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重。
他知道过度洁癖是心理问题的一种,但是在影响正常生活之前,他并没有打算为此去见一见心理医生。
一路曲曲折折,杨方宏把车子指进一片老居民区的胡同里,才对秦默说:“就是这里了,车进不去。”
秦默下了车,走了半天的路,才到了杨方宏说的红砖楼前,楼体上有着老式的四格窗,和已经被淘汰了的旧式防盗门。秦默跟着杨方宏爬上了五楼,在右面一户贴着倒福字的人家面前停下了脚步。
没有门铃,秦默上前两步敲了敲门,却半天也没人回应。
秦默拧着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杨方宏,杨方宏这才懒洋洋地说:“你这没用,看我的。”说着,杨方宏走上前几步,抬脚在那看起来就不甚结实的防盗门上“咣咣”踹了两脚,扯嗓子在门口大喊:“开门开门!”
过了没一会,秦默就听见了那由小到大的细微响动,随即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唾沫星子飞溅:“催你妈了个鬼,赶着投胎啊!”一开门看见是杨方宏,脸色又变了一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厌烦,但那尖利的声音好歹是降了下来:“是你啊。”
女人长得不算难看,面部却有些削薄,按老人话说是天生的刻薄相。
秦默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是女生班的教官之一,在一众教官里,算不得最严最狠的,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宽容。
杨方宏挑眉:“怎么,给你送钱不乐意是吧?”
女人看了一眼秦默,道:“哪个说不乐意的,你进来!”
秦默不用脑子也知道他跟这女人说了什么,无非是把自己当肥羊一类的玩意来宰,但是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他被宰上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进了女人的屋子,杨方宏一屁股就坐沙发上了,秦默却一脸不自在到极点的表情:女人的内衣内裤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餐桌上还有一堆摞在一起的教材,地板油腻腻的,踩在上面都好似会粘鞋底,一抬脚就发出“啪”的声音。这样的一个屋子,落在秦默眼里那简直是不堪入目,他纠结了半天,挑三拣四最后坐了餐桌边的椅子。
“谁来了?”
里屋那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再过一会孩子踩着拖鞋“啪”“啪”的走到客厅来,同女人说:“我饿了。”那语调理所当然的令人诧异。
女人不耐的回答:“刚吃过饭,写作业去。”
孩子毫无征兆地尖声喊:“我饿了!我饿了!饿了――”声音尖利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女人一巴掌摔在孩子脸上:“小杂种,你再喊一个试试?”
“我饿了!你才是杂种!大杂种!”孩子尖叫着跑出门去,这一连串的变故把秦默看的一愣一愣的,再一看杨方宏的脸色,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女人经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去追孩子,只是对他们的口气更恶劣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秦默把对沈卓云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比起眼前这个女人,他还真是更想跟沈卓云打交道一些,女人问:“我能拿到多少?”
“看你能给我多少。”秦默回答。
“你给他多少?”女人口风一转,忽然指着杨方宏问。
秦默看了一眼杨方宏,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秦默便照实说了:“十万。”
“我要四十万。”女人狮子大开口。
杨方宏这才似笑非笑看了秦默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他才多大?想从这群老油条手里抠东西?这女人不扒光他这身皮才怪。
杨方宏原本等着秦默怒骂,结果只等来了秦默的一句:“你要拿什么来换这四十万?”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了杨方宏一眼,最后还是说:“老娘知道的多了,当初那乔国富没少在老娘肚皮上睡过,诉了老娘多少事――”秦默听这话还真觉得不太舒服,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总是容易让人感觉不适的,杨方宏却半点反应没有。
“你拿什么保证你说的是真的。”秦默双手十指交叉,神色认真。“如果没有杨方宏,那你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无法拒绝,可是现在有杨方宏在先,你凭什么认为你依旧有足够的价值拿走四十万?”
女人看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她的手机铃音响起。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扯着嗓门喊:“喂!”女人并不避讳他们在场,对着手机另一边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脏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人像是被激怒一般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女人还想继续的时候,忽然沉默下来了,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
“啪!”
女人愤怒之下把自己的手机砸在地上,指着秦默和杨方宏的鼻子大骂:“滚,你俩给我滚!”
