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卿看着他妈的表情，她看起来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他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他赢了？他妈向他低头了？
    他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我不出国。”
    “可以。”祖新莉点头，“但明天你就得搬回家里住，不要再去酒吧喝酒鬼混。”
    “我可以不走艺考，但我想拜李老为师，学画画。”他说。
    “可以。”祖新莉再次点头，“但你得先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顾云卿眼眶一热：“妈，你真的答应我了？”
    祖新莉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了，你是我生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你么？我把你送到国外去，你心里不愿意，你还会是作天作地。”
    顾云卿脑子一热，张嘴又说：“我想搬回外婆家。”
    祖新莉眼神一凛，道：“阿卿，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外婆照顾了你十多年，剩下的日子，她应该到处走走，看看。”
    “不过，如果你表现好，你十八岁成年礼时，我可以考虑送你一座岛，完全属于你写着你名字的岛。”
    顾云卿呆呆的，宋翊对他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响着。一个只属于他的岛，在那里，他可以装下他和宋翊的回忆，过往，还可以装下他的愤怒、不安及脆弱。
    “看你表现。”祖新莉看着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知道她这一着棋走对了。她走上前去，帮他拉了拉略凌乱的衣服。
    “你才十七岁，不要急着去学坏。学坏是很容易的，但学好真的很难。”祖新莉十分温柔，“我总是希望你好，阿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这个当妈的人会无条件爱你，信你，你明白吗？”
    顾云卿的眼泪差点滚出来，他慌忙侧过头。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今天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回家。”祖新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踩着高跟鞋往门口走去。
    顾云卿信了他妈，那时的他还年少无知，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他妈稍微对他温柔了一些，他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十分了得。
    整个暑假，顾云卿都在恶补落下的功课，补课之余，他便去行业泰斗李老家学画。他的绘画资质不错，称不上顶尖，但也算优秀。有了名师指点，他的画工突飞猛进。
    临近开学前夕，顾云卿外婆从欧洲回来了。数月未见外婆，顾云卿开心极了，早早就赶回了外婆家。
    令顾云卿没有想到的是，他妈亲自去机场接了外婆回来。进门时，母女的脸色非常难看。
    “外婆。”顾云卿亲热地上前挽住他外婆的手臂，转头又喊了一声，“妈。”
    “行了，那我回公司，我还有个会。”祖新莉转身就要走。
    “新莉。”外婆语气严厉，“刚才我说的话，你再考量一下，不要总是一味的任性。”
    祖新莉拂了一下头发，没说话，就那么走了。
    “阿莉，你不吃饭么？”阿嬷追出来。
    祖新莉已经走到了院子里，车子很快绝尘而去。
    “外婆，欧洲那边好玩儿吗？”顾云卿估摸着一路上他妈和他外婆又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
    外婆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有什么好玩儿的，不过打发点时间罢了。我听你妈说，你现在肯好好读书，又在跟李老学画，我很高兴。”
    “外婆，那我妈有没有和你说，等我十八岁的时候要送我一座岛。”顾云卿带着几分兴奋。
    外婆点头：“说了，这个礼物不错，阿卿，那你可要再加把劲。”
    祖孙两个说着话进了大厅，晚饭刚好上桌，饭桌上，顾云卿随口问了一句。
    “外婆，我妈惹你生气了？”
    外婆喝了一口汤，摆了摆手，示意他别问。
    一旁的阿嬷急得用口型说：“先吃饭。”
    顾云卿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他妈和他外婆之间到底因为什么事情争执？他决定一会儿好好问问他外婆。
    外婆把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给了顾云卿，让他拿回顾家后分发给其他人。顾云卿哪里有什么心思管礼物，他只想知道一些秘密。
