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朝寒暮暖’,我从无眉那里听说过这种毒药,却也是第一次见识。中毒者时冷时热,备受煎熬,初时一日发作一次,往后逐渐增多,一日发作数次。偏偏中了这毒,从身体的各个状况上都看不出来,因此常人难以下手诊治,只有无眉能配出解药。”
韩锦忙道:“那哥哥岂不是只能找那个无眉?”
丹阙摇摇头:“不,我不打算找他,我不相信他。你从前有没有听说过万艾谷这个地方?万艾谷有许多毒师和药师,各个医术高超,由以谷主杜讳为甚。听说无眉早年就是万艾谷的人,只是他叛逃出谷,投奔了赤霞教。也因此,万艾谷和入岭山结下了梁子,两地关系一直不善。”
韩锦当然知道,想他小的时候为了治病还在万艾谷住过一年,杜讳年年都会亲自赶到出岫山为他检查身体。他也相信,以杜讳的本事,不管是什么青花毒还是朝寒暮暖,他都一定可以解毒。
丹阙道:“我打算去万艾谷,请那里的人为我们解毒。我的这个朝寒暮暖,虽然难受,但可以支撑两个月,两个月不解毒才会有性命危险。锦锦,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认真听好。往后几天,你在纪舒面前尽量表现毒发的严重性,有一分疼,便装出十分疼来给他看。最好能骗的他早点把百花丹给你。当他拿出百花丹的时候,你就抢过来,有多少颗就抢多少颗,两颗就能供你支持一个月的时间!从这里赶往万艾谷,大约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只要能抢到足够的百花丹,我们就可以离开他们,赶往万艾谷!”
韩锦咬着嘴唇,胡乱点了点头。
丹阙不太放心地问道:“你真的明白吗?”
韩锦用力点头:“锦锦明白!”
丹阙道:“你明白就好。哥哥的计划,你不能让赤霞教的人知道。”
韩锦再度点头:“锦锦知道!”
丹阙将他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鬓角,轻声道:“等离开他们,哥哥就带着你找一个地方隐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练功,没有别人打扰。”当然,他并没有放弃报仇的念头,等他练成神功之后,他一定会让三栾等人付出代价。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心急不来,如今他想的,只有快一点带着韩锦脱离赤霞教的这些人。
韩锦咬了咬下唇,过了一会儿才道:“锦锦……明白。”
39、第三十九章
丹阙和韩锦商量完了对策,两人便执着手在林中散步。丹阙一点都不想回到纪舒身边去,他甚至想立刻带着韩锦远走高飞,可是不行,他必须要忍耐。而韩锦则一反常态地低着头,心事沉沉,一句话也不说。
丹阙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自己的计策让韩锦这颗小脑袋瓜子想不明白,便没有出声打扰他,牵着他的手默默在林子里逛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越来越暗,再往下,就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丹阙停下脚步,在韩锦面前站定:“痴儿,你想好了吗?”
韩锦一怔:“嗯?啊?”
丹阙被他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复又牵起他的手往回走,小声嘀咕道:“当真痴儿。”顿了顿,又道:“不用担心,哥哥和你一起。”
韩锦想的,却不是丹阙什么夺解药的计谋,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把中毒的事情放在心上过,纪舒不可能靠区区毒药困住他,无非是他现在自己愿意配合他们继续往下走罢了。他想的,是丹阙的那句“隐居,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这句话,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高兴,又仿佛苦恼。
实则韩锦的目光并不长远,他做事从不思前想后,但凭兴致。能令他过脑的都是眼前事,至于将来,得等到将来再说。他想和丹阙在一起,如果和丹阙一辈子在一起,他也是乐意的,可是假若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不乐意了。他之所以甩开小左小右一个人溜出来,正是对这大千世界充满好奇,好容易找到一个像丹阙这样有趣儿的美人,美人却要拐他去山沟沟里隐居,那还不如出岫山上的生活呢。他出来这么久,已经有点想天尊和三大长老了,要是从此都见不到,那可是要叫他抓心挠肝的难受的。再则丹阙的这个提议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丹阙满心满意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报仇,没想到丹阙会主动退让。但是,尽管如此,听到丹阙说这话,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有些小甜蜜。
