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家菜馆门脸不算太大,装修也很一般,不是什么高档酒楼,可是人家上菜还是挺快的。几个人没等多久,酒菜便上齐了。李大椽看着那超大分量的三样荤菜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这也太多了,不知道自己兜里的钱够不够。小二给三个人都斟满了酒,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那大胡子挥了挥手:“自去忙你的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小二听命出去,大胡子一把抓起筷子:“吃,二位。这家店虽然不是顶有名气,不过他家的菜肴胜在分量足,然后口味也过得去,最是适合咱们这种钱包不鼓肚子却大的人。”“是啊,这菜这么一大盆一大盆的,得要多少钱啊?”李大椽拿起筷子却没伸出去,他最关心的还是钱。
“咱们这一桌连菜带酒不会超过六十文,放心,我兜里揣着好几两银子呢,够咱们几个吃饱喝足的。你们方才不是说今晚和明晚都得歇在庆阳码头嘛,既然不急着赶路,咱们索性来个一醉方休。”听说六十文可以摆平,李大椽这底气一下便足了起来,一筷子先夹了边酱肘子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大声道:“哪能好意思叫您出银子,理当我们叔侄请您才是。”
田青林赶紧点头附和道:“对对,该咱们请您。”那人见田青林还未动筷子,飞快地给他夹了一边酱肘子,一大块鱼一大坨牛肉,嘴里道:“吃,年青人正是能吃的日子,可怜你们在船上每日里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这回好生解解馋。”此番巧遇田青林便怀疑对方是特意等候自己,此时又见对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慈爱,那种亲人的感觉让田青林心里一酸,眼眶霎时湿润了,他怕被对方瞧见,赶紧做出埋头猛吃的样子。
“李老弟。你也吃。别惜筷子!”大胡子又招呼李大椽。李大椽见人家实心实意地招待自己,早把原先的提防戒备心理丢到了九霄云外,立马举起酒杯大声道:“好,咱们大家都吃。老兄起先不是说了咱们今日能再碰上那是缘分,咱们先为了这个有缘喝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好,李老弟爽快。”那人也一仰脖喝完杯中酒,田青林也跟着一口喝干。
田青林有心试探,便做出随意的样子问道:“您看我和三叔的名姓您都知晓了,不知您高姓大名,可否……”“呵呵。倒是我疏忽失礼了,坐了半天居然忘记自我介绍了。敝姓华。名铭字刻之。”那人边说边在桌上划拉着。李大椽笑道:“呵呵,华老兄家里出身似乎不差,居然还有字。咱们庄户人家可都是有名无字的。”那叫华铭的叹息道:“什么出身差不差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家可是早败了。”
田青林起先听到他说自己姓华还吃了一惊,想着怎么不是姓王,难道自己弄错了。待听到那人说自己叫华铭想了一下又释然了。华铭不就是化名嘛。他既然是躲藏逃生,自然是要隐姓埋名。于是做吃惊状道:“败了,好端端地怎么会败了?”华铭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提也罢。”“那,府上还剩下些什么人呢?您这个岁数,应该有儿女吧。” “没剩下什么人了,父母妻儿……都不在了。”那人说到这里,握酒杯的手忽然青筋鼓胀,显然情绪很激荡。
这个三郎。今日怎么这么缺心眼了,人家摆明不想提伤心事,可这家伙偏要揭人家的伤疤,李大椽急得不停冲田青林使眼色,可田青林就是不看他,继续问道:“那您,没有兄弟吗?”李大椽再也忍不住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田青林,田青林强忍着痛缩了回去,眼睛却巴巴地望着对方,一副急等着听答案的模样。李大椽心里那个急啊,你说这厮这般没眼力见,万一人家一怒翻脸怎么办。
幸好这姓华的模样看着粗豪涵养却极好,不但丝毫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华某就只一个弟弟,不过已是多年没有音讯了。听人说早些年看到过他两口儿,不过这些年却打听不到他们两个的下落了,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李大椽一见田青林目光晶亮一副又要张嘴的架势赶紧抢先道:“伤心事快别再提了,喝酒喝酒!来,咱们再干一杯。”边说边仰头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呵呵,李老弟说得对,今日大家喝酒高兴,伤心事不提也罢。”华铭一口干掉自己杯中之酒,然后看着田青林道:“上回听说田三郎即将做父亲了怎么还在外跑船啊,该在家守着你媳妇才是。”李大椽道:“我那侄女六月底才临盆,跑完这趟三郎便请假回去。”“是啊,我都跟吴老板说好了。英娘啊就是我媳妇和我都想着尽快有自己单独的房子,起房子的要钱,这不我只好出外跑船挣钱。”田青林解释道。“咱们乡下人挣钱不易,不离家守着田间地头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想起房子得攒好多年。”李大椽补充了一句。
