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不是没有努力，可我哪里斗得过她。”顾伯昭悻悻然。
    顾老太太气得要命，她颤着手指着他：“安之，你看到了，看到了，这就是你父亲。当着我们的面，他也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是，我没用，那你就指望安之吧，安之不会让你失望。”顾伯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顾老爷子，“爸没什么事儿了吧，安之也来了，我还有一场酒局，就先走了。”
    “走走走，马上给我走，不争气的衰仔。”顾老太太歪着身体坐回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你给我站住。”床上一直没说话的顾老爷子吼了一声。
    顾伯昭吓一大跳，惊魂未定地看着父亲。
    顾老爷子眼神凌厉：“你太不像话了。”
    顾伯昭抽抽鼻子，他并不服气，只是碍于父亲躺在病床上，他便保持了沉默。
    “这个时候，你和安之最应该并肩作战。你身为他的父亲，应该起到表率作用，以身作则。”顾老爷子声音抬高，几句话便吃不消，气喘得粗起来。
    “我知道了。”顾伯昭敷衍道，“回头我和安之再聊，爸，你好生养着，我真赶时间。”
    季安之站在那里，这样场景，他已经面对了许多次。他唯一感叹的是这么些年下来，父亲和奶奶的演技越来越精湛。
    顾老太太又骂了几句，顾伯昭溜之大吉。
    病房里，只剩了祖孙三人。
    “安之，你也看到了。”顾老太太表情凝重地看着他。
    “我看到了。”季安之手心已是微汗，他不再打算像过去那样去宽慰他奶奶了，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父亲做不到的事情，他也未必做得到。或者更确切地说，对于争，他一直就没有兴趣。
    “你爸不争气，我不再指望他。”顾老太太转头看顾老爷子，两个人眼神交汇后，顾老太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而顾老爷子探身拉开了一旁的床头柜，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质的盒子。
    顾老太太拿出盒子，她站起来，表情严重而郑重：“安之，你来。”
    季安之看着那盒子古旧，心跳加速了一拍，他心里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会不会是和他生母有关的东西。
    “这里面是我们顾家xx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放了公章，还有一些重要文件。安之，今天我正式交给你。你能不能改回顾姓，就要看你自己的了。”顾老太太将盒子送到了他手边。
    季安之一怔，他心里有微微的失望，继而是一种迎面扑来的压迫。小的时候，他总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姓顾，他却姓季，可总也没人告诉他。后来他稍微懂事了，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他便不再问。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姓着季，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习惯了别人对他的轻视。
    偌若奶奶真的想把尊严给他，早在他出生那一刻，奶奶便完全可以为他争取，那时奶奶在顾家还是有足够的话语权，可她并没有给他。几十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季姓，在这个所谓的圈子里，人们早已默认了他的身份。
    今时今日，他对于回归顾姓早已没有了期盼。迟到的正义不再是正义，而受过的委屈在心底经年后却结成了厚厚的痂。
    “你这孩子啊。”顾老太太把盒子硬塞到他的手里，“从明天起，你不回昆城了，你就在顾氏上班，你祖姨要是有意义，你把文件给她，你代表的是我和你爷爷。”
    “我……”季安之看着手里的盒子，他挣扎了一下，说道：“奶奶，我怕我担不起这份责任。”
    顾老太太脸色陡然一变：“安之，你再说一遍。”
    季安之没有勇敢直视奶奶的眼神，他垂下眼眸。脑子里乱起来，阿卿已经到了落日岛了吧，那里的天空一定很蓝，阳光也一定很热烈吧。他应该听了阿卿的话，不管不顾地就去了落日岛。可他不敢，爷爷奶奶养育他，哪怕他年近四十，他还是没有反抗他们的勇气。
    “奶奶，现在再来对抗祖姨，是不是太迟了？”季安之抬起了头，他目光沉静。
    顾老太太微眯起眼睛，她盯着季安之，好半晌才开口：“当初，你和孙心文结婚，我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我知道那个丫头，她对你是真心，她一定会为你谋划，只要她在你身边，迟早有一天，你和她会凯旋。但我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背弃她的事情。你和辛遥在一起，伤透她的心。”
    “你还是太重感情，太意气用事。辛遥没有为你谋到半点利益，反而将顾氏拖入险境，给了祖新莉一个重新洗牌的机会。辛遥死后，我给足你时间休养生息。到了今日，你不可以再找借口了。安之，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对于祖新莉而已，你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守，她都容不下你。”顾老太太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行了，你也别说那么多了，安之奔波了一天一夜，也累了，让他先回家休息吧。”顾老爷子发了话。
    “回吧。”顾老太太挥了挥手。
    季安之没说话，他拿着那个盒子转了身，从病房出来时，他只觉得眼角有些冰凉，走了两步，冰凉的泪水从他眼角滚落。他没有停步，捏紧了那个盒子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这一夜，季安之彻底未眠。过往像一盘无声的默片在他脑海中播放着。在时光的长河里，他觉得自己要溺死了。
    天要亮时，他起了床，走到窗边。开了窗，微凉的风拂来，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又是美好的一天吧。
    可他越来越觉得，他的人生要到头了。
    奶奶要他去打那仗，要他将那个强大到可怕的女人拽下来，她要让他站到顾氏的权利中心。
    他不是不能，他相信，凭借他谋略和布控，他可以做到。
    但他不想，他对于权利的游戏没有兴趣。
    而这人世间，倘若还有真心真意对他的人，那就只剩阿卿了。他和阿卿都已经够苦了，何苦又被执棋的人指来指去。
    他回头看书桌上的那个盒子，朝阳从天边探出头时，他下了决心。这一次，他要违背奶奶的命令。
    他要不管不顾为自己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