丹阙和韩锦回到赤霞教的车队中,赤霞教的教众们都在马车下休息,独独不见纪舒的身影。韩锦好奇地张望地一番,只见纪舒的马车边上守着两三名弟子,那几名弟子见到韩锦他们回来了,便转过身对着车厢里小声嘀咕了两句。看来纪舒在马车上。
丹阙不愿和赤霞教的弟子们坐在一起,兀自生了一堆火,和韩锦在火旁坐下取暖。
没过多久,马车的车帘被揭开,纪舒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斗篷依旧一丝不乱,脸上却略带倦容,鬓角两侧的头发粘成几缕贴在脸颊上,仿佛方才被水浸湿过。韩锦见了他这副形容,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丹阙,则不屑于看纪舒一眼。
纪舒察觉到韩锦的目光,立刻抬手拢了拢两边的发丝,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向他们走了过来。韩锦收回视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此时,丹阙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装疼。”
纪舒走到两人身边,韩锦先是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倒了下去。
“哎唷锦锦的妈呀。”他滚到丹阙脚边。
“哎唷唷锦锦的祖宗。”又滚到纪舒脚边。
“嗯~啊~喔咿噢唷~~痛死锦锦了~~”再次滚回丹阙脚边,讨好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丹阙和纪舒同时嘴角一抽。
丹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念:我错了,我又错了,我总是对一个傻子寄予超出他能力范围的期望。
纪舒忍着笑弯□将韩锦扶起来,道:“你怎么了?”韩锦被他触碰到的瞬间,惊觉他的手凉得}人。
韩锦没好气道:“锦锦吃了一头猪的糖葫芦,坏肚肚了。”
纪舒微笑道:“锦锦连猪食也吃么?我替锦锦揉一揉,便好了。”说罢,将手摁到韩锦的肚子上,打着圈揉起来。
突然间韩锦感觉脖子后面一紧,却是丹阙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扯了回去。丹阙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冷冷对纪舒道:“家弟的事,不劳你操心。”说完用力拧了把韩锦腰间的软肉。
韩锦神色古怪地扭了扭,硬是忍了下去。
纪舒收回手,淡然地笑道:“近日天气阴冷潮湿,属下特意命人备了几坛酒,请魔尊和令弟喝了暖暖身。”说罢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两名弟子果然抱起一个酒坛走了过来。
丹阙冷冰冰地说:“不必。”
纪舒恍若未闻,只是望着他笑。
不一会儿,搬着酒坛的弟子走到了近前。那酒坛的封纸已被解了,酒香四溢,韩锦闻得直咽唾沫,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坛酒,心道丹阙势必不让他喝,不由得暗暗惋惜。突然间,搬酒的两名弟子对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往地上倒,酒坛里的整坛酒都往丹阙头上浇去。
韩锦大惊,立刻出手将丹阙拉开:“小心!”然而却是晚了一步,丹阙被兜头浇了一身的酒水。顿时浓郁的酒气四散开来,熏得人直想打喷嚏。
纪舒猛地站起来:“成何体统!还不立刻送水来为炽焰魔尊清洗!”
“乒”的一声,宝剑出鞘,丹阙目光森冷,手中的剑直指纪舒。
纪舒不急不躁,盯着他的剑尖,微微笑道:“魔尊,属下治下不严,请魔尊恕罪。”
丹阙一字一顿道:“我若不恕你的罪呢?”
韩锦皱着眉头在一旁看着。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腹中燃烧,他压抑着,冷眼打量着纪舒。
这时,四五名弟子从四周冲了出来,每人手里提着一桶水,直奔丹阙而去。丹阙和韩锦同时变了脸色,丹阙一剑向纪舒刺去,纪舒偏头躲过了他的攻击,笑容中带着寒意,高声道:“替魔尊清洗!”