秦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女人已经从厕所里拿出拖把,气势汹汹地将两人打出了房子,原本还想把他们打出楼道,看到外面两个高大的保安,才停了手。
秦默倒是不介意被赶出来,只是坐回车里的时候,心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怎么了?”秦默问。
杨方宏也皱着眉盯着窗外,半天才回答:“有人捣乱了,大少爷,你确定没人知道你在查这事么?”
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秦默反复琢磨着自己曾经做过的行为细节,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她为什么变这么快?”
杨方宏哼了一声,咧嘴笑道:“因为有人碰到她的命根子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跳下车去了,只剩下秦默的神色变幻不明。
秦默在车上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回家。”
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地下车库,秦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看着黑色的车辆离开,秦默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今天遇到的事情,慢慢的沉淀下来,越来越可以肯定,自己的调查行为已经暴露了。
可是是从哪一环泄露出去的呢?
网络上?还是从杨方宏的嘴里呢……
秦默皱着眉思考,一步一步缓慢往电梯处移动。
正在这时,秦默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破碎的监视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为打碎的。
很久之前,在他们计划逃走的时候,第一步是什么呢?
让监视器失去效用。
那时沈卓云还曾经想过打破监控器的镜头。
秦默蓦然睁大了双眼。
不对!
警告的信号从双眼传递到大脑,秦默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子开始疯狂的奔跑。
嘈杂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下一刻自己的肩膀被强硬地抓住,刺鼻的味道袭上了大脑,j即使他试图屏息,也无法阻止意识开始逐渐的剥离。
糟了。
秦默带着大脑里盘旋着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渐渐陷入了黑暗中去……
☆、第六章 重逢
秦默感到自己的鼻腔喉管发干,呼吸一次都觉得费劲,头也有些昏昏沉沉,想动一动,却感觉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闭上眼睛略微定了定心神,顶着大脑每运转一次都会传来的钝痛,秦默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大意了。
缓慢的进展让他的心性有些浮躁,以至于抓到杨方宏这一根线索后,行事手段越发大刀阔斧,失去了之前的谨小慎微。而以他和对手的实力比来看,现在他还没有足以让他明目张胆行事的能力。
脚被捆住了,手被反绑在身后,眼镜应该是在自己被移动的过程中掉落了,原本兜里是有钱包和手机的,但秦默不用摸也知道肯定不在自己身上了。
秦默费了好大力气坐直了身子,继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着高倍模糊下的环境,基本可以判断判断这是一个毛坯房里的一间。
房间面积不大,大概也就是正常民居一个侧卧的面积。屋里的窗台有些高,从窗外景色判断这应该是楼房里的民居,大概处于五楼或者六楼的高度。而窗外楼房的样式颜色并没有让秦默有任何的眼熟感,可能离他昏倒的地点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
房间的门窗都是关着的,秦默目前还无法验证是否被反锁,只能蠕动挣扎着站起身来,像僵尸一样蹦着往门边移动,去拧门的把手。
被反锁了。
秦默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种薄门板的隔音性不强,外面应该没有人。
看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秦默两只手被绑得很紧,很难做出任何动作,他尝试性地转动着手腕,直到在绳子里挤出了细微的空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按住了腕表上的一个按钮。
“嘀――嘀――”腕表里的忙音没响过两声,秦蓁那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秦默!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看来对方已经给秦蓁打了电话?那自己大概就是死不了了。
秦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问:“谁给你去的电话?”
