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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六千左右。”甚至无需一宁带来的情报,飞雉是维茨南方重镇,这些数据他早已了然於胸。
    不待一宁接口,任晖接著说道:“你有多少震惊和不满最好先发泄出来,因为我准备让你带领一批先行部队,今夜出发前往飞雉,文书已经准备好,没有意外的话,五天内你们即可顺利进入飞雉城。”
    “你曾跟我提起过城主府被投毒的可能,我认为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所以这次我就打算这麽办,由你带领二十个轻功最好的探子,污了飞雉城的水源。不要做得太早,太早会给敌人反应的时机,但动作一定要利落。最好能联络到你们在城里的消息网一起行动,在夜袭当天下毒。”
    一宁只觉匪夷所思。
    “你可知道,少爷有多少探子也在城中?”他努力斟酌著措辞,缓缓道:“那些人都是对大应忠心耿耿的好男儿──这且不谈,想必他们也因此愿意为大应牺牲,并且早就有此自觉。但那些人,也是沈家下属,是我们答应要保住、身死之後还会照顾其家眷平安的人。可他们当中你,绝大多数都没什麽武功,一旦城破或投毒被抓,他们根本逃不出去。现在你不仅要我一反手把那些人都抛出去,还要我亲手推他们下火坑?”
    这简直不是少爷认识的、他认识的那个任晖。
    任晖倏然回头,眸中杀气凛然,“我当然可以询问你的意见,以你朋友的身份,以沈约朋友的身份──但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
    “军令。”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我不会为你一人的心情改变决定。”
    任晖语气果决,显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行李和药品都已准备好了,小队在城门候著,丑时出发,不得延误。”
    “你若快些出发,或许还能赶得及将那些人提前救出城。”
    任晖重新背过身去,目光穿过人群和无穷无尽的荒野,望向天际万千星子。
    “自十二从军,我便有杀人的觉悟,十年来我杀戮千万,早学会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这不是我第一次下令屠城──你们不知道,那是因为上报时会把这个数字变为‘歼敌数目’。後方补给困难的时候,甚至杀民代兵谎报军功的事我也做过。
    “在这种时候,我早已学会去想,这里是定州城,是我的家,我从十二岁起多半岁月都在这里度过。这里的民众是我祖我父的旧属,这里的将士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和他们吃一样的米,说一样的话”,任晖抚摸著城头巨大的花岗岩砖块,手下仿佛有无限眷恋。前阵北风已息,後阵冷风未起,任晖低沈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头回响,空洞黯淡,几近死气。
    “有时我根本想不到这里是大应的属地,我只知道,这是我任家的根,是我的根。你懂吗?即便这城里空无一人,我也不能让人毁去它。与这相比,飞雉城的人民於我不过蝼蚁猪狗,没有任何意义。”
    “你若是也学会这麽去想,今後这段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任晖背过身,再没看他一眼。
    而一宁就这麽站著,找不到话语,也无法拒绝。
    一宁回了一趟将军府,他并不是去找任蔻和秣秣道别的。此行虽然艰险,但他两个月前刚从飞雉回来,有十足的把握完成任务并且全身而退。
    何况他此时并不想见他们。
    他只是要收拾一些必需物品,任晖不会为他准备的那种。
    一宁再出门时已是半个时辰後。城墙下,士兵正列队收归,队伍外侧有人执火把照明,风声猎猎,火星点点,黑夜中映出万千长刀归鞘。
    遍野银光闪耀。
    十日後,这些长刀下便是万千人头。
    站在城门之侧,一宁不自觉地模仿著任晖的动作,轻轻抚著粗糙的城墙。城门处,军士们正排著长长的队伍小跑步入城,只是人数实在太多,远处的队列便显得缓慢,如蛇、如蜈蚣缓缓蠕动。
    吞掉猎物、毒死敌人!