韩锦试图阻止,然而这些提水的赤霞教弟子从四面而来,他挡在丹阙身前,却护不周全,一转眼,数桶水兜头向他们泼了过来。
“哗!”“哗!”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纪舒不知从何处打来的冰水,刚一触到肌肤,韩锦就觉得被淋的地方冻得刺痛,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寒意瞬间透过肌肤渗入骨头缝里,连骨髓都冻住了。与此同时,胸腔中仿佛有一块巨大的冰块爆炸崩裂,五脏六腑被碎片刺的鲜血淋漓,全身无一处不痛,已无法分辨那感受究竟是滚烫和冰冷,只有痛,剧烈的痛。韩锦知道,是冰水刺激他内体的朝寒暮暖发作了。他迅速运功制毒,却成效寥寥。
片刻,韩锦勉强稳住自己的状况,低头一看,不由大惊:丹阙的惨状简直不忍目睹!他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表情扭曲,脸色青紫,身体剧烈痉挛着――他身负内伤,又没有韩锦的神功护体,自然是一分一毫都无法抵御。
韩锦连忙扑过去将他用力搂在怀里,慌慌张张地唤他的名字:“丹阙,丹阙,哥哥……”心钝痛到身上的痛楚都已不觉得痛了。
纪舒缓步走上前,在他们二人面前蹲下,手指点在丹阙额上,微笑道:“魔尊何故如此痛苦?莫不是天太凉,果真染上了风寒?呀,魔尊这症状,怎么好像中了朝寒暮暖之毒?”
丹阙发不出声来,颤颤巍巍抬起青筋暴起的手,打掉了纪舒放在他额上的手,对韩锦用口型道:“扶我上车。”
韩锦明白他的骄傲,四周那么多双嘲讽的眼睛盯着看他的惨状,是比身体上的痛楚更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韩锦立刻将他抱起来,跳上马车,将车帘放下,把那些光怪陆离的嘴脸都隔绝在一帘之外。
即便是极致痛楚之下,丹阙亦不肯发出声来,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已将嘴唇咬破,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淌了下来。韩锦无比心痛,却知自己的内功对于朝寒暮暖之毒毫无缓解的功效,唯有抱紧丹阙,不住亲吻他的额角:“哥哥。”
丹阙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用口型道:“我要他们……”
韩锦见他痛苦无匹,实在不忍见他经此折磨,于是柔声宽慰道:“哥哥好起来,一定叫他们好看。”说完后点住了丹阙的睡穴。
丹阙痉挛的幅度逐渐变小,最终,终于安静地在韩锦怀里睡去。
韩锦默默打坐了一会儿,感到自己体内的痛楚也有所缓解后,揭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纪舒就站在马车下,早有预料地望着他笑,轻声道:“小英俊。”
韩锦木着脸一步一步走近他,到他面前停下,冷眼盯着他看。纪舒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目光竟开始颤动,最后先撑不住转开了视线。
韩锦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使出轻功往远处奔去。
40、第四十章
韩锦提着纪舒离开众人,一路狂奔,最后在一个积水潭边停下。
他将纪舒用力一推,纪舒的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韩锦一手掌顶在他的胸口,他立时便动弹不得了。
韩锦皱着眉问他:“你到底要什么?”他从小到大,整整十七年的时间里,从未如此生气过。
纪舒此时还笑得出来:“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吗?”
韩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纪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朝寒暮暖的解药,拿你的《五轮秘籍》来换。”
韩锦盯着他的眼睛:“你想要的就是《五轮秘籍》?”
纪舒挑眉。
韩锦道:“你已经给我下了毒,如果你只是想要秘籍,大可以此来胁迫我,为何还要下朝寒暮暖?”
纪舒淡然道:“小英俊是何等人也,我不放心区区青花毒就能控制你。你既然能把五轮派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丹阙,想必十分在意他的性命了。‘朝寒暮暖’换你的秘籍。至于你身上的毒――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练成神功,我才会替你解毒。”说罢手腕一抖,从衣袖里滑出一个小小的药瓶。他举起药瓶,道:“这里面有一颗解药,可解‘朝寒暮暖’,只要你交出秘籍,我立刻将解药交给你。”
韩锦伸手要夺,纪舒立刻收起手掌,将药牢牢地抓在手心里,淡然笑道:“一物换一物,你若要夺,我便捏碎了它。”
韩江打量着他的脸色,突然嗤笑了一声,道:“放心,我不夺。”他突然发难,抓着纪舒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往边上那个水潭里扔去。
纪舒满面惊诧之色,欲挣扎时却晚了,重重跌入那个深不过人膝盖的水潭,溅起一片水花。
那水潭乃是雨水积成,水质混浊,水温冰冷。纪舒雍容华贵的鹅黄色长袍被泥水浸透,落水凤凰瞬间成了乌鸦。他满身淤泥污水,狼狈不堪地爬上岸,一字未说,突然全身一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蹲了下去。
