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让我遇到了这个小灾星!上百个高手都没能截住我,今天可不能冤死在这小鬼手里。
我尽力用讨好的语气道:“你肯定误会我了。我不是提醒你走错方向了么?再说是你自己硬要走那条路,我又不知道你去何处,也不好阻拦。”
小鬼冷笑道:“你还狡辩?以为我看不出你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么?你自然知道我沿着那条路能去哪里,也知道那条小路多费几倍的精力,你是故意整我。”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傻到离家出走?早知道还会遇到他,我白天就对他好一点了。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随便你怎么说,既然我落在你手里,只好随你处置,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现在无力反抗。”
半晌没有动静,我还以为小鬼发慈悲了呢。突然觉得背上一凉,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咬紧了嘴唇,差一点就惨叫出声了。那个小鬼竟然用手戳我背上的伤口!
看到我愤怒的眼神,小鬼又冲我讽刺地一笑:“疼吧?疼就叫出来,咬嘴唇干嘛?真是虚伪!”
真想揍他!这个小鬼怎么老爱用笃定的口气给人下判断,我一个大人如果在小孩子面前被整得大声惨叫像话吗?可是想到现在的处境,只好忍气吞声了,等我有朝一日……
“怎么?还想报复我?”小鬼一手按在我背上,向我挑起眉毛。
“没有没有,你说的对,我是虚伪到家了。”我干脆别过脸,免得又激怒他害自己吃亏。我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我咬牙。
说话太多了,我又觉得脑中昏昏沉沉,身体仿佛离这里越来越远。
“喂!”好像从很远处飘来一个声音,我没理它。
“喂!醒醒!”我微微张开眼,这才发现有人在使劲拍我的脸,只是不知为何根本感觉不到疼。
周围又渐渐清晰起来,是不是我看错了,那小鬼脸上竟然有点着急,我不由向他一笑。
见我醒了,小鬼停下了动作,皱眉道:“你怎么一眨眼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又闭上眼睛:“不好意思,我太累了。”
“喂!”
“你轻点!”这下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脸上的疼痛了,睁眼看到那小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没好气道: “你打算一直这么折磨我到死么?”
“你要不要我替你拔箭?”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我倒愣住了,一时忘了回答。
“不要就算了!”
我急忙道:“要!”不过下一刻我又迟疑道:“你会吗?”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能力确实值得商榷。
原以为又会惹得他生气,不料那小鬼对我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觉得你还有别的选择么?这箭在你身体里呆了这么久,再不拔你这条臂膀就要废了。”
我沉默了,他说的倒不是假话,只听那小鬼又道:“你本来失血太多,说不定拔出之后流血不止,就此一命呜呼。但是不拔的话,你伤口溃烂,照样会一直失血,只是死得慢一点,还得搭上一条胳膊。拔与不拔,你自己选吧。”
他就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故意轻松一笑:“你拔吧!如果我命大,将来一定报答你;要是我死了,那也算给你报仇了。”
那小鬼依然不动:“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我心里不由气的想骂,真当我这是临终遗言呢!我就看起来这么短命吗?不过我嘴上郑重道:
“还有一句话请你记住,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好好报答你全家的。”
小鬼愣道:“你死了怎么报答我全家?”
“
罗嗦什么!动手吧。” 笨蛋,你把我弄死了,我自然会化成鬼好好“报答”你,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那你准备好了?要是疼就喊出来。”小鬼撕开我后背的衣服,握住了羽箭,猛地一用力――
“嗤”的一声,喷起一片血雾。
接着是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只觉得世界都倒过来了,可是还能感觉到鲜血不断从背上的缺口涌出,身体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空到极点就该去逍遥世界了吧?我模模糊糊地想。
“宋大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桌上直起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披风就滑了下来。
“嗯?”军帐内的烛光时昏时明,宋然长长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军情图上。
“我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殿下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干脆到床上睡一觉。”灯下的人依然在忙碌。
“你还不是一样?你也去睡。”
宋然冲我一笑:“我不一样。”
我用手支着头,仔细在对面看他:“怎么个不一样?”
