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不闻以前背《出师表》, 当时不谙世事,根本不理解托孤时那份无助和悲凉,现在他多少能懂了。
唐大王对着齐不闻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望着他的孩子,齐不闻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话,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
他应该是听不懂他们的话吧,甚至,齐不闻怀疑他不太清楚“父亲”是什么含义,不太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对他意味着什么,而失去这个男人又意味着什么,齐不闻很想告诉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如果就失去了这么一个至亲的话……不说什么仁义忠孝的大道理,只是自私自利地说他自己,那种痛苦,在未来的很久都难以治愈。
和所有父母送别孩子的时候一样,唐大王尽力思考着所有他能想到的、能为这个孩子做的事情,他耐心地向齐不闻嘱咐着,有时候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还说了好几遍,大义都是饲养这个孩子的注意事项,比如说,他不能长时间见光,还要经常给他浇水,保持体表湿度,他喜欢吃素,给他吃青菜,不要吃过度烹调的东西,尤其是禁止各种调料,最好就是给他吃天然的蔬菜……
哦,对了,他叫垚。
垚没穿衣服的,齐不闻没有仔细去看那个器官,虽然他有点儿好奇,想知道这东西的器官底是人的还是虫子的,唐大王问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件衣服,但其实说完了之后他自己也有点儿为难,他打量着齐不闻的穿着,显然是他没见过的,齐不闻看着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想让孩子穿上体面得体的衣服,至少走在人世间时,不想被看成是异类,不管在地下生活多少年,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保留了的。
“放心,”齐不闻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但是他的衣服对于垚来说太大了,他的身材也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干脆扒掉了姚婕的风衣外套给垚穿上,“上去之后,我会给他弄套像样的衣服。”
唐大王还想说什么,但是舔了舔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是啊,他们要上去了,在那之后,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凭着直觉大概知道齐不闻是好人,具体是哪种好人,有多好,他都无暇思考,他只能保证齐不闻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上去就会把他儿子穿在树枝上架火做烧烤的人,其他的,就是这孩子的命运。
他尽全力了。
“对了,”唐大王没有什么行李要给这孩子带上,不过还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他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黑不溜秋好像小泥丸一样的东西,“这个给你们带着。”
齐不闻接过来,还没发问,先是闻到了这东西的味道,那是一种浓重的蛊涎味道。
“我们唐家人管这叫‘津丹’,不知道你们的家族管它叫什么,我想,五族应该都有,只是名字不同,但是功效是一样的。”
的确,齐不闻没听说过津丹,也没听疯子说过,甚至,在唐大王说出它的功效是可以解所有蛊毒的时候,齐不闻非常确定他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很厉害,而且很稀罕。
这应该是唐大王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他将它交给了自己的孩子带走,说明,他已经不再为自己考虑什么。
“我送你们到前面,然后,你们可以……”
向左再向右,唐大王说了一条离开的路线。
“你不送我们上去?”姚婕有点儿意外地问着,按照齐不闻的性格,这不是他会关心的问题,人家不送,肯定有人家的原因呗,齐不闻不是一个喜欢过多侵入别人界限的人,喜欢给对方留有空间,不过问任何对方看似不太想说的问题,但姚婕则不同,刚和她打交道的时候,齐不闻就发现她是一个侵占性很强的人,她会关心一些齐不闻并不在意的细节,而且,后来齐不闻发现,她关心的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点,后来往往给他们带来了意外收获。
听到姚婕的问题,唐大王眼中,那最后的光彩又变得暗淡了许多。
对,齐不闻一下就明白了,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他应该不能离开,不然,他可以亲自把垚送出去,不用等这么长时间,在这五年里,他一定想过各种方法,最后以失败告终,这让齐不闻一下就明白了他看到齐不闻时那种激动从何而来。
“现在外面应该是夜里,天快亮了,你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