秦蓁说:“没有追查到,但是他们要求我把产业立马抛售,所有流动资金全都转到另一个人名下,直到他们接到东西,才会放你。”
“你照做了?”秦默声音里带着闷闷的笑意。
“我照做了你才真完蛋了。”秦蓁在那头气得不轻。“竟然有人能找到你……秦默,你是不是暴露了。”
秦默应了一声:“我猜也是,我现在应该在五楼或者六楼的一个侧卧里,你来时小心一点。”
秦蓁应了声,才挂断了电话。
秦默倒是有些佩服秦蓁的先见之明了――就为了她的腕表式手机。
刚出智能手表的时候,它在大陆的销售并不算好,价位高,功能不齐全,能买得起手表的人不愿意戴这样一只电子表外观的东西在手上,接受不了价位的人也不会买。
秦默倒有些兴趣,一来方便,二来他根本不用在乎身上的衣服牌子或者是手表价格。
跟秦蓁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被秦蓁吐槽了,说那玩意根本没什么用,离开了手机就是个废物,他要是想用,那就弄个腕表式的手机。
秦默的积极性被打击了,就再也没提起这东西,倒是秦蓁记在心上,寄给他了一只腕表式手机,功能不多,看着就像个普通的电子表,但事实上是有独立的si卡和gps定位功能的。
平时秦默根本是把这手表当做一个充电式电子表用的,但是没想到今天反而起了作用。估计在绑架者打电话威胁秦蓁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追踪自己的所处位置了,而自己的电话其实是报平安用的。
秦默又蹦到窗台边,看了看周围的居民楼,思考着呼救的可能性。
倒不需要居民来救,只要坐到窗台边,喊一声自己要自杀,恐怕就不少人来围观吧――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得首先能解开绳子。
秦默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绳扣,自己以前好像在网上一片帖子上看过类似绳扣的解开方法,于是双手开始尝试着解开,只是这种扭曲的手部动作实在太难受,秦默每弄一会都要停下来休息片刻,防止手抽筋。
正在秦默忙着自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对话和脚步声。
“该醒了吧?”有人好像提到了他。
“早该醒了,要不再给他熏熏?”另一个问。
“别了,那女人还没给钱的意思,一会打个电话过去,让他出点动静,看看那女人还端得住端不住。”
“有钱人脏得很,那娘们真能给钱?”
秦默移回墙边乖乖坐着不动,听着门外的对话,知道外面其实有四个人,而且应该只有一个算是头头。几个人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倒让秦默摸了个明白,这几个应该只是帮忙办事的,真正授意绑架他的却另有其人。
过了一会,那脚步声离门边越来越近了,门的把手动了动,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对外面喊:“醒了!”
外面有人喊:“那一会就给那娘们打电话,让他跟那娘们哭两声。”
秦默低着头只盯着男人的黄布鞋,然后那黄布鞋就一脚招呼在他身上,把他踹倒在地上,才蹲下身说:“哎,秦少爷,听见没?”
从这黄布鞋嘴里蹦出来的“少爷”两个字,没有丝毫的尊重,反而带着戏耍的意味。
秦默说:“我知道了。”
黄布鞋嘿嘿乐了,伸手来摸他的脸:“你可比你姐乖多了,就是长得没你姐漂亮。”
秦默故意套他的话:“你认识我姐?”
黄布鞋笑的猥琐:“我可没那福分,秦少爷,你自己得罪谁还不清楚么?你这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那美女姐姐有多宠着你了。”
几乎是黄布鞋刚说完这话,就听见房里响起了门铃声,黄布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两步走出去,低声问:“谁?”
没人回答,这地方本来是个没卖出去的毛坯房,黄布鞋有个亲戚是房地产工作的,黄布鞋就把他手里领人看房用的钥匙借出来了,根本没人会来敲门。
其中一个去门口透过猫眼看看,就一个人呆着工帽,拎着工具箱站在外面。
那人冲黄布鞋摆了个口型,黄布鞋皱了皱眉,问外面:“谁?”
“是卢冲先生么?”外面那人还带着点外地口音。“我是卢永福先生联系来修水管的,他说钥匙在你这里。”
卢冲就是黄布鞋,他还真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但是之前他为了要钥匙确实是请自家亲戚狠灌了一顿酒,也忘了对方到底有没有提过这事了。
黄布鞋扯嗓子问了一声:“我们这里不漏啊!”
那人说:“不是你们家漏楼下去的么?我刚从楼下上来啊!”
黄布鞋又说:“我不知道这事啊。”
那人有些不耐烦了,说:“那你打个电话问问啊,我还赶着工呢,你们能不能快点?”
黄布鞋这才松了口气,跟周围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拉开门笑着说:“对不住了兄弟,最近这世道不敢乱开门……”
修理工一边走进来,一边打量他们几个,嘴里还抱怨着:“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怕个啥子?光见过叫门拐卖小孩女人的,你们几个男人还怕……”
因为屋里卧室里有个绑着的人,几个人都有点紧张,黄布鞋搓着手问:“咱都检查哪啊?”