    “出发!”他翻身上马,轻声道。
    任晖显然为他派出了最精良的人手,身後众人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声息地跃上马背。
    二十个骑士,二十匹骏马,如同风里温柔的月影,沈默而迅速地没入了暗紫的夜色中。
    本章完结
    下回预告:第十三章、越春又春人情异,廿月踪迹十年心
    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越春又春人情异,廿月踪迹十年心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此时,距离沈约初到济宁之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天,沈约与米涵洲站在大堤工地上,商量著怎麽处理两个贪污行径恶劣且坚不退赃的佥事,米涵洲沈吟一番,面上习惯性地浮起憨笑,沈约微微一笑,知道此老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便是下定了决心。“这些人贪得无厌,可谓死有余辜,米公无需太过伤怀。”沈约温声道。米涵洲点点头,这河运衙门里有几个干净的,也无所谓说伤怀,不过物悲同类罢了。
    毕竟两个月前,他们所站的地方刚刚埋下了三十具尸体。从总督张志清到带头闹事的监工,沈约眼也不眨,令牌连落,刽子手长刀猛挥,便就在这大堤之上万民之前,将一颗颗人头斩落在地,当场投到不断搅动的土方中──这是顾存出的主意,说是捉水鬼以镇河妖。最令他恐惧的是,堤下看热闹的民众欢声雷动,当地学堂的少年高声叫著张志清的十大罪名,喜极而泣的老妪妇孺不计其数,青壮年更是几欲冲进法场,夺过张志清等人的尸体食其肉而寝其皮。
    晖少爷的这位朋友,手段可委实辣得很呐!米涵洲咧咧老嘴,挤出一个菊花般皱缩的笑,忍不住摸了摸自个的脖子。沈约见了不禁哑然失笑,“米公你放心,就是你想以身填堤,我还得把你抢回来呢,你那脑袋安稳著呢!”
    米涵洲终於哭丧了脸,“大人哪,我这两个月老是梦见你砍人脑袋的样儿,老头儿虽贪了不少,可都早就捐出去啦,果然老祖宗说的不错,做贼就是心虚啊!”
    沈约望向下头一波波拍向堤岸的浑浊河水和一队队背著石块衣衫褴褛的劳工,皱起眉头,“我没那大义灭亲的节操,你死了我找谁做事去。先别担心你的小命,大水之後必有大疫,想想怎麽应付才是。药品、衣物、食物、大夫,都有了著落没有,天逐渐冷了,保暖用具也要多准备些。”
    米涵洲赶紧收了那副苦兮兮的表情,答道:“除了保暖用具,其他一应俱全,费县疫情方起便已扑灭,只是单县和临沂情况还有些棘手。但申请补给的折子户部已经回了,从皖南和江浙两地调了大批药品棉被过来,五日内便可到达。”
    “山西不是更近?还是大同那边已经调空了?”沈约问道。这两个月他日日忙於河事,对周遭何处囤粮,何处驻兵了然於胸,早不同於初上手时的稚嫩。米涵洲听他思绪清晰,显然也颇为欣慰,点头应道:“是,顾存昨日收到大同府加急文书,说是业已告罄。永昌当即修书户部,令尊也是八百里加急回的,调令巳时刚到。”米涵洲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大同府再富,城里数万百姓也要吃饭,咱不能口袋一空就伸手要粮,咱们这两个月已经快把他们修平云平两处库房搬空了,这麽下去可不成。”
    沈约点点头,算是放下心来。米涵洲望著他被烈日晒得脱皮的眼角,劝道:“安仁,回去歇几天吧,这才两个月呢,河工这事修不完的,你身体若垮了,晖少爷问起来,你叫老头儿怎麽说?”沈约摇头不语,挥手让他退下。心道他假假也练了十几年武,打不过任炜棠是一回事,若是被这江风给吹坏了,不消师父揍他,他自己都得跳下去。
    而任晖……任晖又怎有空管他?飞雉大捷的消息几日前便传了出来,这是大应与维茨几十年边境战争间取得的最大胜利,一扫之前被动挨打的颓势,朝野上下俱都震动,尽道这是裂土封疆的大功,甚至已经有两路总督上书进言要求破例封任晖为异姓王──反倒是一宁和他的特殊邮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沈约表面上没什麽反应,四下里却很是忧心。不知道是哪边渠道传出来的,一夕间任晖飞雉屠城的事传遍四野,根本没给他任何强力压制的余地。具体细节虽人言殊异,但水源下毒一事当属实情。
    若没有一宁和林士明手下的大批探子相助,任晖就是能全歼那两万守军,又如何能在一夜间放倒飞雉城内五万民众!除工匠、大夫,全城百姓,无一活口。
    沈约苦笑,经此一役,任晖“杀将”之名惊动四国,眼看著就要晋身王侯,他也算是还了银子和米涵洲这份人情。
    “安生。”他轻声唤道。
    “少爷?”安生站得本就不远,一个箭步跳上前,“少爷,刚接到的,定远来报。”
    沈约接过那支细细的竹筒,抽出里头的薄绢展开。这麽大的事,一宁却写得极是简略:
    战胜,任晖受命,回京述职,此地已无事。
    沈约黯然沈默,安生见他面色不虞,心下忐忑,虽著急兄长情况,却又不敢出声询问。等了半晌,好容易沈约开口了,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沈约问:“任晖那笔钱还剩多少?”
