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卉的记忆的最后一刻停留在车子一头栽入大海之中，在那之后，是漫长无边的沉睡。
    偶尔的，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有时候，还不止一个人。她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她的力气不够。
    这样断断续续的感觉中，向卉的意识恢复一天比一天强烈。直到某个黄昏的时刻，她从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手抚摸腹部，可惜手太沉了，她根本抬不动。但好在，她感觉到了沉甸甸的肚子，她的孩子还在。
    向卉松了一口气，她转动眼珠，这才发现，她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从光线上来判断，现在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屋子南边墙上一扇窗户，透过窗，远处是茫茫无边的树林。
    这大约是在哪座山上。她怎么会在这里？向卉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顾家的司机老王毫无预兆地开着车冲进了海里，天啊，顾云卿呢？
    “阿卿。”向卉张开嘴又发现，她的声音嘶哑得根本发不出来。她又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上下半点劲都使不上。
    这是哪里？是谁救了她？到底是谁要害她和顾云卿？向卉心里涌上无数疑问。
    屋外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向卉一惊，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门开了，有人进来。
    “这两天的情况明显好很多了，昨天看着她的手指在微微颤动，不出意外的话，就今明两天，肯定要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平淡，说话声调没什么起伏。
    “会不会早就醒了，她一直在装睡？”又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会。”前面那个女人很肯定的语气。
    “嗯。”随之一个男人应了一声，又问：“阿卿还是没有下落？”
    “没有。”女人说。
    “大半个月了，飘到深海，只怕早就被鱼虾啃食尽了。”男人叹息了一声，“可怜。”
    “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安排？”女人问。
    男人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脚步声音往外走。喝杯水的功夫，那脚步就听不见了。
    向卉只觉得内心几乎要震裂，男人是季安之。她想到最初的最初，那是她第一次假扮顾云卿的女朋友，她去季安之家做客。顾云卿曾当着她的面说季安之的隐忍是装的，让他只管将野心露出来。
    现在看来，那个一直被祖新莉忌惮的人，他一直在努力证明和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为此，他避居昆城。为此，他只在集团子公司挂了个职，并没有任何实际权力。
    他费尽力气去证明，他确实只想偏安一隅，对顾家产业没有任何野心。
    光线一点一点阴暗，又一点一点明亮。向卉一夜抚着肚了，所幸肚子里的宝宝一直在给她回应，她惊惶不安的心才得到些许安慰。
    向卉在等待季安之的再次到来，她想知道顾云卿的下落。渐渐地，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她饥肠辘辘，同时又十分恐惧。她在想，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时机清醒过来？她又想，她该怎么做才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门轻轻推开了。
    向卉感觉到了，进来的人是季安之，他坐在她的床头。她保持着熟睡的样子，只盼他尽快能出去。
    “你早就醒了，不是吗？”季安之开了口。
    向卉知道他已经看破，再装昏迷也没什么必要了。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季安之坐在床边的竹椅上温和地看着她。
    “你现在怎么样？身体上难受吗？”他问。
    向卉想了一夜，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道：“感觉还好。”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声音哑得支离破碎的。
    “你想吃东西吗？我让人送过来。”他又问。
    “好。”向卉虽然身体恢复了知觉，但长时间不吃饭，她的身体软绵绵的。估计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靠营养液生存着。
    季安之起了身。
    向卉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呼了出来。
    很快的，季安之和一个端着粥的女人走回来了，看到那女人时，向卉的心又紧了。那女人是芝姐，她对她的长相印象很深刻，那个时候，她以为芝姐喜欢季安之。
    “你是不是昨天就醒了？”芝姐开口。
    向卉听出来了，昨天有一个女人声音就是芝姐的：“夜里醒的，说不出来话。”她的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芝姐和季安之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判断向卉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扶她坐起来吧。”季安之侧过身。
    芝姐把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她走到床边伸手将向卉扶起来，向卉很吃力才能坐起来，躺得太久，人是虚浮的。
    季安之把粥端过来，两个人合力，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喂完了一碗粥。
    粥吃下去，向卉感觉自己有了一丝生气。
    “那你先出去吧。”季安之对芝姐说。
    “好。”芝姐拿着碗很快就出了房间。
    季安之坐回竹椅上：“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是。”向卉如实回答。
    “阿卿的下落，我不知道。”他先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向卉问。
    他双手放到膝盖上，侧头看着门外的绿色，好半天才说：“你觉得呢。”
    “想成为顾家的接班人？”向卉猜测。
    季安之摇头：“我一直对顾家没有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那你为了什么？”向卉这下就很不解了。
    “本来想等你要生的时候动手，没想到祖女士突然脑梗，我想了想，也不必等到那个时候了。”季安之起身，他慢慢踱到了窗边，“这世间的事情，往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是命运太残酷。就像当年，我一直问，为什么逼死我妈，为什么要让我活无边的痛苦和打压中？都没有答案，不是吗？”
    向卉恍然大悟，是了，季安之是私生子。祖新莉进入顾家才知道有他的存在，是她逼着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消失的，顾云卿的爷爷奶奶拼力守护了季安之。是从小，季安之的心里就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吧。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他要用相同的报复手段让祖新莉尝尝失去希望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