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之移开了视线，以前奶奶也会敲打他，要他争气，要他自强。但从没有象今天这么急切，这么赤裸裸。
    “奶奶，我会尽力的。”季安之只能这么说，奶奶对他寄予的希望太大太大，大得他根本承受不动。
    从小，奶奶对他耳提面命，在那间没有窗的书房里，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安之，你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你没有妈妈，你的妈妈不要你了。所以，你要学会学会隐忍，你不能喜怒形于色。哪怕天塌了，你也要坚定，要勇敢。
    他十一岁那年，他父亲结婚了，他的继母是祖新莉。父亲新婚那天夜里，奶奶又把他喊进那间没窗的书房。奶奶说，安之，祖新莉非常能干，你以后要把她当亲妈，要学会看脸色，学会见机行事，你要让她容下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越来越大，顾氏在祖新莉的管理下越来越壮大，大到父亲和奶奶在公司再无话语权。后来，奶奶和他都看清楚了。祖新莉是不可能容得下他，因为她有自己的儿子。
    奶奶看起来仍然如常，但他知道奶奶内心的焦灼。她突然对小姑严苛起来，从挑剔她的长相到工作能力再到她的恋爱，小姑执意和那个家境普通的男人结婚，她极力所能的反对、拆散。
    季安之从那时就知道，他的人生是没有自主权的。后来，他和孙心文的婚姻也证明了，他是没有资格为自己活的。
    “你不能尽力，你必须全力以赴。”顾老太太目光如炬，“安之，你不是只有你自己，你还有父亲，还有我和你爷爷，你要为了我们而战。”
    奶奶指望着他能完成夺回顾家大权的重任。可他多清楚，他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阿遥死后，他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他还是太弱小了。
    季安之语气温和：“我记住了，奶奶。”
    顾老太太看着顾家老宅的门楣：“当年，也怪父亲不争气，否则，我断不能答应让新莉嫁进来。这二十多年来，你父亲含着屈辱替别人养儿子，可她不知感恩。她现在的动作，摆明了顾氏要全给阿卿。否则，她不会把你按在昆城动弹不得。”
    季安之在心里暗自叹息，阿卿的身世，他很早就知道了，是奶奶告诉他的。他一度很好奇阿卿的生父会是谁？奶奶的回答却并不明朗，大约知道的也不太多。
    顾老太太还想继续敲打季安之，有佣人已经从大门出来找她了。
    “行了，我们先进去吧。”顾老太太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
    “好。”季安之虚扶了她一把。
    却说顾云卿开着车离开了顾家老宅，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看到顾老太太和季安之那么亲昵，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就像小时候，每逢家庭聚会日，他总是总是站在最边上看着顾云朵追着奶奶撒娇，看着季安之围着奶奶跑前跑后，而奶奶对他总是疏离又客气，把他当成客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都这么大了，除了外婆，他再也不需要任何的在意了。他伸手开了音乐，在劲爆的乐曲中，车子朝前狂奔。
    开了好长一段路，顾云卿才发现他走错路了，他下意识地往外婆家的方向开。已经过了路口，他索性继续往前开。
    半个多小时后，顾云卿到了外婆家。
    “阿卿，你来了。”保姆迎出来，“外婆去上香了，下午才回来。”
    “去上香？”顾云卿有些诧异，外婆并不信佛，好好的怎么跑去上香了？不过，他并没有多想，摘了墨镜，他往自己房间走去。
    “阿卿，你没吃饭吧，我正在做，你再等一会儿就好了。”阿姨喊。
    他进了房间，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奔涌进来。他趴到窗台上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一群蜜蜂在共间来回穿梭。
    顾云卿的心情在一瞬间明亮起来，人间多美好，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小蜜蜂。
    几乎是在保姆喊他吃饭的同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落日岛的阿萝打来的，他心里一惊，离开落日岛的时候，他就说过，没有天大的事情不要给他打电话。
    “什么事儿？”他接起电话就直奔主题。
    “顾少。”阿萝的语气焦急里带了一点惊慌，“我找不到我妈妈了，她不见了。”
    顾云卿稍了一口气，继而皱眉：“你离岛做什么？”
    “顾少，对不起，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可我家搬家了，没有人知道搬到哪里去了。”阿萝带着哭腔。
    “你再好好打听打听，这个我也没有办法。”顾云卿有些头大，连她妈妈不见了也要找他么？
    “顾少，我家从祖父开始就在这里住，没钱搬家的，我外婆一直生病，我妈妈和我赚的钱都给外婆治病。我妈妈不会搬家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少，我求求你，你让码长的工长帮我打听一下消息，可不可以？”阿萝哭着说。
    “好。”顾云卿应道。
    阿萝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
    顾云卿转而给码头的工长打了个电话，叮嘱他稍微留言一下。挂了电话，他就去吃午饭了。
    “我外婆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上香了？”顾云卿喝着汤，随口问。
    “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的事情，我们做工的，不好问的。”保姆笑得憨厚，她看顾云卿大口吃她做的菜，她十分开心。
    “这个汤还有，你今天要是回去，我给你装一罐带回去，给你妈妈喝，她一早来，我还在准备食材……”
    “我妈来过？”顾云卿停下筷子。
    “来过，和外婆在书房说了很久的话，你妈妈走了后，外婆就去上香了。”保姆说。
    顾云卿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猛地记起来，有一年，外婆说去和老姐妹喝下午，结果却偷偷去了寺庙，还去了座侧院见里面的大师。
    “外婆去哪个寺庙上香了，你知道吗？”顾云卿问。
    “说是去宏泉寺。”保姆说到这三个字时，眼中带着肃然的敬意，“那里菩萨很灵验，我有个远房的亲戚，在那里求子，隔年就真抱上了。”
    顾云卿又想到了那座侧院，还有那个飘然而去的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