    安生好生失望,微微一愣後答道:“大概还有十多万两。”
    “全数拨出去,在单县、费县、临沂三地施粥一月,开善堂为受灾感染的难民医病。”
    “少爷──”安生还待再说,沈约伸手制止,“就这麽办吧。”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头望向那浊黄排天的汹涌河水,看著它从上游滚滚而下,携泥沙激起重浪,一口口吞噬著大堤的底角,带走无数军士河工辛苦磊上的土包。这新筑的大堤又能撑几年洪水,保此地多久平安?修了毁、毁了修,不用洪水发作,光是这道绵延几百里的大堤,就要夺去多少河工性命。
    沈约默默望著高耸的堤坝和两岸不知千百新起的民宅,心头漫起一阵说不出的怅惘。他本不是什麽菩萨心肠的人,现在却做著普度众生的事。他仰起头,仰望著同脚下江水一色昏黄的天空──
    你杀万人,我便救十万百万人。
    一宁……你莫要难过。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2)
    又是一年春来到,杨花漫天飘。
    本来沈约在济宁的筑堤工作在正辉二十九年冬就已经结束了,但沈公子喜欢江上的空气、河运司改制後的氛围,更喜欢米夫人大搪瓷碗装的盖浇饭,因此不仅在大堤的收尾工作中拖拖拉拉,甚至在接到回京述职的旨意後又慢手慢脚地耽搁了半个多月,这才踏上了返京之路。
    倒不是说沈约不想家,事实上每次想到父上捻著胡须故作严肃的笑容、娘亲的宵夜和梨汤,沈约心中就郁闷地要命,恨不能把个尚书府原样迁到济宁。可过去一年中虽然历经了叶云慧的几次催促,沈约都艰难地挺过去了。
    牛牵到京城还是牛,两年前没解决的事两年後还是那点事。想到此处,沈约不禁头大如斗,他原本指望任老头子病恹恹的身体不顶事,最好在这两年里寿终正寝,也免得伤了他与任晖的和气。谁知老人家看似不中用,却半点要断气的意思都没有。想到要住回任老头和任炜棠的对门,沈约顿觉自己的脑袋搁在了砧板上。何况虽说豆哥儿那小姑娘是不用娶了,可他立下整顿河工这麽大的功劳,皇帝老儿说不准一个激动就指个郡主娘娘指他,瑞宁可有三个妹子呢!
    然而圣意终究难违,於是,正辉三十年春一个杨柳依依的日子里,在济宁通往京师的官道旁,一老一少的下属与上司正在把手告别。米涵洲知道这位少爷回去後前途无量,自然不会试图挽留,然而他这两年和沈约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家夥实在颇为相投,忘年得知己旋即又分离,还是免不了一番不舍。不过老头儿终究克制,压下心中伤感,露齿一笑,“小胖子啊,越春太闷的话,改天和晖少爷一起到济南来转转。”托沈约的福,他小小升了半级,顶了沈约河运司的正职,总算也快要搬回济南的总部衙门了。
    沈约盯著他通红的酒糟鼻,忽然想到老柴家的醪糟,顿时乐了,“成啊,不过安生还说让我休个假,回江南看外公,我看啊,一家家轮著来,怎麽也得半年才吃到济南。”他拍拍身上空飘飘的官袍,“这可得好好补上十天半个月!”
