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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真君法脉
    苏尘看着身前的张老爷子,覆盖周身的黑膜如水银一般退却,头顶轰隆隆运转的诸天生死轮亦消散于无形。
    但他自身却却充满了某种特殊气息,像是能镇压一切诡祟凶邪,世间群诡凶恶,而他是比群诡更凶恶更恐怖的存在。
    这般气息,让张老爷子心神颤栗,不知所措。
    而在此时,苏尘看着他闻声开口道:“老哥哥果然身怀奇遇,竟有如此大神通,可以撼动一尊时轮世界神圣,实在让贫僧大开眼界。”
    什、什么?
    张老爷子一脸茫然。
    时轮世界神圣,应该说的是虚空中那破开苍穹降临的狰狞面孔吧?
    然而那般恐怖存在,不是你亲自出手,将之吞吃了的吗?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焉有如此大的能耐,可以与那般存在相抗?
    其不知苏尘所言何意,一头雾水,但在苏尘气势影响下,思维转动缓慢,周身流转的太素气息都滞涩了起来,每一只竖眼都化为浅浅纹络,眼看就要从衣物上消失不见。
    太素气息眼看就要消寂下去,没有如以往那般,在面对凶邪之时庇护张老爷子,他内心愈发恐慌,硬着头皮向眼前这个最凶的魔头拱手道:“敢问大师……所言何意?”
    苏尘微微笑着,并没有回话。
    但他周身猛然长出了一只只猩红的眼仁,衣衫覆盖下的皮肤上生长出的眼仁,张老爷子发现不了,可裸露在外的双手、脖颈、面庞上长出的眼仁尽皆暴露于张老爷子视线之内,叫他心中悚然而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邪诡的情景!
    不过,这种惊悚惧惮的情绪,随着那一只只眼仁射出红光,与张老爷子周身竖眼纹络勾连交流,便刹那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其心底猛然对苏尘这一身的眼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对方身上的眼仁,与他身上的竖眼纹络透发出来的气息,虽在殊途,但却如一棵花树上两朵不同的花瓣一样,系出同根!
    “你、你也是真君法诏——”张老爷子瞪大双眼,话才说了半句。
    苏尘神色微动,望着张老爷子,周身眼仁便纷纷收回,诚恳道:“我师姐马上就要过来,还请老哥哥帮我遮瞒一二,我自身异常,而今还不是让师门知道的时候。”
    张老爷子便把接下来半截话语生生咽了下去,定定看了苏尘一瞬,重重点头:“好!”
    其有些明白,苏尘最开始说那一番话的用意了。
    是叫自己主动承认,天上的巨脸,还有后来的烈日,都是自己打退的……
    两人一番眼神交流过后,猫妖也翻越过了重重屋檐,落在巷道一侧的墙头上,纵然心头焦急,体态依然稳健,不显丝毫惊惶。
    她看到墙下站立的两位老者都毫发无损,内心先松了一口气,道:“师弟,方才天上那番异动是怎么回事?”
    虚灵的目光在苏尘与张老爷子身上来回梭巡。
    既然二者都没有事,她就思量起了先前那个问题——是二者中的哪一个出手,撕碎了密迹金刚怒之面,打退了大日神形?
    其实她内心对苏尘很是怀疑。
    然而没有证据支撑她的这种疑问。
    是以只能把困惑埋在心底,不能随意表露。
    苏尘默默看向张老爷子,张老爷子神色一正,轻咳出声道:“天上的巨脸属实恐怖,好在我亦有凭恃,请出了二郎真君座下镇恶神犬,终于将那天上异象尽数驱逐尽了,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
    镇恶神犬?
    若说天上出现的巨兽,乃是一种形似豹子的犬类,其实也说得过去。
    毕竟神灵驯服的东西,往往不能以常理度之。
    虚灵眼中流露沉思之色,心理有些接受张老爷子这番言辞,同时对张老爷子不觉生出更深的敬畏,没想到这位老者,竟然深藏不漏。
    由此来看,那位二郎真君也非是自己以为的草头神了。
    座下一只狗便有如此威势,其自身焉能是凡类?
