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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不臣之心!
    天下大多数城池的格局都是相差无几的,就譬如皇宫位于上雍皇城的最中心,别的地方官府衙门也大都在一座城池最中央的位置。
    然而瀛洲城里却不一样,城里最中心那座富丽堂皇的恢弘宅邸并不是县衙,而是方家的祖宅。
    至于县衙,只能委屈巴巴地挤在城南一片闹市后面,热闹倒是足够热闹了,但每天门前商贩来往,未免少了几分身为官府衙门的威严肃穆。
    饶是骆君摇也不得不感叹方家的富庶,难怪能以一家之力将朝廷的官员压得几乎无处容身。
    这方家的府邸位城池最中心,只看外观恐怕都要以为这是一座王府了。
    不仅外观华美异常,面积也十分敞阔。只是一座府邸,几乎就占了整个瀛洲城十分之一的面积,便是摄政王府也有所不及。
    骆君摇还好,顾珏对此却早已经怒火中烧。
    这宅子分明不是近年才新建的,方家如此僭越,竟然从未有人禀告过朝廷!
    骆君摇含笑坐着窗边,捧着脸颊笑吟吟地欣赏远处那成片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淡定,小心被人盯上。”骆君摇笑眯眯地提醒道。
    顾珏噎了一下,看着骆君摇道:“您不生气?”
    骆君摇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天高皇帝远,你没见过土皇帝是什么样儿?”这算什么?她还见过在深山里修皇宫的呢。
    顾珏轻哼了一声,道:“如此僭越,果真是狼子野心。”
    骆君摇替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算是安慰,一边问道:“好啦,还是先说说方家的情况吧,可有什么消息?”
    顾珏这才平息了怒火,喝了口茶低声道:“七天后方昌蕴的五十大寿,据说…曹冕也回来。”
    骆君摇微微蹙眉,“曹冕果然没有去上雍,但是七天后就是五月初十了,他真想抗旨不成?”
    顾珏摇摇头道:“他参加完寿宴后,再乘船从临州登陆去上雍,完全来得及。”
    骆君摇仔细回想了一下大盛沿海的地图,立刻了然,“原来如此。”
    临州距离上雍快马加鞭不过两天路程,就算在海上航行七八天,曹冕也能在五月下旬赶到上雍。
    房间里一时宁静,骆君摇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沉吟不语。
    顾珏知道她在思考后面的事情也不打扰,径自喝着茶打量着窗外的街道。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骆君摇道:“我也得尽量赶回去参加太皇太后的葬礼,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顾珏蹙眉道:“我们还没有找到瀛洲附近的水道分布,贸然出兵恐怕效果不大。”
    骆君摇轻笑了一声,“何止是效果不大,恐怕还要铩羽而归。不仅是附近的水道和防御问题,瀛洲岛上至少有四五万兵马,程将军那两千水兵顶什么用?”
    顾珏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就算是在陆地上,四五万兵马聚在一起也是要出大麻烦的,更何况还是这孤悬海外的岛上?
    朝廷现在想要将四五万兵马运过来都不算一件轻松的事。
    顾珏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骆君摇微笑道:“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我要当瀛洲的老大。”
    “……”顾珏半晌没有言语,眼神幽幽地望着骆君摇。
    骆君摇道:“如何?有兴趣吗?”
    良久顾珏才低笑了一声,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姑娘。”
    “多谢。”骆君摇道。
    瀛洲县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掠过。
    现任瀛洲县令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叫黄启孺,他是先帝年间的二甲进士。因为排名靠后,好不容易补上了一个县令的缺,没想到却是在瀛洲这样的地方。
    他在瀛洲任职已经有七年时间了,初来乍到时的雄心壮志早早被磨成了灰烬。
    这些年下来,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心中的阴影却始终环绕着他,永远无法离去。
    这些年看下来,方家俨然是有了不臣之心。
    虽然瀛洲这区区弹丸之地若想觊觎中原是妄想,但如果只是想要占地为王,却至少可以撑上一些时候的。
    朝廷这些年内忧外患,想要腾出手来收拾瀛洲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旦方家当真撕破伪装,他这个朝廷命官的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黄大人,醒了吗?”黄启孺还在晃悠悠地做着混乱的梦,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他原本还不甚在意地吧唧了一下嘴,却突然心中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县衙后院里了,而是在一个四面都没有窗户的屋子里,不远处淡淡的光线让他看清楚了自己跟前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长得极其俊俏白皙,不大像是瀛洲这样的海岛本地人。
    少年正对着他微笑,乍一看竟然有几分乖巧可爱的感觉,但仔细品味又忍不住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你……”黄启孺看了看少年,将目光移到了懒洋洋靠在墙边的青年身上,“你们是什么人?”
    骆君摇抬手捏住黄启孺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道:“黄大人,你这个县令当得不错啊。”
    黄启孺强作镇定,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你猜?”骆君摇笑吟吟地道。
    “……”黄启孺很想破口大骂,但是对上少年那双似笑非笑地眼睛却瞬间怂了。
    他能好好活到现在,知道认怂就是最大的优点。
    黄启孺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这个…不知本官有什么得罪小公子的地方?本官一向不大管事,这个、这个恐怕其中有什么误会?”
    骆君摇看着他道:“不管事,你很骄傲嘛。”
    黄启孺笑容勉强,“那个…在下也是,那个,明哲保身嘛。这岛上的事情都是方家家主说了算,有什么事情两位尽管去找他们,实在是不关在下的事啊。”
    骆君摇问道:“去找方昌蕴,我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黄启孺赔笑道:“公子说笑了,方家主算是个生意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骆君摇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去找方昌蕴,我就找你。”
    黄启孺心中暗暗叫苦,无奈地道:“在下实在是帮不了公子什么忙啊,公子跟方家有仇?”
