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贺若丘提？”骆君摇转念一想，笑问道。
    谢衍握着她纤细的素手，笑而不语。
    不必他回答，骆君摇已经明白了。
    她靠着谢衍怀中，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这么肯定，贺若丘提和他的母族能在与高虞王的争斗中取得上方？”
    谢衍平静地道：“高虞王原本能成功扶持贺若穆提，是因为他在高虞拥有独一无二的威望。但是现在，这个前提已经不存在了，高虞王连王城的局势都难以掌控，而贺若穆提……既是他给自己找回去的帮手，也是他给自己埋下的祸患。”
    骆君摇笑道：“阿衍好厉害。”
    谢衍轻声道：“我不太喜欢用这种办法打败敌人。”
    本质上，谢衍还是一个将军。身为将军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彻底击败敌人，而不是靠阴谋算计。不过他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自然知道什么是不得不做的。
    比起个人的喜好，让大盛少流血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呀？”骆君摇不解，“不用打仗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是很好吗？打仗会死很多人啊。”
    骆君摇搂着他的腰道：“我不想让你和爹爹去打仗了。”
    御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谢衍方才轻笑了一声道：“摇摇说得对，是我想错了。”
    “阿衍才没有错。”骆君摇道：“我知道阿衍是怎么想得，阿衍辛苦啦。”
    政客和军人，本来就是两个极端。
    而谢衍却毕竟在极端的时间内互相切换甚至融会广通。军人追求的是在战场上战胜敌人，政客追求的是利益平衡，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多的结果。
    这两方面，谢衍都站在整个大盛最高的那个位置。
    比起摄政王，谢衍显然更喜欢镇国大将军这个身份。
    高虞使者并没有让谢衍等待太久，几天后高虞使者就再次递上了国书，表示同意了大盛提出的条件。
    高虞愿意将古纳河以西的所有地方，作为赔礼送给大盛。
    谢衍和朝中官员果然不再为难，当天就让人恭恭敬敬地将贺若穆提请出了天牢，送到了高虞人在上雍城中的使馆。
    贺若穆提做了几个月的阶下囚，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却没什么外伤，显然这些日子并没有受到苛待。
    “多谢摄政王手下留情。”摄政王府书房里，贺若穆提神色肃然，拱手道。
    谢衍平静地道：“大王子客气，请坐。”
    贺若穆提走到一边坐下，书房里沉默了半晌，贺若穆提方才苦笑了一声道：“摄政王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谢衍微微挑眉，道：“大王子也应该高兴，你在高虞王心中的价值非凡。”能让高虞王用这么大一块地方换回，贺若穆提的价值确实很高了。即便那是一块高虞还不能完全掌握的土地，但领土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有时候即便是名义的拥有，也至关重要。
    贺若穆提笑了笑，不置可否。
    因为大盛的狮子大开口，他回到高虞之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这次是在下输了，希望将来还有机会能领教王爷的手段。”贺若穆提沉声道。
    谢衍道：“随时恭候。”
    “大王子准备何日启程？”谢衍直截了当地问道，贺若穆提专程来摄政王府总不会是来和他叙旧的。
    贺若穆提道：“明日便启程。”
    “也好，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高虞的年底大祭。”谢衍点头道：“本王在此祝大王子一路顺风。”说罢，谢衍又拿起桌上一本册子递给了贺若穆提。
    贺若穆提迟疑了一下方才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望着谢衍。
    谢衍道：“大王子有空不妨看看，对你应该有些用处。”
    贺若穆提收起了册子，起身道：“多谢，告辞。”
    贺若穆提被摄政王府的管事领着往外走去，路过花园的时候听到花园里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和孩童的欢呼。