伊始他还忍着,渐渐地便忍不住了,跪倒在地,额头顶着泥土,不让韩锦看见他的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腹部,身体像丹阙方才那样抽搐痉挛起来。
韩锦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道:“你把毒涂在自己的嘴唇上,丹阙中了毒,我中了毒,你自然也中了毒。”
他伸出手,毫不费劲地就从纪舒手里将那个瓷瓶抽了出来。纪舒颤抖着伸出手想将瓷瓶拿回去,伸到一半就痛苦地将手收了回去。
韩锦晃了晃手里的瓷瓶,拔开瓶塞一看,里面果然只有一颗药丸。他将药丸倒到手心上,平静地说:“如果这颗药是解药,你早就自己吃了。只怕这是什么比朝寒暮暖还要毒的毒药吧,”
纪舒笑道:“我,只带了,一颗解药,出来。换你的,秘籍,自然,不能……”他试图故作平静,可惜声音颤抖的太厉害,听着不像在笑,却带了些许哭腔。
“是么。”韩锦道:“那你想出这个法子来下毒,可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韩锦拉着他的后领将他的身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凑到他耳边毫无感情地说:“见小美人如此痛苦,我真是于心不忍,你这颗解药还是别换我什么秘籍了,先解了你自己身上的毒再说。”说罢捏起那颗药丸,往纪舒嘴里送去。
纪舒果然变了脸色,痛苦地扭开脸,紧紧闭着嘴不肯服下那颗药丸。
韩锦道:“既是解药,你为何不吃?你服下它,我教给丹阙的,也可以教给你。”
纪舒紧咬牙关不开口,韩锦并不逼迫,面无表情地将药丸捏碎了洒进潭水里。
过了一会儿,纪舒抽搐的幅度不再那么明显。他躺在地上,因精疲力竭眼睛半睁半闭,呼吸微弱,望着韩锦脱力地笑了起来。
“小英俊。”他断断续续呵呵笑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韩锦到底不忍心将他如何,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曾经倒是挺喜欢你的,只可惜如今是越来越不喜欢你了。”说罢丢下狼狈不堪的纪舒,漠然地转身回去了。
翌日一早,车队准备上路了,韩锦才再见到纪舒。
不知纪舒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不过从如今的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昨夜的狼狈了。他因为虚弱而脸色不太好,不过精神却很好,见了韩锦,便弯着眼睛对他笑,笑容如春风般灿烂。韩锦冷着脸哼了一声,放下车帘钻回车厢里去了。
丹阙经过昨晚一番折腾,情况很不好,发起了热度,身上烫的像是被炙阳烤了一中午的石头。他中了朝寒暮暖,最忌讳的就是受冷受热,昨晚那几桶冰水几乎去了他半条性命。这寒热一发,活跃了体内的毒素,更是让他剩下半条命都快存不住了。
韩锦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心中思绪万千。假如他没有可解百毒的神药,假如他昨晚没有丢掉纪舒那颗药,此时此刻,他也许就真的会病急乱投医地把主意打到纪舒那颗“解药”身上。纪舒用心之歹毒,使他心寒。
他虽也是魔教中人,可天宁教和赤霞教却有天壤之别。天宁教之所以成为魔教,是因为教中人从上至下皆随性而为,行事不受道德约束,无正邪的观念,但凭一己喜好。但教派内部十分团结,从未出现过为争权夺势而勾心斗角的情况发生。纪舒这一重一重毒的下,赤霞教的弟子们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害人,实在叫他费解。
这时,丹阙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我要……变强……变得……更强……给我秘籍……”
韩锦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丹阙本不该被区区几桶冰水就害成这个模样,只是他喜好逞强,原本大夫明明嘱咐他好好卧床静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可是不到一个月他就又开始打打杀杀,如今这朝寒暮暖一发作,他自然就垮下了。
韩锦从怀里掏出那个装了两枚药丸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了一枚在手心里,看了看药丸,再看了看丹阙,犹豫不决。
这药极是珍贵,不到性命危急的关头不应随便浪费。且不说丹阙如今是否已性命垂危,如果拿这颗药丸给他解了毒,接着又要怎么跟他解释解药的来源呢?
韩锦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药收了起来,放回怀里。
赶了一上午的路之后,车队在一条河水边停下,众人下车接水休息。
韩锦把丹阙抱下车,从身上撕下一条锦帕,沾了冰凉的河水以后敷在丹阙的额头上。他又打了些水来,用身体将水捂到温热后再喂丹阙喝下。
喝了水,丹阙终于清醒了一点,默默无言地靠在他肩膀上,冷眼看着四周的景物。
休息了一阵以后,赤霞教的弟子开始呼唤众人上车,又要继续赶路了。
整天在马车里颠簸着,对丹阙的病情很不利。韩锦看了看丹阙的脸色,依旧坐在树下不动。赤霞教的弟子走过来:“上车了!”