修理工说:“我看了楼下,你们应该是从厕所漏的,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用水啊?”
黄布鞋连连点头:“是用了,可用了不多”
修理工点了点头,进去打开工具箱,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男人,说:“你们几个能帮忙不能?”
黄布鞋说:“你说,要怎么帮?”
修理工把排水口的盖子抠起来,指着那细管子边说,说:“你看见这有块锈没?”
黄布鞋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没啊。”
修理工说:“你到我这来,仔细看。”
黄布鞋过去,盯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那人说的什么锈,刚想问,就听到自己头骨传来巨大的打击声。
那修理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余的两个人一人一钳子啪啪砸倒,外面还有一个进来看情况的,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直接撂倒在地上。
然后修理工慢悠悠地打开门,说:“沈哥,进来吧。”
门外这才走进来一个人,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头发修的整整齐齐,挺风骚的一身西装被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英俊笔挺的五官,最出彩的还是那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着说不出的风流,连一个无意中的眼神都像是另有意味。
“秦默呢?”他神色淡然,可眼里却带着略微的急切。
“里面呢。”修理工倚着门板,用下巴指了指卧室的门。“就那一扇门锁着的。”
沈卓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飞快地拧开门。
“秦默。”
秦默听到了这个声音,忽然僵了僵,他躺在地上,动了动身子,看见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因为没戴眼镜,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意料之中,却又带着莫名的惊惶。
对计划中未来偏离的惊惶。
秦默垂下眼睑,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对方却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缓缓蹲下身子,眼神里带着笑意:“我回来了。”
秦默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让人心惊。
☆、第七章 非法拘禁
“我回来了。”
沈卓云带着笑意盯着他,目光一寸一寸掠过他柔软的发丝而微长的碎发,因为失去眼镜而焦距涣散的双眼,柔软白皙的颈项,和被绳子束缚了的清瘦身躯。
简直就像是被打包好送给自己的礼物。
秦默盯着他沉默了半晌,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的身份,最后开始开口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卓云微笑起来依旧是带着几分风流、几分潇洒,可偏偏一双眼眸,较之六年前更加的深不见底:“不止秦蓁一个人有你的定位。”
秦默的眼眶微微撑起,瞪着他的眼神里颇有怒意:“你监视我?”
“是关注。”沈卓云纠正了他的说法,然后带着笑意把秦默从地上扶起来,按着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几乎是在沈卓云唇舌入侵到自己口腔的一瞬间,秦默就明白了,眼前的人依旧是六年前的那个沈卓云,只是把病态暴戾的一面藏得更深了些,把外在的伪装扩展的更加完美无缺。
秦默几乎是不为所动地承受着沈卓云的侵占,直到对方的唇舌退出自己湿润的口腔,他才平复了一下呼吸,淡声问:“秦蓁知道么?”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天知道沈卓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无时无刻探查着秦默的所处位置,窃听着秦默的两个电话号码,如果不是秦默的黑客技术,他甚至会通过电脑摄像头监控着秦默的生活。
他就像是个见不得光的跟踪者,疯狂窥伺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六年的时间没有消磨掉他任何的狂热,反而令他的执念越发的深重。他知道眼前人的一切,无论是好的或者坏的,都是他为止沉沦的理由。
这样病态的窥伺,怎么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让眼前这个人知道,会不会被吓到呢?
沈卓云曾经想过,自己或许会喜欢眼前这个人受到惊吓的样子,确切的说,他喜欢眼前这人任何时刻的样子,温和的样子也好,偶尔的粗鲁也好,愉悦的微笑也好,悲伤的神色也好,甚至是挣扎时的泪水,深陷的茫然,他希望眼前这个人的每一面都是自己的,每一个不为人知的隐晦都是自己的。
他想占有他的全部。
可他又如此清晰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那按照秦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说不准自己真的会永远失去这个人。
秦默忽然问:“为什么来?”
沈卓云回答:“我说过我会回来,无论你等待与否。”
所以,其实六年前的一切,没有人忘记。
一字一句,像是被铭刻在骨子里的碑文,两人都反复在记忆中重新咀嚼深思了千百次。
“绳子给我解开。”
沈卓云把脸埋进了他的颈侧,声音略低地调笑:“绳子解开,你跑了怎么办?”
