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人光着身子背对着我,正蹲在蹲便器的边上,使劲儿在地板上搓洗着什么。
在他身体左侧的地板上,放着几张暗黄与惨白杂糅的肉皮,那些皮有巴掌那么大的,也有脸盆那么大小的。
那人的右侧放着一个盆,好像是我的洗脚盆,盆里叠放着好几张新鲜肉皮,感觉它们刚被割下来不久,因为我瞄见那皮肉之上还有丝丝鲜红的血迹。
在他的左前方,满满盛了一盆清水,那盛水的盆很大,五六岁的娃在那盆里洗澡都没问题,是我住进来之前就存在的。
蹲便器边的地板砖上,摊开着一张新鲜肉皮,我注意到,他边使劲儿用刷子刷那新鲜的皮,边从左前方的盆里舀水冲洗。
看到这等情形,最开始的时候,令我暗自大惊失色,旋即我就镇定下来。
我正准备厉声质问他是谁,可话还在肚里,那人便有些兴奋地叫道,“这张皮子好像可以用!”
他话音一落,我便见他起身,双手将他刚刚刷洗的那张肉皮提起来,像晾衣服一样抖了抖,接着就朝他的大腿上盖去。
那人的声音我尽管才听过一次,但记忆深刻,厕所里面的人,正是昨晚来找我的梁起刚的鬼魂。
我心神一凝,猛地推开门,眼神似剑地瞅着他,用近乎冰冷的声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梁起刚听到我的声音,急忙转过身来扯起放在边上的破衣服,遮在身上。我忍不住暗想,不干净的东西,难道也害羞不成。
尽管他的脸呈死灰色,眼神呆滞无光,但我感觉到他好像很尴尬。他嘴唇翕动,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我把你的卫生间搞脏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两条大腿,他那破烂不堪的短袖T恤,只能遮挡他的胸膛,大腿却没被遮住。
只见他的两条大腿,原本没有人皮的部分,此刻已经盖上了两张新鲜的肉皮。
不过,梁起刚身上完好的部分皮肤呈死灰色,那新鲜的肉皮却和他此时的皮肤大相径庭,颜色完全不搭。
说实话,当我发现是梁起刚的时候,我手里的烟灰缸已经被我死死地握着,准备随时应对他。
现在看他说话的态度,非但没有想要害我的意思,反而还带着歉意。这令我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当然,我依旧保持着警惕之心。
我表现出很镇定的神色,依然脸色肃然,眼神冷酷地盯着他,问他是怎么进我屋里来的。
梁起刚歪了歪头,神神秘秘地看向我,然后伸出他那从惨白的手,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我的身后。
他那看不清是惊惧还是平静的脸庞,以及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是,是她让我进来的!”梁起刚的鬼魂没有底气地说。
我回过身来看了看,发现我的阴妻吴梦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她用很高冷的眼神,注视着梁起刚的鬼魂。
“梦瑶,真如他说的那样,是你喊他进来的么?”我满是疑惑地看着她,问了一句。
梦瑶嗯声,缓缓点了下头。这一刻我明白了梁起刚为何那么战战兢兢了,原来他是害怕梦瑶。
我的阴妻吴梦瑶,连我都是在两个多小时之前才第一次看到,她和梁起刚怎么就认识了,还让他进了我的屋,这着实有点让人意外呀。
开始我还以为梁起刚是在撒谎,但得到梦瑶肯定的回应后,我除了惊讶之外,也不能表示出任何不满来。
吴梦瑶温柔地看着我,眼中不失爱怜,她温和地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困惑,为何我让他进屋来!”
我不置可否地点着头,表示不解。
“你快打点好自己,也出来吧!”梦瑶对着卫生间内畏畏缩缩的梁起刚说。
然后她示意我和她先离开卫生间的位置,我跟着她来到客房,坐在同一条凉椅上。
“其实昨晚他来找你求救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梦瑶娓娓道来她放梁起刚到屋内的原因。
她说,昨晚梁起刚漂浮在我的窗外,真的是想向我求救,不过当时他却莫名惊恐地逃跑了。
在他逃跑后,隔壁房间莫名想起了歌声来,所以她就想梁起刚鬼魂的逃离,会不会和我隔壁屋子里面的歌声有关。
梦瑶本就感受到隔壁房间里的怨气凶猛,但却又无法断定这两者之间是否真有联系,便追上了梁起刚,想向他问个清楚。
说到这里,梦瑶和我四目相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便停顿了一下。
我暗想,没想到他们阴人之间,也和我们活人的世界一样,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上的故事。
梦瑶讲起这件事儿,让我听得有些入迷,见她停顿不言,我回过神来问:“那你问到了什么没?”