韩锦看也不看他一眼:“再休息一会儿。”
赤霞教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为难他。这时纪舒走了过来,见状吩咐道:“那就再休息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阵,赤霞教的弟子再次催促上车,韩锦依旧不肯动,有两个性子急的弟子因他漠视的态度动了肝火,两相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向着这个方向奔来。韩锦凝神听了一会儿,判断出对方大约有十几个人。
赤霞教的人比韩锦晚一些才察觉到马蹄声,纪舒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发觉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忙道:“先都上车再说。”又指派了两名弟子前去人来的方向一探究竟。
韩锦欲抱起丹阙,丹阙却不依,四周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半点不肯在人前示弱,只让韩锦扶起他,他要自己走。韩锦无奈之下搂着丹阙的腰将他提了起来,扶着他慢慢往马车走去。这时已经能够远远地看见来人骑马的身影了。
在他怀里的丹阙突然轻声道:“等一等。”
韩锦停下脚步,莫名地看着他。
丹阙眯着眼睛盯着飞扬的尘土中的那几个身影:“来的,好像是赤霞教的人。”
韩锦一惊,忙向来人的方向看去。
四周赤霞教的弟子们也都停下了脚步,不再催促他们上车。
不一会儿,那些人就骑着马到了跟前,看见打头的那个,丹阙微微变了脸色:“是无眉!”
韩锦大惊:连无眉魔尊也来了?赤霞教的几个大人物都快倾巢出动了!他连忙认真打量传说中的无眉魔尊究竟是何人物,看清对方的长相以后,却有些吃惊:这位无眉魔尊,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无眉也同样在打量他,眉间凝着困惑之意。
41、第四十一章
来的是无眉一行人,韩锦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发现纪舒的手下们都很吃惊,似乎并没有料到无眉会来。
而脸色最不好看的,当属纪舒。
无眉从韩锦身上收回视线,跳下马,走向纪舒,尚未开口,纪舒先向他欠了欠身:“属下参见无眉魔尊。”
无眉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脸色古怪。顿了顿,他道:“不必多礼。”
韩锦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好笑道:下毒、威胁,都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演戏的必要。纪舒十有□就是灵玉魔尊了,再来一个无眉,难不成还能让他和丹阙相信他们是来恭迎丹阙这位前魔尊回赤霞教主持大务的?
无眉往韩锦和丹阙的方向走了过来,先是看了韩锦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丹阙脸上,笑道:“炽焰魔尊。”
丹阙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素来看不上无眉,赤霞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谁的武功高,谁的智计强,谁就高人一等。从前丹阙是第二魔尊,而无眉是第四魔尊,虽然两人结为同盟,可实际丹阙只将无眉当做一个手下。无眉是会捣鼓一些毒药,但那些东西丹阙一概看不上眼――你有毒药,也须得对方配合地将毒药服下去,若你无这个本事将他毒倒,你依旧什么也不是。至于这一回丹阙中了无眉配置的毒药,他自认是时运不济,也与无眉无关。
韩锦近距离打量着无眉。
无眉与韩锦想象中不同,年纪并不老,约莫三十来岁,眉毛虽有,却十分疏淡,远看的确是一位无眉魔头,这大约也是他的尊号由来了。他相貌本不出挑,然眼尾上扬,使得眉宇间生生添了一股猥琐奸猾的气质。韩锦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偏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脑海中恍惚闪过一张更年轻的脸,那是二十来岁的无眉。韩锦暗道自己大约是在年幼时见过此人,只是那时年纪小,又尚未修炼脑残神功,因此记忆不明不白的。
无眉道:“炽焰魔尊一路受委屈了。当日我得知三栾的诡计,立刻派人去通知魔尊,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听说炽焰魔尊被青黎打成重伤,我一直很愧疚……”
丹阙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松开了韩锦,努力自己站着。此时,他毫无感情地打断道:“你听谁说的?青黎不自量力妄图偷袭我,被我一剑穿心。我何曾受过重伤?”