    见贺若穆提看过去，管事笑道：“是陛下王妃和几位小公子在那边玩耍。”
    贺若穆提道：“摄政王府似乎很不一样了。”
    管事笑笑没有接话，贺若穆提也没有指望他回答，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往外走去。
    他实在是有些嫉妒谢衍。
    曾经这样的感觉并不明显，因为那时候的谢衍虽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但大盛皇室留给他的其实是沉重的负担和烂摊子。贺若穆提都怀疑，谢衍说不定等不到被他的敌人杀死的那天，就自己累死了。
    但是才不过一年，原本幽静阴沉的摄政王府花香处处笑声阵阵，就连谢衍本人的状态都跟原本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然他依然有很多责任，甚至更多的责任和事务，但他却比从前显得轻松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有人帮他分担，也或许紧紧是因为有人陪伴？
    送走了高虞使者之后，骆君摇终于收到了从嶂州林家寄来的属性，与林家的书信一起的还有澹台枫的信函。
    林家的书信是她小舅舅亲笔所写，林成钰常年不在嶂州，上一次收到他的信已经是骆君摇离开上雍去青州之前的事了。
    这次的信还是林成钰从海外回来，在海上遇到了同样南归的澹台枫，林成钰才知道自己的小外甥女竟然做了这么多的大事。当即在海上就写了一封信，船一靠岸就让人送往上雍来了。
    信中林成钰说起了嶂州林家如今的情况，之前骆君摇送过去的图纸林家的造船工匠看后如获至宝，已经开工建造了。只是那样的大船，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造好的，还需要不少时候。
    还有骆君摇计划等大船建好之后开展的远洋贸易，林成钰十分感兴趣。
    林家本就是做这方面生意的，海外天地广阔，能够组建更大的船队，更多的物资，甚至还能有更强大的武力扶持，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另外林成钰也听说了骆谨言在怀州的事，最近正准备亲自往怀州去一趟。如果过后没什么事，就来京城探望外甥女。
    澹台枫的信就简单利落多了，只是谢过了骆君摇的帮忙，澹台家之前的麻烦已经彻底消除了。另外，织坊产出的布料在南海周边诸岛和周边小国十分好卖。至于那些名贵的锦缎，压根没出南海，直接在嶂州就被当地的豪商买空了。
    澹台枫表示，还想继续进货。
    最好是大量的华贵绸缎，南海以及海外各国那些国王贵族老爷们不差金银宝石。
    骆君摇收起信，十分心满意足。
    赶紧找来了宋琝等人商量织坊的各事情，如今织坊基本都是宋琝和罗娘子在打理，又有赵思思沈红袖等人帮忙，织坊扩大了不少，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
    “摇摇。”
    谢衍从外面进来就看到骆君摇正趴在桌上笑得开心，不由挑眉道：“这是怎么了？”
    骆君摇挥了挥手中的信笺道：“有人想要买我们的织机。”
    谢衍是知道她和那几个姑娘弄得那个织坊的，虽然他平时并不管这些，但却也没有完全放任不管。闻言挑眉道：“摇摇先前不是不想卖吗？”
    骆君摇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啊。这些东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真要研究的话，未必研究不出来。而且，工坊也不能只靠织坊过活，能自己多赚一些银子，也能让工坊的师傅有更多的动力，改良和发明其他东西啊。”
    谢衍点头道：“摇摇说得有道理。”
    骆君摇道：“那么，我就答应他们啦。”
    谢衍道：“知道你手里有新式织机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你既然答应了嘉州的商人，其他地方的人也必会跟进。大盛真正盛产丝绸布料的地方，并不是嘉州。”
    骆君摇托着下巴，“那我得让他们好好准备着了。对了，你这时候回来有什么事吗？”
    谢衍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状的盒子，放在她跟前道：“军器研造司刚刚送来的。”
    骆君摇大喜，她都有快一个月没有去过那边的院子了，上次去就听说他们有了一些进展，这是已经成了？
    骆君摇有些期待的打开盒子。
    里面果然躺着一只女子小臂长的枪，枪身十分漂亮，外表看上去已经与现代早期的枪械相差无几了。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早先那种需要从膛口填进弹药，而是从后面填充弹药。
