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麽容易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将人给夺了回来。
──有些东西,属於自己的时候不甚在意,当它被别人看上如珍似宝地捧著的时候,自个心底便又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不管怎麽也要护得牢牢的。
他若不是犯了混账,又怎麽会看不清自己的心,白白蹉跎这一场?
“萧公子。”月娘淡淡问候了一声,眉目间隐约有几抹忧愁。
萧景默含笑点头,不过寒暄两句,便开口:“姑娘这是去了哪?”
月娘叹了口气,拢了拢臂弯中的食盒:“公子入了府衙牢狱,我心中始终放心不下,牢里不比外面,我总怕公子性子太好,吃了亏去。今日左右无事,便做了些酒菜,想去牢里探望公子,谁料想,竟把管得那样严,塞了银子也不得入门去。”
“既是有人想害他,他呆在牢里,其实还更安全些,姑娘不比过分心焦了。”
“像萧公子这样的大富大贵之人,哪里又能知道那监牢的黑暗。公子不谙人情世故,又遭人陷害,此刻身陷囹圄,我是越想越觉得忧心。见不到公子安好,总不能放下心来。”
萧景默本来就觉得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此刻更被月娘这一番话,说得心头一紧,好像有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在五脏六腑里一通乱搅。在他看来,皇朝律法规束之下,官府之内的牢狱,理当不会有什麽事发生,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底层小民和他们这样的富家贵胄,毕竟是不同的。
似乎,他之前忽略了什麽呢?
萧景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进得府衙的大牢之内。
昏黄的油灯烧得哔哔啵啵,是不是有无名的蚊虫飞过;一条黝黑的甬道直通到底端,而地上铺就的青石板上,早已凝结了墨绿的一层青苔。
牢里的条件并不好,青石地上,只有凌乱的稻草随意铺盖,空气中犹自弥漫著一股难闻的异味。萧景默只走了一段路就後悔了,这辈子只怕连牢狱是什麽的概念都不曾有过,没有想过会是这般光景。而他,居然这麽心安理得地将人放在这个地方,只因为自己狭隘的“以为”,却已经不知道叫简若林受了多少罪。
早就该进来看他的,而不是为了那点毫无所谓的矜持和挣扎,胆怯地不敢相见。
萧景默狠狠握紧拳头的时候,牢房的锁链正发出一阵铿锵的金属脆响。
“别呆太久,这是重犯,要是上头问起来就不好交待了。”
萧景默点了点头,便伸手去推牢门。
屋子里鲜有光线,黑咕隆咚的一片,深得好像是肆意泼洒出的浓墨。
一点光线随著暗黄灰暗的灯笼射进了这间狭小的牢房里,悬浮在空气里的灰尘吸收了几缕光线,又立即折射出去,细细地耀人眼目。
然而最为醒目的却是卧在石床之上的男子,侧身背对著大门,缩成一团。
萧澈怎麽也料不到会见到这样的情景,虽然光线昏暗,可是他还是看明白了那一身映在素白囚衣上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痕。一步跨上牵头,萧景默的手心触到那副单薄削瘦的肩膀的时候,不可抑制地轻轻颤动著,一句低呼哽咽在喉底,半晌才化为嘶哑的音符逃逸出口腔:“若林……”
床上的人翻动了一下身子,将双眼勉力睁开一线,空洞的眼光落到萧景默血丝遍布的双眼上,嘴唇动了动,却是沈寂无声。
“若林、若林……”萧景默一声一声地唤他,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那每一声呼唤中,包含了多少痛悔了自责。
简若林的意识似乎已经不清晰,浑身滚烫滚烫地发著烧,只在嘴里喃喃念著些什麽。
“对不起,若林,都是我……”话还没有说完,萧景默就看到那双被套在锁链中的双手,仿佛被利剑穿心而过,全身都战栗起来,“你、你的手……”
那一双白皙纤细,灵巧秀气的手,白玉葱切似地,弹著琴泡著茶,调制名贵的香粉。
如今十个手指淤黑肿破,指甲脱落,血肉模糊。
萧景默想要搂紧怀中的人,却又不敢用力,但是却几乎咬碎了牙,双目血红,宛如被激怒的、受伤的野兽。
痛、是真的痛,可是又不仅仅是痛……
他凑到了简若林耳边,试图听清他想要说什麽,那麽微弱的气息,在自己怀里,像一抹即将熄灭的烟烛。
简若林反反复复,只说著:“疼、好疼……”最後却见他睁眼,双目无神,低低呢喃一声:“景默,救我……”便又昏睡过去。
萧景默想到了那日,他潜进他的卧房,那个人也是这样,在他怀中辗转呻吟,整夜地呼痛,一声声刺进他心底。而在他狠心转身的时候,轻轻唤他,他说,景默,救我。只这麽四个字,他所有的游移不定尽都瓦解。
──他在向他求救,他便不能狠心不伸手拉他一把。
萧景默小心地脱下身上的大麾,将简若林整个包裹起来,然後以一种极尽温柔地姿势将他横抱起来,低声安慰:“若林,我在这儿,别怕。没事了。”待简若林稍微平静,萧景默便抬起头来,向著牢房大门走去。
那抬起的一双眼睛中,血丝遍布,更透出一股罕见的嗜血光芒。淡淡勾起一抹笑意,萧景默将怀中的人护得更紧──是的,他早就该这麽做了!
