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听着齐不闻的脚步声,应该是又折返回去了,他也没多想,拎着唐克的领子就带他往正门跑,谁知刚到正门,就看到门口人声鼎沸,除了那些排队看病的人之外,疯子看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往谷神庙里面走。
说是奇怪,其实,这支队伍如果放在别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但是出现在这里,却让疯子觉得诡异,人一下就紧绷起来。
只见,这支队伍竟然是支鼓乐队,而且都是七八岁的孩子,穿着白色的鼓乐手服装,衣服类似拿破仑军装,滚着金边,头上还带着高高的礼帽,有的胸前挂着军鼓,有的捧着长号,这些西式鼓乐手出现在古色古香的道观门口,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正当最后一个孩子走进道观的时候,大门一下就关上了,疯子和唐克被搁在门外,疯子环视一圈,回到刚才的巷子里,顺着墙头就翻了进去。
此时,齐不闻就站在大殿前,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些鼓乐手,只见孩子们踩着正步进来,方块队站在谷神庙院子正中央,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演奏着,孩子们脸上一个比一个严肃,好像是在阅兵式上表演似的,看着相当是那么回事儿。
齐不闻莫名其妙,一把拽过来一个小道士,“这是你们安排的?什么品位?怎么不叫唢呐和秧歌队呢?”
小道士连连摇头,脑袋好像拨浪鼓,“不知道啊!不是我……”
正当齐不闻不明所以的时候,就听到后面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鼓乐队立马停止演奏,往两边让开了一条路,齐不闻就看到一张他相当讨厌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瘦张,不,现在应该叫他章登堂。
“老板!”章登堂仍是那一脸贱笑,不知道为什么,这货仍是喜欢装出一副以前在齐不闻面前堆着谄媚笑脸的样子,以前齐不闻就觉得他笑得太殷勤了,当时没有多想,以为是乡下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和他拉进关系,可能是因为奴性的缘故,觉得当伙计的就要对这样对老板才能显示出来忠诚和恭敬,齐不闻那时候就觉得这表情让他挺难受的,但是为了不让他难堪,从来没提过。但是现在,章登堂仍旧故意摆出这样的面孔来看齐不闻,仿佛就是在故意让齐不闻知道,自己之前摆出那样的脸就是为了骗他,麻痹他的警惕,这种将对方玩弄于股掌还故意非要让对方知道的感觉,让人相当不爽。
齐不闻抿着嘴唇没说话,冷眼看着章登堂,想知道他下一步想搞什么鬼。
“听说您在宁夏折腾这一趟相当精彩啊,嗨,我最近一直忙着替您看茶楼,也没能跟着过去搭把手帮帮忙什么的,真是对不住了!没把您伺候好!”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齐不闻更不爽了,但他现在没工夫跟章登堂较劲,将这种不满的情绪暂时扔到一边后,齐不闻思量着章登堂的话。
这话里有不少信息。
章登堂当然不可能单纯地帮齐不闻看着什么茶楼,听他这语气,应该又是去琢磨自己的堂口了,不过,齐不闻的堂口里现在没有什么章登堂能用得上的东西,也没听伙计说最近有人去闹事儿,那他就是在暗中琢磨自己的蛊了,齐不闻心中不禁冷笑,心说我特么都没弄明白我的蛊,你能弄明白?
其次,章登堂大概知道了自己在宁夏发生的事儿,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金家给他的消息,齐不闻有时候会想,金家为什么会把章登堂纳入麾下?是真觉得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还是就为了恶心自己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金家把这消息告诉了章登堂,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派人查的,齐不闻后来想想,皮卡秋那些人看起来倒是跟章登堂臭味相投,说不定还真是被他买通的。
反正,章登堂挑了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目的很明显,是为了齐不闻从宁夏带回来的东西。
什么东西?齐不闻冷笑,自己现在有什么能交给章登堂的?
高杖的伴生蛊已经挂了,想要尸首,那您自己去沙漠里刨吧!