宋然抬头看着我,突然失神了片刻,又继续整理着手中的战略分析:“殿下这里写错了。”
我一惊,急忙抢过来看:“哪里?我可都是仔细核对过的。”明天就要聚众商议讨敌大计,出了差错可不是玩的。
正在我一字一句看是哪里出错时,宋然哈哈一笑:“殿下不要生气,我开玩笑的。”
“你!”我立刻跳起来踢他一脚,“你不要命啦?居然耍我。”
宋然笑道:“属下其实是想夸赞殿下的书法又进步了……”
我哼一声:“花言巧语,看招!”
两条轻盈的身影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我突然定定地站住,乌沉沉的羽箭正对着我,对面是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眸,我愣住了:“宋,宋大哥?”
宋然不答,手一送,那支箭便插入了我的胸口,我的身体立刻飞速坠落,口中大叫道:“不!”
我浑身一震,落到了地面上。
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旁边看着我,是那个小鬼。
我立刻翻身坐起,却闷哼一声又倒下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下被垫了许多干草。我向他虚弱地一笑:“箭拔出来了?”
小鬼眼中又露出讽刺的神色:“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看看周围的暮色,这么说我昏了快两天了。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诚心诚意道:“多谢你。”
“那是你命大。”这小鬼真是别扭。
我笑道:“你谦虚什么?我知道我命大,不过若没有你我肯定活不到现在了。”
小鬼冷哼一声:“我若不救你,你便要做鬼缠我全家,我敢不救么?”
还是被他听出来了,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要水吗?”
我急忙点头,一股清凉的液体送入了口中,立时觉得全身都舒服了许多。
“你现在倒是挺高兴,刚才鬼叫什么?害得我总被你吵醒。”小鬼拿走了水碗,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对不起。”我确实觉得愧疚。
“你是不是作了噩梦?一直在呻吟。”
“那是你拔箭弄得我太疼了。”我闭上眼睛,刚才的那是梦么?但是却又好像是记忆中的一部分,那样的情景是曾经有过的,有过的……可是,为什么,一切突然都变了?
“小鬼?”我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话。
“唔……”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突然睁开眼道:“我不叫小鬼!”
“那你叫什么?”
“为什么告诉你?” 这个天杀的小鬼!
“我问你一件事。”在心里骂了半天,我终于平静下来。
“说吧!不过要看我愿不愿意回答。”
我自顾自说道:“要是有一个人,你一直以为他是你最亲近的朋友,可是最后发现根本不是,这是为什么?”
小鬼冷笑一声:“那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是么?”我心里仿佛被戳了一下,不再说话,却再也无法入睡。
天亮以后,那个小鬼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早饭放在我面前道:“吃吧!吃完了快点滚。”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小鬼冷笑道:“舍不得?想让我照顾一辈子么?”
我笑道:“你以为自己很会照顾人么?”
“有种你就别吃!”小鬼果然很生气,说着要将早饭拿走。
我手腕一翻,让他扑了个空,一边吃一边道:“小兄弟,听我一声劝,你还是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一定很惦记你。”
小鬼抢了半天都扑了空,愤然向我挥拳道:“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那小鬼下了决心不肯理我,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到最后,我只好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没办法,谁让我有求于他呢?
我摸到身上仅剩的几个铜钱,我央求他去找个人家帮我买套旧衣服来穿,我自己原来的衣服早就面目全非了,穿出去会吓死人的。
小鬼弄来的那套衣服有些肥大,我避开伤口,十分费力地穿上,就见那小鬼在一旁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
“你这么一穿倒不像个贼了。”
“废话!我本来就不是贼。”
“那么那匹马是你的了?”
“废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你?”
“……”我差点掉进陷阱里,急忙改口道:“以前那匹马当然不是我的了,被我偷走以后当然就是我的。”
小鬼蔑视地看我一眼:“哼,说来说去还是个贼。”
我闷闷不乐道:“就算是吧!”
小鬼十分悲天悯人地对我道:“我救了你,为了报答我,从今以后你就改过自新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只好应着,趁机反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离家?”
他这次倒是十分干脆:“为了逃婚。”
“逃婚!”我不由吃惊地打量他,就算富贵人家可以随意挑选妻子,也不至于急着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成亲吧?
“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信了,可你为什么逃?对方很丑?”