    老头儿嘿嘿直笑,其实沈约这两年历经风霜,颇有憔悴,黑了不说,瘦得眼睛也凹下去了。倒是他,仗著沈家流水似地往大堤里灌银子,把济宁一带治得是海晏河清不说,还吃胖了一圈,安生打趣他掉到河里都不用担心。“京里这两年可不怎麽太平。”
    沈约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是啊,廖相爷的日子不好过呢,眼看著一场大丰收,咱要是跑快点儿,说不定还能啄点碎谷子吃。”
    米老头啧啧感叹:“不想杀人的杀人,无心救人的救人,这世道哟。” 他说的却是沿江百姓为沈约立生祠的事情,沈约一窒,笑骂,“老不正经的,别给我找茬子,没的让御史台参我一本。”
    米老头闻言大笑,共事两年,他早领会到那位清廉刚直的林中丞与沈小胖关系不平凡,今天不过借机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
    “替老头儿向晖少爷问好。”
    “一定的”,说到这个沈约就有些怵,连忙补了一句,“没被他打死的话。”
    “哈哈,我倒是听说晖少爷这两年和睿王爷处得不错。”
    “是啊,这王公俩没大没小,听说还开了片地一起种菜呢。”沈约一脸阴郁,语带讥讽。任晖变卖地产和御赐之物修大堤的事儿果然没瞒下来,任老头奸猾至极,先发制人主动上书请罪,皇上约莫是发现这臣子人品太好,会打仗不说,难得的是关心民生不计私利,高兴坏了,面子上下旨随便斥责了两句,实际里田地音量爵位又大肆赏赐了一番,又钦赐“安和公府”一座,就在睿王府之侧,连匾额都御笔亲题了送过去,面子可大著呢。
    “好好两个人,这又怄的什麽气。”米老头失笑,“上车上车,回去兄弟俩喝个烂醉如泥,包管啥事没有。”
    沈约无语地望向这位名义上的下属兼官场上的师傅,满心怜悯地想,老头真是在工地上待多了,亏当初也是个举人,现在已经沦落到个工头们墙根底下一块大肉泯恩仇了。
    “老头啊,年纪大了,也注意些,别什麽荤的都敢往肚里塞。”他还指著在工部留几个心腹呢,米老头可别学哪个几百年前的大诗人活活撑死了才是。
    “放心,老头儿的胃口好的不像话。”米老头哼了一声,坚拒沈约和夫人共同催逼的养生计划。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老头拍著沈约的肩膀,回头往身後的济宁城望去,“时候不早了,夫人还等著我回家吃饭。将来……如果真有什麽大麻烦,记得找我。”多亏了他那逃家的宝贝儿子,米老头对大应的交通路线可不是一般的有心得。
    而且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总有那麽一天,沈约就得跑路。
    米涵洲摇摇头,压下脑中的想法,想什麽呢!沈家小胖子年轻有为,搞不好十年内就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想去哪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可不知沈约此刻心中正无限震惊地喃喃自语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至理也。”
    米老头是个不讲究享受的人。之前河运司查贪污案时他吐得最快,因他虽然贪了不少银子,却都藏在自己床底下,甚至从济南到济宁也一路带了过来。沈约对这种匪夷所思的行径嗤之以鼻,米老头却表情平淡。
    “厚儿念书不成,我原本指著给他买条出路,谁知道最後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给张志清抓著了把柄,硬生生拉上贼船。”
    然而这银子过手留一口的习惯却保存了下来。
    不过近两年的相处,他对沈约的性子摸了个十足。这位含著金匙出生的主儿必要的时候虽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但闲暇日子里该有的享受却是一样不能马虎的。
    因此回京的马车外表看来虽朴素,内里却安排地极是豪奢舒适,豪华到让沈约怀疑米老头暗中私吞了张志清抄家的银子。当然,这可不是说该拿的银子他没拿,但那是下面识趣的官员恭恭敬敬准备好再拱手孝敬上来的,他可不记得分给米老头的银子够这麽一辆马车。
    酒菜、水果、糕点、清水自是不用说,马车底板铺了防震的细竹篾,座上铺了软垫不说,考虑到越春较济宁为北,米老头甚至连狐裘都准备了。沈约把每样物事掀起来皱著眉打量,终於在椅垫背面一角瞄到一个小小的“张”字,面色登时和缓下来,无奈笑道:“这贪心不死的贼老头,到底把张志清的私人库房挪到自己床底下了。”
    安生听他们在道旁说了半天话,早肚饿了,正啃著点心,听沈约这麽一说,嘟嘟囔囔地接口道:“少爷又不是什麽清官,干啥有福不享?”
    沈约大大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那也要有命享!回京後把外面的那些性子都收拾起来,别给人家找话柄。如今一宁不在,你更要多注意些。”
    安生撇撇嘴,无精打采地道:“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两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沈约闻言黯然,当日他收到一宁来书,拨款赈灾後随即飞鸽传讯,招他速归。可素来沈稳的一宁却忽然使起性子,只回了两字“平安”,从此踪影全无。
    走了便走了罢,平安就好。沈约自嘲地笑笑,飞雪楼没困死一宁,却栽在了任晖手里。他不愿多想此事,转头对安生道:“任老头跟维茨打了几十年仗,不知在战场上折了多少子弟,他是把维茨人恨到了骨子里去。这两年父亲几番示好,他都故作不知。廖相自从越莲湖刺杀一事便失圣眷,听说已经递了折子,不日就要归老。少了廖家这个缓冲,我们跟任家的斗争就更难以避免。日後行事务必多加注意。”
    安生叹气道:“少爷,我们就不能不回去吗?”