叶家蛊冢的信息?虫子在姚婕那儿,就算是想用虫子重温叶皎阳封存下来的信息,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后来齐不闻拿疯子做过实验,发现他就不行,合着这还是想要血脉传承的,应该算是叶皎阳留下的一道防盗措施,那虫子只有在身为叶家后代的姚婕和身为齐家后代的齐不闻身上才能奏效,就算给了章登堂,这么说吧,你老祖宗章喾海当年都没搞定叶皎阳,就凭你,没戏。
要说齐不闻还带回来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就是叶红祈了,那个老妖婆现在在小号身上,章登堂要是想要,齐不闻巴不得拱手相送,那张老脸他已经看腻了,随便谁想拿走,赶紧麻利儿的。
心里这么捋了一遍之后,齐不闻发现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仰着下巴看着章登堂,“你想放什么屁,赶紧的。”
“别啊,老板,”章登堂这一脸贱笑好像是刻在脸上改不掉了似的,“好歹我给你鞍前马后跑了那么多年,跟你叙叙旧都不行么?”
章登堂说着,竟然来到了齐不闻身边的台阶上坐下,还对着齐不闻拍了拍地面,示意他也坐下来。
两人并肩坐着,这种感觉让齐不闻有点儿恍惚,记得有次也是这样,两人坐在他们茶楼的门口。
当时是个傍晚,刚下过雨,时逢台风过境,这场雨下得有点儿猛烈,树叶乱七八槽吹了一地,前面路边的自行车电动车倒了一排,地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泞,夕阳也有点儿对付,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美感,好像是被暴雨折磨得有点儿累,晚霞红得很凑合。
而齐不闻的境况比这还惨,他的小茶楼完全经营不下去,房租从一年一交,跟房东商量成了半年,再到三个月都觉得吃力,齐不闻已经连着跟齐名央,也就是章琢,连着跟他伸手要了好几次房租,实在是没脸再伸手了,下午刚跟房东商量着先交一个月再说,房东不太高兴地直接挂了电话,齐不闻翻出身上所有钱,发现凑三个月的房租还是费劲,勉强只有一个半月。
凄惨啊,当时的境况只能用凄惨来形容,只有瘦张好像一条忠犬跟在他身边,齐不闻看看瘦张,问了一声。
“你还想在我这儿干吗?”
“我就没想过去别人那儿干啊,我也想不出来。”
“别,你想想,要是我这儿干不下去了,你得想想你要去哪儿。”
“我想不出来,”瘦张说着好像快哭了似的,攥着自己的衣角,“能干下去的,老板,我还有工资,我都借给你嘛,将来肯定会好的。”
齐不闻突然就想哭,为了瘦张的无力想哭,为他自己的无能想哭。
“对,”瘦张大概是没看出来齐不闻正在感慨,又补了一句,“你先把工资给我发了,我马上就借给你!不,不用给我,直接就借给你,你给我个欠条就行了,这么算的话,我上三个月的工资没给,我又借给你了,你给我发工资的时候应该发……”
那时候的瘦张用两只手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都算不明白齐不闻该发给他几个月工资。
可现在……齐不闻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些心眼儿是从哪儿长出来的,或者说,该问问他的演技是从哪儿学的。
他以前对自己,就没有一丁点儿真心的?
章登堂看起来竟然真的好像和以前一样,让齐不闻突然开始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
但是,一旦接受了这货就是在骗自己的设定之后,齐不闻顺着这个设定硬着头皮往下想,就知道他在干嘛了。
章登堂在拖延自己的时间。
“其实啊,”章登堂一只手拄着下巴说着,“当时一门心思跟着你也挺好的,要怪只能怪你不争气,一个茶楼都开不好,我是真没办法了,才转头去投奔金家,你以为我好过啊?金家那么大,我又吞不掉,他们吃肉,那口汤啊,说给我喝就给我喝,说不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顿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还能养我吗?”
“我啊……”齐不闻歪头打量着章登堂,突然觉得烦了,一把攥住了这货的脖子,“我养你妹!老子没工夫陪你玩了!”
章登堂竟然也不挣扎,齐不闻眼看着他的脸色涨红,嘴角却挂着笑,伸出手来悬在半空,对着那些鼓乐手们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齐不闻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顿时觉得脑浆子都炸了。
余光中,齐不闻看到一个鼓乐手的孩子突然向他冲过来,面容狰狞,最匪夷所思的是,那孩子的帽子竟然突然升高了!
帽子下面,长出了两支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