    然而,就在虚灵逐渐接受了张老爷子的说法,苏尘以为这一茬算是遮掩过去了的时候,巷道尽头骤然响起了一声吼叫:“虚尘!虚尘!”
    众人尽往巷道那头看去。
    只见已经被夺去真种了的虚真,此时竟还没有咽气,在地上匍匐着爬向苏尘这边,他浑身鲜血淋漓,四肢皮开肉绽。
    皮肉之下的骨骼血髓已随着真种被夺去而消失个干净。
    从踏入修行路开始,如虚真他们这般僧人,修为每进境一步,都是在拿自身与主尊的赐予做置换。
    而炼成‘夜叉鬼王十手地狱’,便让虚真失去了双手双脚的血髓骨骼。
    平日里以一气支撑,其尤能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可一旦真种受损,或是如当下这般被夺去,一下子就显出了他们与正常人终究不同,终究是残缺的个体。
    “苏尘!你救下我一条性命,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粉身效死!”
    “我们此次前来,不独是为了金刚试,还有更大的秘密,只要你救下我的性命,我愿意把我所知的都告诉你!”
    “苏尘!苏尘!”
    虚真连连嘶吼着,拼尽全力攀爬,四肢流淌出的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努力仰着头颅,望着苏尘,眼中满是虔诚与希冀。
    似乎料定了眼前之人有救自己的能力。
    而正是虚真这副态度,让猫妖虚灵心中刚平息下去的困惑再一次浮现了出来:虚真这般一位真传上师,缘何会对自家师弟如此态度?
    好似师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她心中疑窦丛生,而苏尘面上神色平静,迈步走到了虚真跟前。
    他抓碎了虚真的真种,潜意识里已将对方当做是个死人,远远没有想到对方还能撑到当下,暗道自己失算的同时,迅速稳定了心绪,很快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你们此行所为更大的秘密是什么?”
    苏尘向虚真开口问道。
    他的言语声吸引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将目光集聚在了匍匐于苏尘脚边的虚真身上,让师姐一时忽略了虚真对苏尘态度的异常。
    “佛子!”
    虚真盯着苏尘,猛然开口声言。
    面对苏尘之时,他便不自觉想起对方先前展开诸天生死轮,仿佛把持一切,运转诸天的洪烈气魄。
    是以眼下苏尘纵然未刻意流露什么,虚真亦不敢起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听到苏尘询问,连讨价还价的言辞都未说出口,直言道:“施恩大法会上,昧初长老断定佛子已然降临,是以将金刚试选择此地举行,着所有入门弟子尽参与此次金刚试中。
    菩提院以为,那位佛子就可能在诸入门弟子之列!”
    走过来的虚灵瞳孔一缩,目光盯着苏尘的背影。
    话说回来,自师弟自称开悟真种以后,他们这些同门,还未真正见过师弟施展真种威能呢,其之真种莫非就是本尊大佛本尊相?
    一想到这个可能,虚灵心脏就砰砰直跳。
    “菩提院寻得佛子,可是要接引佛子继承住持大位?”苏尘更加关心这个问题,他确实是未来佛子,但正因为这个身份,才更小心上层人物对自己这个未来佛子是什么态度。
    虚真摇了摇头,脸色惨白,已然虚弱至极,活不了一个时辰了:“不是。本寺住持并不希望未来佛子接替他的位置。
    我们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抹杀佛子!
    已经有诸多强者隐藏在暗地里,关注各方动向,一旦佛子显露气息,他们就会聚集而来,将佛子分而食之——我家师尊亦有夺去一道佛子肢体,补全自身拼图的想法!
    佛子承继本尊大佛妙性,自身就是一等一的神物。
    任何修行者吞食之,增益修行自不必说,更有种种无以言喻的神秘功效!”