    骆君摇道:“啊,我杀了他儿子。”
    骆君摇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震惊得表情扭曲的模样,慢悠悠地接了一句,“另外,我看上瀛洲了,我觉得这个地方该换个姓氏了。”
    黄启孺嘴角和眼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瀛洲岛!
    就算是朝廷派兵来,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方家。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就敢如此肖想。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么?
    更让他担心的是,他不仅敢想还敢干,甚至还杀了方家的公子!
    黄启孺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自己倒霉,竟然让个疯子盯上了。
    “公、公子雄心壮志,在下佩服。”黄启孺瞥了一眼骆君摇拿在手里把玩的折扇,分明看到了那折扇边缘一闪而过的寒光。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骆君摇道:“你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除非,你想跟我比比是方家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
    “不敢,不敢。”黄启孺赔笑道。
    看着他这副模样,骆君摇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也是堂堂二甲进士朝廷官员,如此能屈能伸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骆君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走回了书桌后面坐下,道:“既然黄大人如此上道,咱们就来聊聊吧。”
    “聊?聊什么?”黄启孺茫然地道。
    骆君摇理直气壮地道:“聊聊这岛上有多少兵马布置,聊聊瀛洲附近海域的水道分布,聊聊怎么帮我拿下瀛洲啊。你放心,等我当了岛主,封你个副岛主当当!”
    你有病吧?谁要帮你拿下瀛洲!若不是人在屋檐下,黄启孺只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比遇到个疯子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这个疯子邀请你参加他的宏图大计!
    站在一边看戏的顾珏低头闷笑了一声,道:“公子,你别吓着黄大人了,还是我来吧。”
    骆君摇抬手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
    不等黄启孺松一口气,顾珏已经走到他跟前一把拎着他的领口将人拽到骆君摇跟前的书桌边,将人脸按在了桌面上。
    一把匕首贴着黄启孺的脸插进了桌子上,顾珏笑道:“黄大人,劝你好好回答问题。我可不是光说不练的人。乖乖听话保你家老小,还是为方家效死,自己选吧。”
    黄启孺被那贴着自己脸颊的冰冷刀锋吓得一抖,只听旁边的少年不满地道:“你说我光说不练?”
    顾珏笑道:“属下不敢,就算我敢,前些天那几十条人命也不能答应啊。”
    “……”黄启孺抖得更厉害了。
    “黄大人,你的选择?”
    黄启孺战战兢兢地道:“我…我,小人能力微薄,实在是帮不了小公子什么呀。”
    骆君摇笑道:“能在这里安安稳稳活七八年,也不算是能力微薄了吧?我可是听说,连朝廷派来这里的密探,都早早的叛变了啊。相比之下,黄大人,最多也只算是个不作为。这样,方家竟然也能容你?”
    黄启孺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怕都被这两个人调查清楚了。
    他收起了脸上诚惶诚恐的表情,有些无奈地道:“小公子,方家在瀛洲一手遮天,我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别说是帮你了,我是现任家主继任之后才来的,连往朝廷递折子的能力都没有。我和家里人自从来了这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步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将我带我这里的,但我明天一早若是不出现,方家恐怕就会知道了。”
    骆君摇却不着急,笑吟吟道:“你这么说我就对你更好奇了,你跟方家并不亲近,以方家的作风竟然能容你?听说当年姓方的刚上位的时候,可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被人敲打了一番才老实了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真的老实了。”
    黄启孺低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骆君摇道:“小公子似乎知道很多朝廷的内幕。”
    当年方家对新皇不恭的事情自然不会传遍天下,若不是他来了瀛洲也是不会知道的。
    “你猜?”
    黄启孺无语。
    骆君摇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手里有方家的什么把柄,但我猜你这个把柄恐怕就快要不管用了。”
    黄启孺猛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骆君摇。
    骆君摇把玩着折扇道:“方家和瀛洲近期内必有大变,到时候…无论你手里有什么把柄,恐怕都要作废了。到时候,大人您要如此保全家人和自身?”
    黄启孺有些嘲讽地道:“难道公子您能?”
    骆君摇道:“那要看黄大人能付出什么代价,如果你只是指将你和家人送出瀛洲找个安全的地方容身,倒是不难。当然,别的……黄大人也可以想一想。”
    别的?还能有什么别的?黄启孺心中暗道。
    “我凭什么信你?”黄启孺问道。
    骆君摇道:“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凭什么放过你?一个碍眼的县令,死了方家也只会高兴吧?”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又过了良久黄启孺才缓缓道:“我不知道公子到底有什么底牌,但这瀛洲几乎全部在方家的掌控之下,在这里你想要跟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骆君摇道:“这个就不用大人担心了,我既然敢做自然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但我却不敢信你。
    骆君摇和顾珏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这老头还挺倔强的。
    要不是看在他这些年确实身不由己,且没有为虎作伥的份上,他们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你们不是想要占地为王吧?”黄启孺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顾珏扬眉道:“那黄大人觉得我们是干什么的?”
    黄启孺抬起头来看着顾珏,指着他道:“你……是镇国军的人。”
    “……”顾珏有些震惊地看向骆君摇,似乎在问自己是哪里露馅了?这小老头是不是该灭口?
    骆君摇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她哪儿知道啊?
    黄启孺平静地道:“你没有哪儿露出破绽,只不过我见过镇国军的人,我觉得感觉有点像。反正我落到你们手里也跑不了,就随便赌一下,至少镇国军不会随便乱杀人。”
    你可真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