秦默知道他间歇性神经病,并不回答,果然没过一会,就听见沈卓云在他耳侧缓缓呼吸:“就这样绑你一辈子好么?”说着展开双臂拥抱秦默,刚好可以把他整个纳入怀里,一双手臂像是另一重束缚着他的枷锁,令他没有半分挣扎的余地。
秦默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沈卓云那温暖的皮肤,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片段,有灰暗的,有明亮的,林林总总夹杂在一起,忽然使眼前人的形象变得丰满立体了。
沈卓云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一切的答案,都在这样一个拥抱里明确清晰起来。
秦默最后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沈卓云,你今天敢自己走了,就这辈子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默忽然语气平淡地重复了这句话一次,随后垂下了眼睑,神色莫名的冷淡。“你忘了我说的话了,是么?”
沈卓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回答,只是双臂把秦默锁得更紧了一些,眼眸的色彩越发暗沉。
“你忘了,我没忘。”秦默淡声说,“沈卓云,我当初就问过你,我们能走多远。”秦默感觉拥抱着自己的人在一点一点的僵硬,心思反而越发的清明,最后还是把原本就想说的话再次说出口。
“谢谢你给我六年的时间,我想的足够清楚了,沈卓云,我们不合适。”
他秦默之于沈卓云是什么?
男女之间的情爱尚且有度,清浅些的好聚好散,点到即止,浓重些的便是披荆斩棘,一路白头。
可沈卓云呢?沈卓云会再回来找他,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对于沈卓云的全部猜测。
秦默之于沈卓云更像是一种毒品,毒瘾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割舍。沈卓云就像是一个瘾君子,对于他的渴求永无止境,并且会一次比一次贪婪,一次比一次需求的更多。而秦默生来性冷,沈卓云想要的回应,迟早有一天,会想给也给不出来,如果到了那一天――秦默根本不想去思考自己那时的结局。
沈卓云是特殊的,秦默很确定这一点,可是这个特殊的人,永远留在特殊的回忆里,又有什么不好?
就如同金岳霖为林徽因终身不娶,未必是等待,可能只是因为有一段足够缅怀的回忆,可以抵得过一切触得到摸得着的朝朝暮暮。而他与沈卓云,相识于患难之时,相知于最落魄的岁月,最终也有了一个足够惊心动魄的逃离,可以说是有过同生共死,有过相知相伴,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这些都留在回忆中,而让沈卓云的偏执和自己的冷淡毁了这一切呢?
年少时的秦默曾经为沈卓云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不平,六年前他能够说出“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是因为一时的愤慨,他许以秦默伴侣的身份,却并没有给秦默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而现在的秦默,却无比庆幸当初沈卓云的离开,如果不是他暂时的放手,秦默永远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清晰的知道,自己跟沈卓云,从本质上就是难以共存的两个人。
秦默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沈卓云在自己耳边的笑声,里面包含着连秦默也听不出的意味。
沈卓云的右手一点点摸索到秦默的腕表上,只用单手就把他的腕表拆卸下来,然后身子同秦默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在他的眼前,从腕表屏幕中央缓缓施力,直到整个腕表破碎。
“现在你跑不掉了。”
这样的距离之下,秦默能清晰地看到沈卓云那略显疯狂的眼神,眼底冷色的火焰正一点一点吞噬掉整个瞳孔。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竟然就这样直接抱起了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秦默,直接走出门去。
秦默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对方已经把他抱下了楼,塞进了车子里,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秦默变了,沈卓云也变了。
秦默已经不是当初混混沌沌就能被骗走的冷清少年了,可沈卓云也不再像那时一样无力,只能用哄骗的手段来得到想要的人。秦默的拒绝,就像拧开了一把大门的钥匙,把沈卓云六年来所有的压制着的渴望和疯狂都解放出来。
自己再一次失算了。
秦默在车上,忽略掉身上的束缚,看着身侧人熟悉的长相,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这样有意思么?”
沈卓云偏头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秦默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必需的,沈卓云,你为什么不肯同时放过我们两个呢人?”