    自己竟成了唐僧肉一般的存在了……
    苏尘内心哑然,望着虚真,缓缓点头,继而看向虚灵,道:“师姐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虚灵摇头不语。
    这时,虚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苏尘,你若救我,你若留我一条性命,我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他其实一点能拿得出手的价值都没有,眼下也只能这样虔诚哀求苏尘救助自己。
    “我还记得,那日你在万佛殿前做戒律僧,看守殿门之时的情景。”苏尘盯着虚真,似是唏嘘感慨道,“那日有个懵懂少年,因为惧惮殿中惨相,想要脱殿而逃。
    彼时,你是如何做的?”
    苏尘眼光忽然冷了下去:“你将他分形裂魂,食尽了他一身血气!”
    虚真慌忙辩解:“本寺戒律所在,我亦不能违逆,否则死的便是我自己了!”
    “戒律残酷,你以此作为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苏尘点了点头,却认可了虚真的说法,“可是,除了做这戒律僧以外,又有多少本可以不死的人,死在了你的手里?
    你先前欲要杀我,此时却想我来救你。
    你当我要成就甚么慈悲大佛么?!”
    轰隆!
    苏尘猛然间伸出左手,左手臂上涌出熊熊黑火,刹那间铺满虚真全身:“念你与我说了这般许多的份上,我也只能让你尽快死去,死得没有痛苦罢了!”
    呼呼呼!
    他手臂上的黑火不烧虚真肉壳,而是顺着其周身毛孔钻入其体内,刹那间包容了虚真残缺的、濒临破碎的性魂,一把火过去,就将对方性魂烧了个干净!
    虚真连挣扎都没有,就这样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肉身,了结性命!
    呼——
    苏尘手臂上的黑火缓缓收回。
    盯着苏尘的左手臂,虚灵眼中光芒流转。
    那漆黑火焰,看似凶恶酷毒,能毁伤生灵性魂,但气息却意外的古朴纯正,仿佛是这天地间本有的一种火焰。
    这便是苏尘师弟的真种威能?
    倒是自己想岔了,将他当作了未来佛子,还以为是他与怒之面相抗,一切看来都是自己想多了……
    蓦地,
    虚灵偶然忆起,虚真看向苏尘的眼神。
    那种敬畏若神明,虔诚如信徒的眼神,只因为师弟展露了这般能力,便能让虚真如此敬畏么?
    拥有密迹金刚化相的虚真,素来眼高于顶,竟这般平常就折服在了师弟脚下?
    一切真实自己想多了么?
    无数个疑问又在虚灵心底盘旋而起,她觉得,还是多关注自己这个师弟一些为好,以她作为一只猫的直觉,总觉得师弟身上隐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是远远比当前自己所看到的种种惊骇图景,都更恐怖的秘密。
    这个直觉,在虚灵心底扎根下来,并且逐渐根深蒂固。
    苏尘不是虚灵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了对方严加盯防、重点怀疑的对象,他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再抬眼看天穹。
    方才一片狼藉,似乎都要崩裂开来的天穹,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今夜生出这般大的动静,想来贵地百姓们是难以睡个好觉了。”苏尘叹息一声,向张老爷子说道。
    强横存在之间的战斗,往往会导致一个城池、乃至一个地块的生灵绝灭。
    但是此次苏尘及时出手,将争斗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反而未有波及到灌县百姓,但他没有办法遮蔽天穹,天上的景象,想来会有不少人看到,或许灌县百姓会因此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张老爷子闻言,却道:“各家皆有真君法诏灵脉庇护,这般让平常人看一眼就可能疯魔的恐怖,自有灵脉遮瞒,今夜,想来大部分人还是与以往一样渡过的。”
    这是张老爷子第二次提及‘真君法诏’这个事物。
    因为苏尘周身眼仁与他自身气息若有若无的牵连,他对苏尘信任已生,也就不在苏尘面前遮瞒什么。
    连带着虚灵都享受到了被张老爷子坦诚对待的待遇。
    “听老人家所言,真君法诏灵脉似乎庇护着此地每一户百姓?此中有什么渊源,老人家可否与我们两个细说?”虚灵首先开口,向张老爷子问道。
    张老爷子闻言先看了苏尘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以后,方才道:“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了,自老朽记事之日开始,便能感应到真君法诏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