“不是,我就是不喜欢。”
“那你不会拒绝?”
小鬼白我一眼:“能拒绝我就不用逃了。”没想到他跟我处境还挺相似,我立刻心有戚戚焉。
“可是……”
小鬼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不耐烦道:“你别想劝我回家,那个鬼地方我死也不要回去。你怎么还不走?”
“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十分认真道。
“跟着你?偷马还是被人追杀?”他一脸不屑,“你照顾好自己的小命吧。”
不等我说话,他早背起自己的包袱跑了。这个小鬼真是无情。
走一阵歇一阵,我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叫麦口的小镇,却发现实际情况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
这个地方紧靠江边,来往船只也不少,只是盘查非常严格,根本没有混上去的可能,就算混上去也迟早被人发现。
那些船家个个带一双势利眼,见我无权无势,又没有银两,也没人肯收留我。
受了一肚子气后,我只好跑到一家客栈里问他们能不能在大堂里过一夜。
总算那老板娘良心未泯,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同意了。
我躺在冷硬的地板上,饿的头昏眼花,心里想着要不要真的去做梁上君子,可是我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赵誊大概知道我逃脱的消息了,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背上的伤又火烧般疼痛,我翻个身,本想继续筹划明天的出路,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五章 将计就计
黑暗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响动,我立刻翻身坐起,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正要出声询问,却被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
“嘘――”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传来,熏得我头昏脑胀。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吃惊地认出面前的人居然是同意收留我的老板娘。
“你做什么!”我躲开她的手。
老板娘拿着烛台在我脸前晃了一晃,向着我柔柔一笑:“小郎君,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更惹人爱。”
我这才看清她只穿了一件红色中衣,酥胸半露,星眼微扬,正半跪在我身边,姿势极其暧昧。我不由惊怒交加:“放尊重点,谁是你郎君!”
不料她扑哧一笑,非但没有放规矩,反而伸手来摸我的脸:“哟,还生气了?”
我一把扣住她手腕穴道,顾不得因用力过猛带来的一阵剧痛,向那女人沉声道:“少给我装蒜!你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一进你店里就睡得这样熟?”
就算我重伤之下灵敏度大不如前,也不该被这女人在旁边看我许久也醒不来。她对我下手,难道她是个探子?
那女人被我按住穴道,半身动弹不得,却仍是向我娇笑道:“小郎君,我见你好像很疲倦,便自作主张点了支安息香让你睡得好一点,那么凶做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感觉到她似乎并不会武功,却仍是不肯放松:“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究竟要做什么?”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动手动脚,这本来就透着古怪。
那女人却不慌张,轻笑道:“你何必急成这样,莫不是怕我将你告到官府么?”
我心中一凛,这女人好像知道什么,不问清楚可是对我大大不利。我立刻放开了手,笑道:“你这是何意?自己半夜跑来看陌生男子睡觉,倒要将我告到官府?”
女人目光流转,最后停在我脸上,低声道:“今日镇上来过十几个官兵,说是追捕犯人,几乎将全镇搜了一遍。最后来到我店里,拿出一张画像,问我有无见过画上的人,若是能说出,便赏银百两。”
我心里哼了一声,那画上的人多半是我了,他们不敢声张,不敢调用能认出我的士兵,更怕消息传开引起我手下将领动乱,却想出了这么个阴毒办法。百两赏金让人猜不到搜捕我的重要性,却又足以能让一般百姓动心了。
“这与我何干?”我脸上若无其事,手指缓缓摩挲着袖中的半截断箭,那小鬼从我背上拔出后硬让我收着,说是怕我忘了教训。这断箭倒无意中成了我的防身工具,若是她果真要起歹意,我也只好心狠手辣了。
那女人仍是看着我:“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物很多见么?你一来我便注意你了,虽然那画像还不及你本人的十分之一,但眉眼形状却大致不错,更何况你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我冷笑:“因此你认为我是他们要找的人,要拿我出去换赏银?”
女人似乎受了侮辱,轻声嗔道:“没心肝的!百两纹银虽然不少,却还不放在我心上。我若要出卖你何必等到现在?”
我倒是有些糊涂了,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算我生得英俊出众,也不至于把她迷成这样吧?