一脚便踹开了牢门,他抱著简若林,宛若抱著无上珍宝,一步步朝牢外走去。
衙役被这一声巨响吓愣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见萧景默怀里抱著的人。
“来人啊,有人劫狱──啊!!”
一声高喊未已,人已经被愤怒中的萧景默重重踢飞出去。
更多的衙役涌了进来,萧景默状若疯狂,更宛如地狱修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始终护著怀里的简若林,但是脚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几十个衙役根本挡不住震怒中的萧景默,一个个地被踢飞出去,一声声惨叫回荡在漫长寂静的甬道里。
直到最後只剩下一个衙役还站著,拿刀地手抖动得厉害,一双腿更是抖得不像话,看著萧景默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喊道:“这、这里是府衙大牢,你、你是什麽人,竟敢劫人、人犯。”
萧景默冲他冷冷“哼”了一声,倒吓得那个衙役一个哆嗦,将配刀掉在了地上。
“这里主事的,便是李书长那个狗东西吧?叫他有胆的就滚去藏娇山庄见我。”
“你、你你居然敢直呼大、大人地名字?”
萧景默目光徒然凌厉,狠狠地扫过去,只那麽一眼,那睥睨的姿态,傲视天下的气度,便吓得那衙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耐再多费口舌,萧景默冷笑一声,便抱著简若林扬长而去。
“你说这些天,景默就是为了简家那位二公子,搞成那副模样?”说话的人是许久不见的洛展锋,斜倚在椅背上,戴著玛瑙扳指的右手上擎著一方白玉茶盏,将一副纨!子弟的形象做足了十成十。
“我早说过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玩得起的,他偏偏不信。”白琦道:“我还在想这两人能厮磨到几时呢,没想到,这麽快就闹成这样……现在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呵呵,终究不是你我能够插手的事,你倒是,生生去趟这趟浑水。”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看景默那人,什麽时候求过人,又什麽时候会对什麽人什麽事上心过?”白琦眉头微蹙:“要我说,简家那个二公子也真是个认死理的人,倔脾气,日後还真难说会是个什麽局面。”
洛展锋嘴角的那点冷淡笑意刚刚扬起来,便看见了从门外匆匆而入的萧景默。
白琦眉头一紧,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只捏紧了手中的茶盏不言不语。
可是洛展锋对著萧景默那副风尘仆仆外加苦大仇深的模样却是看不过眼,讷讷一会,方才开口:“景默,你这是打劫去了吗?”
萧景默可没空再跟这两人贫嘴,只看著白琦说道:“‘圣手神医’的传人林清大夫、这两天可是在你府上?”
白琦点了点头,不由问道:“怎麽,你受伤了?”
萧景默只说:“请他过来一趟。”眉目间掩饰不住倦意和疼惜,朝内室走去,临了还是回过头来补充一句,“是若林伤了。”
──果然是打劫去了,只不过劫的却是苏州城的府衙大狱。
等到林清大夫来了,看著简若林那肿的像萝卜似的手指,也是一个劲地皱眉,不住叹息著“作孽”云云。躺在厚厚锦被中的男子,一望便知其原是何等风神俊秀,何况简家二公子简若林的才名远播,谁能不闻之一二。如今却是形销骨瘦之状,身上的鞭痕,手上的淤肿,光是看著都叫人觉得於心不忍。
翻看了一阵,林清便去翻腾自个的药箱,淡淡说道:“身上挨得鞭子只是外伤,上些金疮药便可;只是十指之上却是伤了筋骨,所谓十指连心,伤得厉害了倒也有些棘手,我开一副方子,再留两瓶续骨膏药,内外调养著,想必十天半个月便也可养个大好了。”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行色匆匆进来禀告:“爷,府衙差了大队官兵来,将庄子团团围住了。”
萧景默倒似毫不在意,甚至冷哼一声:“来得好。”望著外头的那神情,白琦和洛展锋两人一看就知道萧景默这回是动了真怒。
──那个苏州府衙的主事是谁来著?好像是个姓李的官员,只怕这回可要倒霉咯。
来的人是个趾高气扬的衙差,带了大队人马,甚至还带上了镣铐枷锁。
一看萧景默出来,便喝问道:“便是你这个大胆刁民,闯进府衙私劫人犯?!”
