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新莉听出了不对劲，她缓了语气问道：“你怎么回事儿？”
    顾云卿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他将头侧到一旁。清冷的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里挤进来，挤到他的侧脸上，将他两行清泪挤得细细窄窄的。
    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他妈发了信息过来。
    她说：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吗？我可没时间陪你闹腾，你要死就去死，要活就活，随便你。
    他闭上眼睛，将那些文字隔在了眼睑之外。
    从前他总是同情宋翊，同情他拥有的爱太少。现在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之人如此之多，而他，竟连多余的存在都算不上，他是作为一个罪证存在的。
    他的母亲，每看他一眼，心里的痛苦就堆积多一分吧。
    浑浑噩噩，万念俱灰时，他问自己，活着做什么呢？十七岁那年夏天，他眼睁睁地看着宋翊一跃而下，他应该追着他一起跳下去的。如果那个时候，他就死了，这个人世间留给他的至少还有外婆的疼爱。
    现在他还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连他以为的外婆的爱也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施舍而已。
    房门被重重推开，外婆惊慌的声音传来。
    “阿卿，阿卿。”随着喊声，房间的灯亮起。
    顾云卿目光呆滞地看着外婆颤着腿走到了床边，她痛哭着抱住他的头。
    “你这孩子，你吓死外婆了，你和你妈说什么话。什么还不还命的，你怎么能这样瞎想呢？外婆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说这样剜心的话来伤我的心啊？”外婆一边说一边捶打着他。
    顾云卿听着外婆的哭声，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了。
    “我妈，她和你还说了什么？”顾云卿喃喃地问。
    外婆只顾痛哭着。
    “我妈是不是让我要死就快点死？”他又问。
    外婆摇头：“不会，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想你妈，她总归是你妈妈呀。”
    “那她担心我吗？来看我吗？”他接着问。
    外婆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孩子，你答应外婆，不可以想傻事儿好不好？”
    顾云卿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外婆脸上，外婆老了，老得有点风吹草动就又惊又怕。她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总是温和又耐心，天大的事情，哪怕心里再怕，她都能装得波澜不惊。
    “阿卿，阿卿。”外婆一声又一声喊他。
    “外婆，你爱我吗？”顾云卿问这句话时，灰暗的眼眸里多了一些些光彩。
    “爱，怎么有不爱呢？”外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安抚他那样，“阿卿，外婆知道你心里难过，你相信外婆，再难过总都会过去。会过去的，会的。”
    顾云卿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告诉自己，要相信外婆。
    借着这次大闹，顾云卿把外婆两幢房子里的监控全都拆掉了。祖新莉知道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母子俩心照不宣，谁也不提那晚的事情。不过，祖新莉对顾去顾云卿的态度急转直下，如果说之前她还一直努力地维持着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基本的爱，那么现在她只能做到在人前装装样子，私下时，她连正眼都不看他，就像他会脏了她的眼一样。
    小半月后，顾云卿在某酒店开了一个长期住的套间，他住进了酒店。
    祖新莉没有任何表示。
    他搬到酒店的第三天，高明威的电话打来了，邀请他到熙园吃晚饭，说要介绍个人给他认识。
    顾云卿不知道高明威要玩什么阴谋，但他不怕。一个孤魂野鬼般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顾云卿没有想到，高明威竟然抱了个婴儿站在大厅里等他。
    “高伯伯。”他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只以为是高明威的情人新给他添的孩子。
    “她叫高立桃。”高明威抬头，他的脸上有笑容，“是我的孙女。”
    顾云卿愣了，孙女？高明威在跟他开玩笑吗？蓦地，他想到那次在季安之那里看到了高明威的资料，高明威在和宋莲莲结婚之前，有过两任妻子，那两任妻子留下了两个女儿。
    季安之那回还说高明威是个对血缘有执念的人，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女儿。真是没有想到，高明威的手脚这么快，想来在这之前，他已经花费很多功夫去找他曾经的妻女了吧。
    “亲孙女。”高明威强调了句，“上个月底我给你发了短信，本来想拜托你帮去接孩子。”
    “高伯伯，你还有女儿啊？”顾云卿佯作不明真相地问道。
    高明威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哭起来，他喊了一声，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小跑进来。她抱过孩子就退了出去。
    “阿卿，走，先去吃饭。吃完饭到我书房去，我新得了一包不错的好茶，我们一起品品。”高明威虚扶着他的肩膀。
    晚饭后，顾云卿跟着高明威去了书房。
    “这天说冷就冷下来了。”高明威坐下后装了一壶水烧了起来。
    顾云卿坐在沙发里，他微微笑着，等着高明威的下文。
    “听说你搬到酒店去住了？”高明威起身从一旁的冰箱里拿出一泡茶。
    “高伯伯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啊。”顾云卿仍然微笑着。
    高明威转过身来，他笑道：“说出来你不信，但我真把你当半个儿子看。”
    顾云卿笑笑，他当然不信。
    “我今天让你，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高明威说。
    “你说。”顾云卿看着茶壶嘴里滋滋冒出的热气。
    “我打算用三年时间将而立做到上市。”高明威拆开茶包，壶里的水也开了，他用开水烫了盖碗。随后将茶包里的茶叶倒进盖碗，用力摇了摇后，他拿下盖子闻了闻香。
    “嗯，这茶确定不错。”他开始冲茶。
    “高伯伯，凭你的实力，两年或许就够了。”顾云卿说着虚伪的客套庆，他心里知道，高明威要和他商量的事情当然不是怎么将而立做起来。
    “我想把而立留给高立桃，在她成年前，你代为管理。”高明威将第一泡茶放到了顾云卿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