梦瑶显得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听了她的话,我不禁有几分困惑,爷爷以前不是说过,人死后,灵魂会停留在他死亡时的那一刻吗,那么梁起刚应该记得他怎么死的才对。
但是梦瑶却说,她没能从梁起刚身上得到有价值的信息,这当中难道又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我还在脑海里思索这事儿,梁起刚便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依旧穿着那套破败不堪,红白条纹相间的短袖,胸膛上没有丝毫肉皮,看着很瘆人。
好的是他的大腿上,那两张新鲜的肉皮覆盖了他的伤口,虽然也极不搭调,但是好歹比没有人皮要好很多。
此刻他手里还拧着一袋子东西,想都不用想,他袋子里面装着的定是那些肉皮子无疑了。
我低声朝梦瑶问道,“难道他不记得自己临死前的事儿了?”
梦瑶脸色一凝点了点头。
我忍着梁起刚浑带给我的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让他过来坐。
梁起刚惊疑地看着我,伸手指了指他自己,却没敢往我这边迈出一小步。他又看了看梦瑶,然后试探地问:“我真的可以过去坐?”
梦瑶面色和善,伸手指了指我对面的竹板沙发,示意他可以过来。
这时,梁起刚才放下了顾虑,缓缓坐过来,呆若木鸡地坐在我的正对面,然后用一副木然的表情,静静地看着我。
梦瑶让我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他。
我咳了声,清清嗓子朝梁起刚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梁起刚愕然地点着头,似笑非笑地回答,“我是这中学的老师,梁起刚啊!”
这个问题没问题,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接着我又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梁起刚听了我这个问题,眼神游离,感觉很失落的样子。
忽然,他带着哭腔说:“我死了吗?我只看到自己胸前,肚子上,还有大腿上的皮子都不见了!可是我不是活着吗,你怎么说我死了?”
看他如此反应,我很是困惑地说:“梁老师,你已经死了知道吧!”
梁起刚虽然忌惮我身边的梦瑶,但见他有些生气地回道:“我才掉了几块皮,这不还在找肉皮来补,你却要咒我死!”
见他情绪好像上来了,梦瑶连忙打断我,轻声说:“别问了,暂时就让他的这个魂就认为自己肉体是活着的吧,逝者已逝,安宁为上!”
看见梁起刚的这个样子,我不禁想起爷爷给我讲的故事来。
那时候他给我说的大致意思是,活人的身上有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管着人的不同部分,有魂魄管喜怒哀乐,有魂魄管痴呆病傻,还有魂魄管着人对世间的记忆。
反正总之一句话,人要三魂七魄都在身上,才能安然无恙,不说魂,单单是丢了一魄,人都得生病。
而眼前的这个梁起刚,到底是魂还是魄,我傻傻分不清楚,只感觉他的魂魄已经分离。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声嘀咕道:“难道真的魂魄分离了吗,都不记得自己死了这会事儿!”
阴妻吴梦瑶听见了我的声音,担忧地对我说:“你说的对!他确已魂魄分离,这只是他的一个魂而已,其他的两魂七魄不知所踪。”
听了梦瑶的话,我想了想说:“梁起刚的死与我又没有关联,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梦瑶听完我的言语,说:“你,忘记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听到隔壁屋里的歌声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歌声,调子和词,我现在都能记得清楚。突然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不禁猛地拍了一巴掌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这两天太笨了。
隔壁那女人的歌词里面不就有一句,“剪刀剪的皮,针线缝的衣”吗。皮,皮,梁起刚不就莫名其妙掉了人皮吗?
将这几件事串联起来,我不禁觉得一阵寒意袭上身来。想到梦瑶也对隔壁房间忌惮三分,我不由得感到惊惧。
我受不受牵连无所谓,可是我不希望梦瑶也陷进来,我不想她遭受任何的威胁,不管隔壁隐藏有什么东西,都必须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梦瑶,听你这么说,想来我们更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了!快,我们收拾东西,明早就走!”我面容失色地说。
见我此等反应,梦瑶正准备说话,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了那声音。
“小棉袄,穿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