沈卓云居然像是认真思考了之后,才缓缓回答他:“是对于你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必需的。秦默,对于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你而已。”
秦默在得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就知道,这并不是一种变相的情话,而是沈卓云这个疯子真正的想法。
车子缓缓地行驶着,秦默放弃跟沈卓云交流,只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模糊风景,试图判断方向。
腕表被沈卓云毁了,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向外联络,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沈卓云想,说不定真的可以关自己一辈子。
秦默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不向这方面想了,他只能趁着现在防患于未然。
眼前忽然一黑,秦默感受到了眼皮上温暖的触感,随之而来的就是腰上一紧,自己整个人都被搬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不要看。”沈卓云的声音像是在乞求,可他的行为却是强迫性地剥夺了秦默的视觉。秦默越狱的本事像是给沈卓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甚至担心这飞快掠过的风景能帮助秦默逃离他的身边。
他能不能关秦默一辈子,他还没有考虑。
但是他知道不能让秦默逃走。
视觉被剥夺的时候,触觉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秦默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沈卓云纳入了湿热的口腔,之后有什么湿热温软的东西正一次又一次舔舐着自己的耳根,湿润的触觉一直延伸到脖颈处,然后就传来了微微的刺痛。
沈卓云一定是属狗的。
秦默皱了眉,眼前黑暗的感觉一点都不好,甚至车辆轻微震动时那躯体的摩擦都让他感觉别扭:“沈卓云,你是想犯非法拘禁罪么?”
沈卓云回答:“我只想跟你通|奸。”
☆、第八章 猪队友
第八章吃软不吃硬
秦默一路被沈卓云捂着眼睛,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沈卓云推开车门,轻而易举地将秦默抱了出来,一路抱进了别墅的二楼主卧,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动作小心的像是将什么易碎的瓷器放在展台上一样。
秦默重新审视着沈卓云的长相,其实跟十八年前差别不大,变得只有气势而已。六年前的沈卓云的随和潇洒只是一时的伪装,而六年后沈卓云把这些品质做成了一张完美的外皮裹在他那黑透了的骨肉外,这让他看起来更具有欺骗性。
沈卓云动作温和的将秦默脚腕上的尼龙绳一圈一圈解开,又把秦默束缚着的双手解开一只,把另一只手腕上的尼龙绳留出了一小段距离,绑在了床头的镂空花纹栏杆上。
秦默目测了一下,在不解开绳子的情况下,他的活动范围最多可以到达主卧的洗手间。
“绳子锁不住的。”秦默提醒沈卓云,他还不至于蠢到相信这是沈卓云给他留下的突破口。
沈卓云笑着吻了吻他的眼睑:“这是情趣。”
真抱歉,他根本看不出来情趣所在。
也就是说,沈卓云有足够的信心就算不锁他,他也跑不出去?秦默坐在床上思考着,任由沈卓云亲过了、摸过了去冲凉,自己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用来关押自己的牢房。
简约现代的家装,同进门时的客厅是一样的装修风格,显然是请了室内设计师来设计过的,或者根本买时就是这样原装装修的。主卧的床大的过分,被子有被晒过的味道,床头柜上还有着打火机和干净的烟灰缸,衣柜门拉开了一半,露出里面成套搭配好的西装――显然,这根本就是沈卓云的日常住所。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秦蓁是可以查到的,但前提是秦蓁还记得沈卓云这个六年前只出现过一次的人。秦默猜测,沈卓云这次的行为恐怕根本就是一时兴起,但是如果处理不当,说不定这个一时兴起就真的要变成终身□□了。
沈卓云洗完澡赤条条地就出来了,连个浴巾也没围,拿着一条大毛巾猛擦自己头发,没一会就干了一半,然后毫不避讳地从衣柜里掏出一整套衣服来一件一件穿上――确实是一整套,从衬衫到袜子到鞋子,这一套衣服上还带着干洗店的塑料外套和木制衣架,秦默觉得沈卓云一定是请了专人去买衣服,搭配好了然后直接放进他的衣柜里。
这人也是懒出境界来了,秦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由秦蓁买回来的深色衬衫和牛仔裤,又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唾弃沈卓云。
沈卓云又凑到他身上来啃了一口:“洗漱用品卫生间就有备用的,我去给你买衣服。”说着,披上他休闲款的外套头也不会地走了。
秦默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不是被非法拘禁了,而是跟男友一起同居。
这种错觉一直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