    沈约皱眉,“说什麽浑话。”
    安生挠著脑袋,显然极为头疼,“这两年在外面,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比在京里自在地多啦,想到要回去对付那些勾心斗角,我就宁愿待在济宁。”
    “我看你是想米夫人那个小丫鬟了吧。”沈约哈哈大笑,“你要早说不舍得,我便跟米老头讨了来给你,谁叫你面皮子薄?”
    安生眼前一亮,“少爷当真?!”
    沈约敲他一个爆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平时像个孩子就算了,这当口也畏畏缩缩。得,等到了前面驿站,我写信让米老头送来便是。”
    安生只听得心花怒放,“我早就知道少爷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善人!怪不得济宁的百姓都爱您呐!”
    沈约呸地啐他一口,“少学那些愚夫愚妇咒我!老子活得还挺高兴呢!有老婆忘爹亲的,我看师父问起来你怎麽说。”
    安生笑咪咪地毫不担心,“少爷既然开了口,自然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啦。再说了,爹这两年忙著整任家,顾不上管我了──我又不是哥。”说到这,安生脸上蒙上一丝阴霾,“连爹都找不到,一宁也真会躲。”
    沈约摇摇头,心下暗叹安生单纯,一宁的去向再好猜不过,倒是师父这麽天南地北地宰任家亲信,总有点不上路子。虽说是小火慢炖,却也不可能长久瞒过任老头的贼眼。倒不如直接──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一想法,任老头若遇刺死在京中,别说任炜棠会作何反应,本来不打算难为他们的任炜长第一个就要反水。想到此处,沈约不禁苦笑,他在大堤上想了两年如何在瞒过任晖的情况下同时杀掉以上三个人,可就偏偏一点辙没有。
    这好像本就是个不可能任务。
    廖相出局,希诚蒙宠,任晖整日价种菜养花无所事事,倒是过上了沈约之前的日子──仗著把林士明的信息管道发扬光大,他虽人在山东路,京中局势却一清二楚。可即便如此,任老头为他摆出的这局珍珑似乎依然无解。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安生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少爷,你说咱别院养著的那位小姐怎麽办啊?”
    沈约一愣,“怎麽突然想起这个?”
    安生吐吐舌头,“也没有啦,就是想到要成亲的事……嘿嘿,咱养著的那位小姐可也还没成亲,老放在别院里也不是个事吧。”
    沈约恍然大悟,这两年事情繁多,他早把盟鸥那著暗棋忘了。他脑子动得飞快,当下已有了计较,猛地一拍安生,哈哈大笑道:“你这愣小子,真是一员福将!”
    安生长大了嘴巴,傻呵呵地望著沈约,沈约但笑不语,心里喜颠颠地想道,江南、江南,他也真该休息下了,等把京里局面安排妥当,就先让希诚跟任家玩一会儿吧。
    他则邀了任晖一起,先去杭州外公家快活几天──
    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未完待续
    作家的话:
    在久违滴分别之後小胖同学和大傻同学──还是现在应该改成小瘦同学和大懒同学?──又要见面啦!!
    第十三章(3)
    “怎麽黑成这样?”
    两年不见,刚一回府便被父亲教训,沈约忍不住咧开嘴大笑出声,“本来也只是为了易容方便,现在瘦了,再不黑点就真露陷了。”
    肥和黑本就是最好的易容,再有异族风情的面孔,肿起来都一样。
    沈持风想到儿子幼年稚嫩的言语,信誓旦旦地要求增肥,终究忍俊不禁。旁边叶云慧早笑得眼睛都眯成细缝,催促著父子二人进屋让沈约洗漱吃饭。沈约瞥见父母发间新增的银丝,心下一阵酸楚。这十几个月来他在大河边忙碌,父母在京里也没闲著。毕竟年纪到了,保养再精,风霜也写在脸上。
    该轮到他保护家人了。
    吃完饭,又去沐浴更衣,沈约看著时候已晚,既来不及入宫觐见,去看任晖也不大合适,便晃进了父亲书房。沈持风今日旬假,正在书房写字,叶云慧立在下手为他研墨,见儿子进来,笑著给他让了个位置。沈约两年未归家,本存著有事儿子服其劳的心,当下很自觉地接过墨块,低头细细研著,一边问道:“爹,师父那是怎麽一回事?”