无眉顿了顿,笑道:“那是自然,青黎如何能与炽焰魔尊相提并论。如今看到魔尊安好,吾心甚慰。”
丹阙满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望着不远处的纪舒道:“纪舒是你的手下?”
无眉迟疑片刻,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纪舒正在和自己的手下说话,便压低了声音道:“他说是,那便是吧。”
丹阙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态度,有些讶异,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自嘲一笑:“区区一个我,应该不值你们出动如此多的人力吧。”
无眉忙道:“魔尊说的哪里话。”这时纪舒走了过来,无眉忙道:“我与魔尊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行程不便耽搁在这里,不如先上车,往后来日方长,我自与魔尊慢慢分说。”
丹阙淡然道:“也好。”说罢便转身往马车上走,只是他烧得厉害,全身无力,上车的时候险些踉跄摔倒,韩锦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托住了他,将他扶上车去。
不久以后,马车就开动了。
在车上,韩锦问丹阙:“哥哥,那个叫无眉的过来做什么?”
丹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我不知道。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跟他有往来,防着他点。”他发了寒热,虽然身上的皮肤烫得吓人,体内却被寒意侵扰,忍不住不停地往韩锦怀里钻。
韩锦见他难受的样子,就好像生吞了一个核桃似的,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里怪不舒服的。他把丹阙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搂住他的腰,让他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身上,这样能够减轻一些马车的颠簸带给他的不适。然后亲了亲他的唇角,道:“哥哥,睡吧。”
丹阙因难受而皱紧了眉头,韩锦伸手揉平了他眉间的褶皱,又凑上去亲了亲。可他一松手,丹阙很快又皱起眉来,于是韩锦又嘟起嘴碾平他的褶皱,几次之后,丹阙虚弱地笑了起来,握住韩锦的手:“痴儿,别闹。”
韩锦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锦锦没有闹。”
丹阙闭上眼睛,将头抵着他的额头,静静地搂着他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还好有你在。”
韩锦什么也没说,只是收了收搂着他的双臂。许是丹阙身上的热度影响了他,渐渐的,他也开始感觉体内一阵阵寒热交替,是朝寒暮暖发作了。然而他一声都没有吭,搂着丹阙的双臂依然坚定。
晚上,马车又在荒郊停下。
韩锦和丹阙照例不跟赤霞教的人扎堆,自顾自生了一堆小火取暖。而无眉和纪舒看起来关系似乎也不怎么好,两人的手下也分开聚集,并无交流。
吃过东西之后,无眉和纪舒离开了人群,走进山林中交流,过了很久才走回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又分开坐了。
再过了没多久,无眉站起来,向韩锦和丹阙走来。
其实丹阙对于无眉的到来很不满。他虽一直不将无眉放在眼里,可是无眉带着一堆人来了这里,局势就变得更为复杂。不管无眉和纪舒是不是一伙的,至少无眉肯定不是来帮他的,或许还会给他的计划添乱。因此他并没有给无眉什么好脸色看。
无眉微皱着眉打量韩锦:“小兄弟,我和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面善。”
韩锦暗暗捏了把汗。他虽然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无眉,如果无眉见过的是他作为韩锦的身份倒也倒罢了,如果知道他是高聪明,事情就麻烦了。他装傻道:“你见过锦锦吗?”
无眉一怔:“锦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微微蹙眉。
丹阙疑惑地打量着他们。
无眉突然一笑,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将手里的水囊递给韩锦:“这是我在上一个城镇买的果酒,暖身,喝了不易醉,你们尝尝吧。”
韩锦伸手接过水囊,眉头一皱:牛皮水囊的底部触感与周身不同,依稀是粘了一张纸片。他不动声色地将水囊接下,稍一犹豫,就迅速把底部的纸张揭下来藏进袖子里,动作之快,饶是坐在他身边的丹阙亦没有察觉。
韩江将水囊递给丹阙:“哥哥尝尝。”
丹阙不满地瞪了韩锦一眼:“我不想喝。”
于是韩锦又将水囊递还给无眉:“哥哥不喝,锦锦也不喝。”
无眉拿回牛皮水囊,微微一笑,道:“那,算了。”
他又与丹阙寒暄了几句,大致就是关怀丹阙的身体以及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丹阙冷冰冰地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其他的绝口不提。无眉见他对自己全无兴致,便识趣地走回了自己的手□边。
过了一会儿,丹阙受不住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