萧景默此刻安顿好了简若林,倒也没有先前那般急怒,气定神闲看著底下虚张声势的一干衙差,淡淡呲笑一声:“是我劫的又如何?”而後不待那人再有声响,自顾自说道:“别费工夫了,不就是锁我去府衙吗?正好我也要去一趟,这便走吧。”
那衙差自以为是萧景默怕了官府人马,洋洋得意地便命人拿了锁链上去锁人。
只是刚上前两步,就被萧景默身後的两名黑衣侍卫给拦了下来,那是从死人堆里训练挑拣出来的影卫,比起这些只会欺善怕恶的衙差来,更多了一份嗜血阴厉,只逼近一步,就叫那两名小小差役骇得後退了两步。
萧景默淡淡扫他们两眼:“要锁我,你们还不够资格。”
於是最终萧景默带了三四影卫,骑著自个那只乌黑坐骑,颇有几分张扬和嚣张地一路疾驶至府衙大门前。他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修理这个没有眼色的昏官,所以也无所谓收敛锋芒。进了府衙,凡是敢上前拦路的,四名影卫直接一脚踢翻出去。萧景默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坐上了前厅正堂上面的太师椅上。
不一会儿,那个姓李的官员才火急火燎地赶来,上来就指著萧景默:“什麽东西……”
却立马让一名影卫踹翻,重重跌了出去,连官帽都歪了。
李书长还没见过这麽蛮横的人,气得一个劲地支使身边的官差:“还不把那贼子给我抓下来!”此刻的他甚至没有想到,若萧景默是一般平民富贾,哪里有这个胆子?
只见萧景默将一块金牌甩出去,直接砸在李书长胸口,震得他又是“唉唉”一阵叫唤。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李书长将那面金牌翻过来,一眼就看见了牌面上刻著的三个大字:平阳侯。登时面如土色,再看一眼萧景默,吓得直直跪了下去:“小、小侯爷。”
便有影卫将那面金牌收了回来,递回给萧景默。
“你这个知府大人做得倒舒心,山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管得著,是不是?”
李书长的头几乎快磕进地里头去了。
“留芳阁一案,先不说没有真凭实据,便是有了,也应开堂审理,你倒好,关起门来,动用私刑……怎麽,感情你这知府办案,用的都是屈打成招的法子?”
“小、小侯爷啊……”李书长哆哆嗦嗦的:“下、下官只是略施惩戒……”
“混账东西!”萧景默的身份一揭开,那股子皇室贵胄的霸气尽显无疑:“本侯没有空跟你磨嘴皮子,是哪个给你了好处要简若林的命,老老实实给我说了。还是……”语锋一转,盯著下面面如土色的庸官,“你也想试试鞭子和夹棍的滋味?”
“小侯爷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偷偷瞧了一眼那位爷的眼色,便知道他是动真格的,李书长也是暗暗叫苦,本来好好地做一个知府,先是接了命令要处置简若林,现在横空又冒出来一个萧小侯爷,让他左右不是人,横竖都保不住这个差事。
“哦?你倒说说,听的是谁的命?”
“下、下官……”
见李书长又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所云,萧景默的耐心也算被磨光了:“你不说也行,蔚,拉下去砍了。”随意之极地一句吩咐,仿佛毫不在意他斩杀的,是朝廷的一名大员。眼光落在李书长身上,甚至还悠悠地说了句:“本侯的金牌在手,满朝文武皆可先斩後奏,就算是当今皇上,也揪不著我的错处,你说是不是?”