华铭看了看田青林和李大椽,忽然玩笑道:“李老弟是田三郎的长辈,可我看着你们两个却像是极好的朋友一般。往日在船上听你们两个说话,似乎你们两家住得不远,田三郎和你媳妇应该是早就认识的。田三郎这般人才出众,恐怕李老弟的侄女一早便迷上了你吧。”说完似乎觉察到自己说话有点冒失,看着李大椽歉然道:“啊,你看我这张嘴,多喝了几杯便口无遮拦起来了,李老弟莫怪。”
李大椽此时只要对方不生气就好,哪里会在意这个,赶紧摆手道:“华大哥说错了,恰恰相反,不是我侄女一早迷上田三郎而是田三郎一早迷上我侄女。”“不可能吧?”华铭不可置信地看着田青林,田青林既然基本确定对方是自己的大伯,自然明白对方是想更多地知道自己的情况,于是一五一十毫不保留地将自己和姚舜英从认识到成亲的情况说了一遍。
华铭听完点头道:“照此说来你那英娘妹妹委实了不起,难怪你煞费苦心要将人家娶进门。”李大椽自豪地道:“我侄女可惜是个妮子,她要是个后生家参加科考的话,保准金榜题名。”华铭呵呵笑道:“她便这般在家教教田三郎识字,往后教教自家孩儿识字也不错。”李大椽道:“倒也是,他两个的孩儿往后一准念书厉害。我们英娘就不停地念叨说田三郎极有念书的天分,可惜生在乡野自小没人教他,白白浪费了一棵好苗子。阿福哥两口儿看着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不知道田三郎这是随了谁。”
田青林看了看华铭,只见华铭听到李三叔这话眉头皱了皱,赶紧道:“起先我看你们两个似乎从卖家具的铺子里出来,怎么,是打算买个什么回去还是随便逛逛。”田青林心里一动,原先跟人家那些卖藤椅的打听各种情况,人家要么不耐烦要么充满戒备不肯多说,若是能通过华铭来打听,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更详细的东西。他若真是自己大伯,肯定会主动帮忙。
想到这里,田青林便将姚舜英的想法说了出来。果然那华铭听完沉吟道:“藤椅这种东西西南较为流行,东方北方那些州府的确卖的不多。其实这东西轻便又耐用,与那些笨重的木头椅子相比自有它的优势。若是真能弄些花样出来,没准还真就打开了销路赚取大钱了。你们别急,我想法子帮你们好生问问清楚。横竖田三郎的媳妇即将临盆,再怎么样你们也得到下半年入冬才会着手弄这个,关键是要找准藤材供应商。”
果然对方极为热心,田青林在心里越发证实了对方就是自己的大伯,心里很是高兴。李大椽叹息道:“说到藤材,照说赤阳是主要产地,咱们该去那里进货才便宜。可是路途遥远,吴老板的船又从不跑那里去。上回好不容易去了一回咱们又没能下去仔细打听。”听李大椽提到赤阳,华铭皱眉低声道:“你们的船不去赤阳是好事,赤阳毕竟紧挨着黧国。老实跟你们说,黧国人蠢蠢欲动,这两年暗中勾结咱们大锦朝中某些居心叵测的权贵没少使坏,其实赤阳这一两年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不好的事情,百姓前前后后死了好几十个人了,官府一直压制着不让外传,两国之间指不定哪一日便打起来了。咱们上回跟踪的那伙人当中,便既有黧国人也有大锦人。”
李大椽吓了一大跳,高声道:“不会吧,那黧国……”“嘘——小点声,隔墙有耳!”华铭赶紧制止。“那黧国人不是跟咱们签订了和约,承诺两国永不侵犯吗?怎么能出尔反尔。咱们朝中那些权贵怎么能吃里扒外勾结外敌祸害自己国家?”李大椽很气愤。“嘁,国与国之间有何信义可言。咱们大锦富庶远胜黧国,他们时刻都在眼红着咱们。至于朝中权贵,包藏祸心贪心不足,他们的心思咱们这些人哪能猜得透!”
田青林因为事先听了田阿福的话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觉得意外。当即压低声音道:“难怪范老将军会请求调回西南来任职,他老人家八成是看出了什么蜘丝马迹。”华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姜还是老的辣。范老将军毕竟盘踞西南多年,亲信遍布西南三州,这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过他的。”李大椽喃喃道:“若真打起来,那咱们的藤椅买卖岂不是做不成了。”
华铭道:“放心,这一两年内估计是打不起来。你们可以先多做些藤椅放着多买些藤材囤积着,等这仗打起来正好卖个高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