    骆君摇觉得可以再给他们一些提示，说不定就能制造出真正的自动或半自动的枪械了。
    当然，能手工搓出来和能够批量生产，还是两回事。
    但骆君摇不介意，困难总是可以克服的嘛。
    骆君摇将枪拿在手里拔完了几下，纤细的双手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枪拆成了一堆零件。
    眼睛亮晶晶地道：“连发的？”
    谢衍微微点头，骆君摇又开始组装，一边道：“咱们去试试？”
    谢衍轻声道：“去城外。”
    也对，在城里容易吓着人。
    如今镇国军尚在青州，骆君摇和谢衍直接去了城外定国军驻扎的大营。正好骆云也在，听说了两人的来意，骆云亲自将两人领到了定国军大营后面不远处的山谷里。
    这点位置偏僻，外面又被偌大的定国军大营包围着，就算弄出点动静也无妨。
    骆君摇拿出枪来，也不挑靶子，看准备了前方不远处的目标连续几发。
    砰砰砰！
    砰砰砰！
    不远处一颗树上原本就孤零零的干枯树枝应声而断，掉落了下来。
    骆君摇眨了眨眼睛，回头去看谢衍。
    谢衍道：“打中了五枪，摇摇很厉害。”那树枝并不粗，这个距离只有一发落空，已经相当厉害了。
    骆君摇有些汗颜，道：“精准度不错。”军器研造司那几位当真出乎她意料，这枪的性能当真不错。
    只是她太久不练，手有点生了。
    骆云半晌没有言语，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这是……”
    骆君摇道：“爹爹，这是军器研造司的几位大人造出来，厉害吧？”
    骆云点点头道：“很厉害。”
    如果上一次他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的话，那这次骆云确实被震惊到了。
    骆云凝视着不远处那被打断了枯枝显得越发萧索的树，道：“这个…是不是还能改进？”
    骆君摇点头道：“自然能呀，这不是才刚研究出来没多久吗？我觉得肯定能变得越来越厉害。”
    骆云来了兴致，挑眉问道：“摇摇觉得，能便的多厉害？”
    骆君摇道：“比如，一瞬间连续不断的射出许多的子弹呀，或者一枪能打出两三里远啊，又或者……一枪能打碎一头猛兽呀。总之我觉得，有无限可能。”
    骆云和谢衍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心潮起伏。
    即便他们并不知道未来武器的演化进程，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觉得骆君摇所说的有可能会实现。
    若是如此，战争的方式和格局都会彻底改变。
    身为一个武将，骆云天生对有杀伤力的武器感兴趣。哪怕他本身是个武功高手，平时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辅助。
    “走，咱们回营里再聊。”骆云对女儿女婿笑道：“回头我也去你们那个军器研造司看看，他们到底都在研究些什么奇异古怪的东西。”
    骆君摇顿时有些心虚，看着走在前面的骆云，默默缩到谢衍身边。
    谢衍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一边走一边问道：“摇摇觉得，这些东西能改变目前的战争格局么？”
    骆君摇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大概，还不能。”
    谢衍问道：“为什么？”
    骆君摇提起自己手里的枪，道：“这一把，打造出来就不太容易吧？”
    “确实。”谢衍点头道。即便是大盛最好的工匠，也是费劲了心思才造出这么一把来，成品率极低。
    骆君摇道：“所以呀，只靠一两把或者几百把枪是改变不了世界的。就算一开始蕲族人或者高虞人被吓到了，但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而且，蕲族和高虞都是塞外部落，这种……射程太短，并不适合用来对付他们。让那几位继续努力吧。另外，他们努力是一方面，另一方最好还是提高一下基础能力，比如冶炼锻造什么的，总不能一直靠个别厉害的工匠打磨。”
    “多谢摇摇提醒，我会注意的。”
    骆君摇笑了笑，看看手里的枪，有些迟疑。
    谢衍道：“这个你自己留着，这是他们特意送给你的。”为了感谢摄政王妃为他们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骆君摇也是爱不释手，大方地道：“回头我再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衍道：“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