那叫“蔚”的影卫刚上前拽起瘫成烂泥的李书长,那人就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叫喊著求饶:“侯爷饶命啊、侯爷,我说,我说……”
萧景默抬起手挥了挥,蔚便极为识趣地将人先松开了一会,便听见从这人嘴里吐出一个名字来──
“是、是蓝相的大公子,蓝渊。”
桃妁第二十三章
一个月後,我终於回来更文了,可惜都没有人想我的样子,伤心鸟~~呜呜。。。感觉这文被我写到了一个瓶颈状态,不知道怎麽往下写才好。。。而且觉得是那种不被看好的文地类型,叹气……还有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觉得这一章前部分很tvb的= =|||
────
世人皆知,皇朝之中,武有端卿王爷司徒铮,文有宰辅大臣蓝相。此二人一执掌兵权,抵御南蛮北夷於边境之外;一入主内阁,运筹内外事物於帷幄之间,实在是本朝不可或缺的两大顶梁之柱肱骨之臣。
尤其是当朝蓝相,不仅深得当朝皇帝器重,在民间亦有很高的声望和贤名。
李书长口中的蓝渊,便是蓝相的大公子,向来深居简出,便是萧景默身为萧小侯爷,也不曾有幸得以相识。传说这位蓝大公子先天有疾,身子骨并不是很好,因而才鲜在人前露面。是以当李书长被逼说出那所谓“幕後之人”时,萧景默和白琦都有那麽一瞬间地错愕──那个蓝渊不好好地呆在京都休养,为何要跑到这苏州城来,为难区区一个简若林?
不过不管有什麽理由,蓝渊都不该碰简若林。萧景默只要一想到简若林那一身伤痕,心底那股子邪火就控制不住地窜起来。
“吁──”萧景默勒住了缰绳,高坐在马上,冷然看著那块“悦然客栈”的牌匾。
自马上一跃而下之後,便有小二般的人物迎了出来,点头哈腰地小心赔笑:“客官,小店已经给人包下了,实在对不住,要不您去别家看看。”
萧景默想也不想就推开了他,冷冷说了一句:“闪开。”
那小二心中暗暗叫苦,看著萧景默的脸色,也不敢真拦,但是客栈里那位贵客同样也是得罪不得的,又不得不硬著头皮拦在萧景默身前,一脸为难:“客、客官……”
幸好在这时,一位穿著青布衣衫的小厮从店内走出来,两手垂在身前,姿态恭谨:“是萧公子吗?我家少爷有情。”
萧景默眉尖微蹙,却也不多话,就跟著那小厮进了店上了楼。
白琦得来的消息自然是没错,李书长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扯谎,蓝渊正在这间“悦然客栈”的天字号房内,锦衣而坐,悠然饮茶。这些都没什麽稀奇,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萧景默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他认为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萧公子?”那人的惊讶显然也不亚於萧景默,张大了眼投来询问的眼神,却是月娘。
那人身边坐著的正是蓝渊,淡淡投来一瞥之後,便对向了惊疑不定的女子:“小月,我和萧公子有话要说,烦你去帮萧公子斟盏茶来如何?”
萧景默却不领情:“不必了,我不知道若林哪里得罪了蓝公子,只是如今我既然插手,蓝公子再想如愿,只怕便不那麽容易了。日後还请蓝公子仔细思量行事。”
“哼,那简若林既天性凉薄,负情薄幸,本来就是死有余辜。我亲自动手,就是要他一命,以偿我妹子所受的种种委屈苦楚,替我妹子讨回公道!”说完自嘲似的一笑,又道:“你和他恩断情绝,我倒想不到你还会插手他的事。这个姓简的,招惹女人还不够,连男人也照收不误,还真是如鱼得水……只可怜了我妹子,痴心错付。”
“你说的是什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林绝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萧公子都发了话要保简若林,我还能有什麽办法?是黑是白,也由得你们说去。”
一旁的月娘愣在当场,脸色青白,看了看二人,终於拉了下蓝渊的衣袖:“蓝大哥,你到底在说些什麽,什麽‘负心薄幸’,什麽‘讨回公道’?”
蓝渊被她追问,情知事到如今,也已经瞒不住了,便索性道:“小月,你以为大哥不知道吗?你为那简若林,不惜自毁手腕替自己赎身,可是到头来了?那个人不仅连个名分都没有给你,甚至和其它男人纠缠不清,你倒说说,简若林置你於何地?你受这份委屈,大哥不帮你讨回公道,还有谁能帮你?”
月娘还没听他说完,就知道蓝渊误会大了,懊恼不已:“大哥!你误会了,我出红袖坊,为的并不是简公子!简公子救我一命,恩同再造,我几生几世也报答不了。”
“小月,你莫要诓我,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姓简的开脱吗?!苏州城里传得风风雨雨,几乎天下皆知……而且你委屈自己在简若林手下养花,若不是和他……又怎麽会?”