只听那女人又道:“明日一早会有北赵商船经过此地,镇上搬运货物的工头是我相识,你若愿意,我便请他介绍你上船如何?”
我充满怀疑地望着她:“你会无缘无故帮我?不要我替你做什么?”
那女人向我妩媚一笑:“小郎君,你太聪明了。”她身子微微前倾,突然吹熄了蜡烛。
我眼前立时一片黑暗,接着一阵几乎令我窒息的脂粉香气包围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扑倒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我倒霉的伤口!我忍住剧痛,不由大怒,我一生何尝受过这种侮辱!情急之中连要隐瞒身份也忘了:“滚开!你以为本王……”
刚喊了一半,那女人又按住了我的嘴:“别吵!你还要命么?”接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待会会有个人从楼上下来,那人就是本地官府的捕快,你要想顺利离开,就乖乖陪我演完这场戏……”
什么!我不由怒气上涌,一把将那女人推到一边:“本小爷还没那么窝囊!”
谁知那女人竟拉住我衣角,哀怨道:“没良心的冤家!吃完了就要走么?”
“放手!”我一把拽回衣角,边站起边重新系好。我衣服本来宽大,被这女人一扯便开了一半,再加上她胡说八道,若被人看见,我的清名还怕不保了呢。
“玉娘,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向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捕快服饰的男子正从楼上走下来,单听足音便知道这人武功不低,我不由暗暗叫苦。
以我身负重伤的状况,实在没把握全身而退,我虽不屑听那女人的话,却不会傻到自己送死。趁着房内昏暗,我轻轻后退,想趁机离开,不料那男子目力也不错,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
“站住!”话音刚落,他已来到楼下拦住了我的去路。轻功也不错,我不由苦笑。
那男子三十多岁,身材瘦长,手臂骨节突出,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不由微微低下头,但愿不要被他认出来。发现自己的衣领没有折好,又顺手整理了一下,毕竟我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落泊也不能让自己一看就像个逃犯不是?
没想到这动作闯了祸,他本来虽然对着我,其实是看着那叫玉娘的女人,现在他却狠狠盯住我,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身上戳个窟窿。
死盯了片刻,那男子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从那带着威胁的语气中,我十分悲哀地想到他将我当成了吃醋的对象。
我向他善意地一笑:“我是谁,你该问问玉娘。”说完我看一眼旁边的玉娘,她既然愿意演戏,那就自己编吧,本王可不奉陪。
谁知那男子又会错了意,向我喝道:“你胆敢跟她眉来眼去!”我感到颈中一凉,他已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醋劲也太大了吧?不等他挥刀,我身子迅速向后一仰,飞脚踢在刀面上,顺势跃后几步,抽出袖中断箭,准备与他正式交手。既然当情敌与当逃犯的结果是一样危险,我又何必担这虚名。
“李央,住手!”玉娘脸色惨淡,挡在我面前。“你若要杀他不如先杀了我!”
李央没再挥刀砍我,却气得脸色铁青:“玉娘,这个人是谁?你为何护着他?”
玉娘反身靠紧我,向李央道:“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么?又何须问?”
李央脸色阴沉,掩不住一股失望之情:“玉娘,你曾过答应我,不再与别的男子……你可曾记得你当日承诺?”我有些同情地看着这叫李央的男子,他喜欢上一个演戏如此逼真的女子,也够难为他。
玉娘断然道:“我不记得什么承诺!”
李央被玉娘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将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我:“好好!你不记得!我先杀了这小白脸再说!”
我也怒了:“她不记得你杀我做什么!”亏我刚才还同情他呢。
玉娘冷笑道:“你不在乎我就罢了,凭什么还不让别人在乎我?”
李央道:“我何曾不在乎你?就是近来公务如此繁忙,我仍抽出时间来看你,谁知你不但对我冷淡,还当着我的面与其他男子……玉娘,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我?”
玉娘不为所动:“你若不是为了抓人,哪里会想起这里?李央,你如今升了官,发了财,可又记得当日所为何来?”
李央低下头:“我没有忘。玉娘,你该知道我不是为了名利。”
玉娘哼笑一声:“你如此不遗余力,替着你的南越主上抓人。早已将本来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