    “外婆，你就告诉我嘛，我妈到底因为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他难得地晃着他外婆的手臂撒起了娇。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可以问太多。”外婆语气和蔼，她摸着顾云卿的头发，“这头发太长了，眼睛都遮住了，明天就让张师傅来家里给你剪掉。”
    “外婆，不许转移话题，而且，你不懂，我这个发型很流行的，你不觉得你外孙帅呆了吗？”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帅帅帅，我外孙确实最帅。”外婆笑起来。
    墙上的挂钟敲响，一旁候着的阿嬷喊起来：“九点钟了，阿卿，你赶紧去睡，老太太也要睡了，这么长途的飞行，天大的事情，明天起来再说。”
    “外婆。”顾云卿拖长声音。
    “明天说，明天说。”外婆拍拍他的手。
    没办法，顾云卿只能和外婆道了晚安。出了房间，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老太太，我寻思着，这事情没法瞒阿卿一辈子，他迟早要知道……”
    “阿香。”外婆厉声喝道，“一个字都不许说。”
    阿嬷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替老太太不值，唉！”
    后面的声音就压得更低了，顾云卿的好奇心简直被吊到了极点。外婆瞒他的，会不会就是顾伯昭不是他亲生父亲这件事情？那么，外婆肯定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吧？
    顾云卿对于要不要认一个陌生人做亲生父亲这件事情毫无兴趣，过去的十七岁，他从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未来的日子，他更不需要一个不但帮不上他说不定还处处给他制造麻烦的人存在。
    次日，顾云卿去磨了外婆，外婆用宋翊的事情做了文章，说她也不赞同他妈私下去找宋翊算帐。大人欺负小孩，太不体面。
    顾云卿顿时气血冲脑，咬牙骂：“外婆，你说我妈是不是疯了？”
    “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妈。”外婆嗔怪道，“你妈就是爱你心切，加上宋莲莲夫妇没少给你妈添堵。偏生的你和阿翊又要好，打小就好得同穿一条裤子。”
    “我妈就是精神病，我这样的差生，宋翊那么优秀。人家的家长都没来警告我，我妈倒好，跑去警告宋翊。”顾云卿忿忿的。
    “你呀，也不能妄自菲薄，你有你的长处。更何况，你妈这些年风头多劲，别说宋家，就是那朝里的官下来了，也得给她三分薄面。依我看啊，宋家没把她气到够呛，她肯定不至于气急败坏到找宋翊说上不得台面的话。这事儿呢，过去了，阿卿，你心里有气，外婆理解。但你妈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你也要领情。”外婆语重心长。
    “外婆，你虽然生我妈的气，但你也还是惯着她。”顾云卿闷闷的。
    外婆欲言又止，长叹一口气，说道：“阿卿，你心里再多的气，她是你亲妈，不管怎么样，也不至于亏待了你。”
    “你们都这么说，好像我妈给我提供了优越的物质生活，我就得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有一个字的反抗，我就是大逆不道，忤逆不孝。”他暴躁地撸了撸头发，心里有一个冲动，他要将他听到的秘密告诉外婆。
    “阿卿。”外婆有些无奈，“除了你妈私下找了宋翊这事情，其他方面，你妈可是并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吗？”顾云卿也激动起来，他不知道他外婆怎么了？明明阿嬷和他说过，她妈私下和外婆多次起争执，可提到他妈，外婆还是极端地维持她。
    “她强行要求我搬回顾家大宅，强行要我出国，强行安排我这个那个。动不动就打击我，说我让她丢脸……”
    “阿卿，够了。”外婆也拉下脸来。
    “外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妈对我好，并不是因为她多爱我，而是她别无选择，因为我是她的儿子，但并不是顾伯昭的……”
    “阿卿。”外婆猛地起身，她抓住顾云卿的肩膀，“你这些混帐的屁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什么你不是顾伯昭的亲儿子，谁告诉你的？说。”
    顾云卿被外婆骇人的眼神吓住，他有些嗫嗫的：“我无意中听到的。”
    “你给我说清楚。”外婆用力拽了他一下。
    顾云卿便老老实实地把偷听到的话告诉了外婆，外婆听完，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闭上眼睛，好半天，她的眼泪流下来。再睁开眼睛时，她朝顾云卿招手。
    “阿卿，你跪下。”
    顾云卿不明所以，站在那里攥着手心看着外婆。
    “我让你跪下。”外婆抬头看他。
    顾云卿心里直打鼓，从小到大，外婆别说让他跪，就连骂都不舍得骂他。他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说出他听到的秘密了。
    “顾云卿。”外婆一字一顿。
    顾云卿不敢再倔，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外婆面前。
    “现在，我要你发誓，发誓你就是祖新莉和顾伯昭的儿子，任何时候都不会再说混帐的屁话，你如果违背誓言，你的外婆将不得好死。”外婆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