月娘简直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指著蓝渊:“难、难道,留芳阁有毒的香粉,简公子入狱,都是、都是……”
“是!都是我做的!”蓝渊果断承认:“他伤你至此,若不教训,怎麽对得起你。他既然敢这样对你,就要有承担後果的准备!”
“蓝大哥!错了错了都错了!都是误会,我和简公子之间,只是朋友之谊啊!”想起苏州城内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月娘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说道:“简公子不止未曾负我,还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不在这世上了。纵使活著,也只是行尸走肉一具。所以我才说,公子对我,恩同再造!蓝大哥,你实在是……”责怪的话却说不出口,毕竟论恩情、论用心,眼前的男人对她付出的,都太多太多。
月娘委跪於地,泪眼朦胧,拉住萧景默的衣襟:“我今日才知道,公子受这许多苦,原来、原来都是为了我!萧公子,我对不住公子啊!”
“小月,你这是干什麽,快起来!”蓝渊赶紧去拉月娘。
萧景默到了此刻,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只是没想到一场误会,竟然简若林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其实事情若是追究起根源来,倒也简单。早在几年前,月娘还是婵娟,在红袖坊里进行教习的时候,便结识了当朝蓝相的公子蓝渊,那时蓝渊也曾经提过要帮她赎身的想法。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尽管蓝渊对她有情,可是她那时尚是少女心性未定,又确实对蓝渊无意,便只是几次三番地委婉推拒。後来二人虽未结下男女姻缘,却结拜为异性兄妹。蓝渊痴恋月娘无果,便转而将月娘当成了亲妹子一样疼惜爱护。
明里,蓝渊只是月娘的恩客、护花使者;暗地里,他才是那个天之骄子,蓝相之子,月娘的义兄。
此次蓝渊到苏州来看望月娘,到了红袖坊,才知道决烈如她,居然做出了自毁手腕以求赎身的举动!心疼之余,却也不忘多方打听月娘所作所为的因由。恰好那时,月娘和简若林的风言风语传闻正盛,蓝渊便信以为真。
加上和月娘重逢以後,无意间知晓她曾绝望自尽之事,以及月娘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那股消沈之气,更让蓝渊确定了要教训负心人,帮月娘讨个说法的念头。
之後收买小丁,在留芳阁制作的香粉中下毒,给李书长施压……这一系列事件皆出自於他的授意,目的无非一个,他不想月娘白白受了委屈,更不想白白便宜了简若林这个“负心汉”。皇朝律例并无负心定罪一条,他便只能自己动手。
当然,最後的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误会一场。
简若林醒来之後知道了前因後果,再看著一脸内疚的月娘,虽还在病中,却仍出言宽慰:“当日若不是我有心利用你,任由流言疯传,蓝渊公子也不至误会。说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月娘你不必太过自责。”
“公子切勿如此说,这样一来,月娘心中越发无地自容了。”
蓝渊也来过一次,站在床头道歉:“蓝某此次行事确实有欠妥当,鲁莽而行,总之千错万错,都在蓝某人,请简公子千万勿怪小月。”
简若林却只回了一句话:“你能做到这样,证明你待月娘的心意不假。若林何足挂齿,公子只要好好地对月娘,我受这些苦,也就不算什麽了。”
蓝渊听後,看了他许久,最後终於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林清大夫不能在藏娇山庄久留,待简若林伤情稳定,便留下药房离去了;小四儿平日里端茶倒水还行,但是要伺候卧床的简若林,还是显得有些余力不足;萧景默则是从简若林一醒来就躲著他,反正哪儿简若林看不见他他就呆哪,所以自然也无力担负照顾简若林的重任;至於白琦婉贞之流,一个是不会,一个是不方便,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最後只有月娘,几乎天天到藏娇山庄报道,端著亲自熬制的汤水药膳,还负责每天为简若林的手伤换药。一方面是因为简若林的恩情,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对简若林的愧疚,月娘照顾他的时候,像是要赎罪一般,便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
“林清大夫据说是‘圣手神医’的传人,皇朝之中,数他的医术最为厉害。他既然说了这手指好好保养不会落下病根,想来不至於是假话。你可得注意了,伤口上小心不要碰到水,也不要到处乱摸乱碰,回头等结痂脱落,保证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呵呵,这是林清大夫跟我打的包票,他要是敢骗我的话,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去找他理论的……”
月娘不知道是怕简若林闷,还是必须用说话来掩盖心中的慌张愧疚,这些日子,本来不是怎麽多言的女子,却絮絮叨叨地在简若林窗前说个不停。
简若林自然也不去点破她,她说什麽就是什麽,淡淡笑著听著,合适的时候便应和一两句,倒也不会冷场。
月娘将简若林的手指重新包好以後,收拾著刚刚换下来的旧纱布,几次看了简若林,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是怎麽了?我认识地月娘,可不是一个扭捏女子啊。”简若林很怕月娘因为这回的事情负疚太深庸人自扰,所以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笑语温柔的模样,连调子也轻快不少:“你如果有话跟我说,便但说无妨。你我之间,难道什麽时候生分了不成?”