    说到这,沈持风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皱了皱眉,勉强压下心中不快,道:“ 老九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当年千里突杀仗剑横行的军匪作风,你以为我能管得住他?”
    沈约微微一笑,知道父亲嘴上在骂,心里却不知有多欣赏师父。“爹是放心不下师父吧?”
    沈持风摇摇头,眼中微现忧色,“他别把自己命给玩掉了。”
    “任炜棠都不是师父一合之敌,任家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师父?”
    “老九再厉害,不过生了两只手。你以为任老头这些年让老二训练那麽多神箭手是为了什麽?──老九五日前杀了任风一,任炜棠只怕已经认出他出手。”
    “越莲湖一役,任炜棠已经知道我们这边有个一流杀手。而任家并未借机发难,这说明他们多少有所忌惮。”
    “那是他们不想引火上身,显露出越莲湖之事跟任家有任何联系。”沈持风搁下笔,淡淡道:“京中如今的局势看来对咱们有利,实则危险得很。之前有一事我未曾告诉你,现在却不得不说。”
    沈约不语,静候父亲下文。沈持风却搁下笔望向妻子,“你来说?”叶云慧点点头,转头对儿子道:“你师父就是当年南澧双雄之一的偃月将军,这你是已经知道的了。”沈约点点头。“南澧民风柔弱,皇室昏庸,国力虽富,军备却差,我大应三十多年前便意图收服之,可花了整整十年在边界战争上,虽说也掠夺了不少土地,但始终未能将南澧收入囊中,便是因为你师父善於带兵的缘故。”
    沈约心中疑窦丛生,“娘,你说的这些──”
    “你都知道。”叶云慧握住他手,示意儿子听她说完,“南澧双雄一文一武,武者是你师父,‘文’便是指一宁和安生的父亲,袁重浣袁宰相。这两人是同榜进士至交好友,多年里一主内政,一主边防,将南澧这一边远小国护得严严实实。我大应既欲征服南澧,自然便要从这两人身上著手。你师父一身武功,无数刺客刺杀无果,相反还折了大应不少高手。但他性好行险,常常千里孤身刺杀敌将。於是,二十年前,我朝中便有人想出了个法子。”
    沈约接口道:“派出重臣,诱他刺杀!”这次谋划是军方得意之作,师父虽未曾告诉过他细节,他却也从任晖那里略有所知。
    叶云慧摇摇头,微微叹息道:“若是这麽简单,就不是那人的计谋了。你师父不是那麽好杀的,我大应要的也不是他的性命。”她缓缓说道:“而是他从此远离南澧,再不出现在战场之上!我方早在南澧高层埋了不少钉子,策划良久,在你师父离京之际突然发难,劝诱皇室,以二十条大罪将袁重浣全家问斩!”
    这故事沈约不是第一次听,却是第一次知道袁重浣之死是出於大应朝臣的反间计!他吃吃结巴了两声,“那师父为何还带著一宁和安生投了我大应?”
    “不是他投了大应”,沈持风叹息道,“而是你母亲将他们捡回了大应。”
    “到现在你都没有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为何我们从来不叫你师父的名字?为何只称他老九?”
    “师父说他对不起兄弟,发誓将名字随他长埋地下。”这自然不是师父的原话,而是沈约总结归纳的成果。
    沈持风哑然失笑,“傻孩子。当日是何等紧急的状况?你师父潜入我大应军中刺杀大将,无意中听得南澧情势,在这种局面下他还能一剑伤三人血溅军中帐,抢了好马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一天内赶回南澧都城,硬生生从法场上抢下了袁重浣怀孕的妻子,他有什麽对不起朋友的?就算是再大的愧疚,为故人留下血脉也足以弥补了,他这样聪明的人岂会想不明白?”
    “袁重浣年少成名,为官清廉刚正,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员,之前那麽多年屹立不倒,纯是你师父一力保下,甚至我大应想要除掉袁重浣,也只要使出以大将诱敌的下策。而他在一身重伤之下带著个妇人离开南澧,沿路州防竟无一人敢拦──你还未想到吗?”
    沈持风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似在嘲笑儿子缺乏想象力。沈约向母亲求助,叶云慧脸上却是一样惋惜的笑容,似乎儿子猜不出这样的哑谜是个天大的遗憾。
    沈约想到了某个比较歪的角度,又立即在父亲促狭的笑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