月娘仍是踌躇了一下,眼睛不敢直视简若林,犹豫著开口:“你和萧公子的事……可是真的?”
简若林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他这个,一时间呆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月娘偷偷瞧简若林的神色,咬了咬下唇:“月娘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只是,你和萧公子之间……”不知如何措辞,顿了一顿,才续道,“难道、难道……”却怎麽也说不下去。
简若林沈默了一会,半晌才从喉咙中闷闷地挤出一句:“都已经过去,还替它做什麽。”
这回月娘才是真的惊讶:“这麽说来,是真的咯!”仿佛是难以置信,月娘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口中低声喃喃:“我原以为只是风言风语,没想到……”
之前萧景默招摇太过,两人初恋之时,又颇为如胶似漆,早有两人断袖的传言传开,知道的人听过的人只多不少。萧景默对此不以为意,简若林心意坚定之时也并不把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是以都不曾理会。月娘自然也听过这样的传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没有找简若林问一问真假。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构造出来的,茶余饭後供人碎语谈笑的茶资而已。
其实那次简若林来找自己,又毫不避讳她日日上留芳阁探视送汤,却在几日後阁中遭逢突变,简若林病倒,那时候支撑留芳阁的,居然是那个和萧景默。那个时候萧景默站在简若林身边,像一个影子,却更像一个隐於幕後的守护者,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护著简家、护著简若林。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并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男子相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就是古籍之中提及,也只是草草一笔带过,是以月娘不敢、也根本没有真的往那方面想。
第一次直白地得知二人的关系暧昧,却是从蓝渊口中说出。如果说,蓝渊所言尚可以归结为道听途说,那麽此刻,简若林的承认,便是十打十的铁证。
简若林无论怎麽看,也是个循规蹈矩、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怎麽就会……
月娘摇了摇头,复又想到,那个萧景默又何尝不是谈吐不俗,富贵人家。
“月娘也觉得,男子相恋不应该吗?”
“不是。”出乎意料是否定的答案,月娘说道:“是否相恋,根本就不关乎家世、身份、种族、国家,甚至是……”尾音拉长,月娘的眉目上挑,目光落在简若林身上:“性别。”看到简若林浑身一震,愣愣地看著他,又道:“或许我无法理解,可是我知道,你和萧公子,都不是坏人,你们相爱,也没有害了谁妨碍了谁,这就是了。”
“月娘,你……”
“可是你和萧公子,发生了什麽事吗?”
简若林张了张口,却发现突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反反覆覆滚动的,却是他和萧景默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相遇、纠缠、爱恋、背弃、算计……种种种种,因为太过沈重,一时之间简若林反而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别怪我多事,我也只是奇怪,萧公子敢为你劫狱,敢为你得罪当朝丞相之子……你被救出来之後,浑身是伤,他衣不解带地守著你、看著你,那样子,我就是个局外人也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了。可是前两天你伤势稳定了,一知道你要醒来,他居然就远远避开去了,好吃好睡,连见都不见你一面。”月娘说著,不知觉就握住了简若林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既然这麽不容易,又为什麽还要相互折磨呢?”
简若林便觉得心头某处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止不住地哆嗦。
桃妁第二十四章
月上中天,灯火摇曳。
萧景默喃喃念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想当日不过是从胸中文墨中信手拈来的几句情诗,还颇为附庸风雅地誊写在桃花笺上,每日不断地差人送过去。
虽然说是为哄情人而使的小手段,但是心底那股子满满地窃喜和忐忑,跟热恋中的愣头傻小子一般无二。给他甚至还派出了影卫,去探听那人的消息。听说那人把桃花笺揉成一团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可是听说那人随後又把纸张细细碾平,小心收起,萧景默便乐得天南地北都辨不清了……
往日那些细节清晰地浮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