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须弥芥子道场就是苦海，李相白咒骂了一句。
    都城稻香楼。
    梁白门也明白了。
    李相白是在苦海。
    视线从道场江心的李相白收回来，梁白门对婆稚说道。
    “这一次，李相白是真过不去了！都不需要我念情蛊、噬心蛊。”
    裹在袍子里面的婆稚阴沉笑了笑，说了四个字：“杀人诛心。”
    梁白门神情有点严肃。没说话，点点头。
    巫神宗的女人神情严肃，但绝对不是替李相白担心。而是婆稚口中西蕃杀人诛心手段带来的震撼。
    袍子里面的婆稚是阿修罗族的苦王，和释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梁白门是修炼了五百年的人，见多识广。
    两人始终没提苦海，但知道对方言语中的意思。
    大周会输的颜面无存。
    四合院。
    李相白及其婆稚、巫神宗宗主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就是神机府的伯爵公孙破。
    公孙破神情变凝重了起来。
    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要出事了！”
    陈狄青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搭档，很少看到公孙破以这种面相示人。心也悬了起来，陈狄青问：“很不妙！”
    公孙破点头：“相白证道墨家，利用天工术以鯤皮造舟，轻舟在水上的速度其实是不逊色飞舟，可已经半个时辰了，轻舟始终在江心，没觉得轻舟如在无边无际的海上？”
    陈狄青内心咯噔一响，人反应过来了。
    “须弥芥子道场是苦海！”
    公孙破点头：“是的！”
    两人点破须弥芥子道场的真谛，四合院内岳寒山、司马望岳、吴黄梁、左公明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
    都听过苦海呀。大周不也有释家。
    没想到的也就是苦海竟然在道场，而且以这种形式呈现了出来。
    岳寒山、沙秋河、左公明这些人境界高深，瞬间就明白了李相白面临的局势。
    岳寒山面寒如水。
    左公明手中的太阿剑，中岳剑宗宗主沙秋河手中古朴的大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司马望岳怒发冲冠。
    素来好脾气的西京书院院长吴黄梁脸上有了杀意。
    秋虞、江白衣、林断弦、唐六如感受到了四合院内森冷起来的气氛。
    但不明白呀。
    悬镜司的侯卫都是一知半解。
    陆斩问陈狄青：“相白面临的处境很严重？”
    陈狄青点头，一字一句说道：“杀人诛心！”
    “我还是不明白！”
    陈狄青开口：“世间诸苦都在苦海，人在苦海，沉沦在无量诸苦当中，渺茫无际。相白有可能会沉沦在苦海当中。”
    “要是出了苦海呢？”陆斩问。
    “佛门说杀贼、无生出苦海，杀贼就是持戒、念佛、正念观行、参悟、断除烦恼。无生就是不生不灭，跳出轮回，这也意味着修成了无上菩提。”
    唐六如大骂一声。
    安安静静站在四合院花篱笆下的秋虞也听到了。
    人“啊”了一声，身体颤栗了起来。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墨离以珞珈寺的须弥芥子道场杀人诛心。
    杀李相白，诛朝廷和大周各家修者的心。
    须弥芥子道场是苦海。李相白破不了苦海的境，沉沦苦海，这是杀。李相白破了苦海的境，修成无上菩提，不就等同于成了释家的人。
    所以李相白破境或者不破境，都是杀。对于朝廷和各家修者而言，都是诛心。
    狗子也反应了过来，狗脑子中稍微的思考了一下李相白一旦过了苦海后变成初一的光头造型，狗子破口大骂，“你麻麻！”
    “西蕃使诈！”直男陆斩怒目。
    “得想办法！”公孙破开口。
    岳寒山点头：“我去皇城，告知圣帝原委，道场之争可以输，但相白绝对不能有丝毫闪失。”
    声音还回荡在四合院，岳寒山消失在院内。
    须弥芥子道场。
    轻舟快行，能看得见划开的水浪从船舷两侧滚滚而过。
    视线看向江畔开花了的菩提树，李相白自言自语的说到：“这是要我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早就想到了本质。
    着眼于视线内的一幕，结合前世的一些信息，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必杀的局。
    自己破不了苦海的境，沉沦苦海，简单一点，会成为精神病患者，狂躁症、妄想着、精神分裂，都会纷至沓来。
    西蕃墨离够狠。
    破了苦海的境……
    不就等同于六根清净，无忧无饰，不生不灭，到这一步，自己也不是自己了，成了释家的人。
    墨离这一手是绝户计，要自己断子绝孙。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回头上岸，大周在道场之争中彻底失败。
    能不能回头上岸还是一个未知数。
    估计墨离更乐意让自己沉沦苦海，西蕃即赢了道场之争，还让自己变成精神病人，一举两得。
    墨离能有什么好心眼。
    李相白警觉了起来。
    玄因奈何不了自己，是因为隐市丸遮蔽了自己因果、势运、修为，但不代表自己没有七情六欲呀。
    非但有，而且时时刻刻都会被放大。
    体内还有情蛊和噬心蛊呢，稍微触动一下，估计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
    鬼市的时候修行进入还虚境，冲击归一境未果，不就是因为受情蛊影响。
    强行尝试只会走火入魔。
    这下好了！烈火和干柴处在一起了。
    船头的李相白咬牙切齿。
    都是梁白门。
    还没来得及骂一声梁白门。
    梁白门音容相貌及其修罗界庭院内的一幕强烈而分明出现在了李相白意识中。画面还来不及模糊，有些声音和画面再次联袂出现。
    “认识一下，我是蓝小蝶。”
    “你都缝了我七百二十针，你说我该感谢你呢还是应该杀了你。”
    “琅琊书院秋虞见过李同堂，请多多指教！”
    “需要本帝做什么！”
    都出现了，认识蓝小蝶的场面，聂云岫说过的第一句话，秋虞空谷幽兰般站在身前及其女帝在泰正殿上问自己破道场需要什么支持的一幕。
    “糟糕了，苦海的人生八苦爱别离引发了情蛊！”
    这个念想适才产生，相思蚀骨的感觉已经蔓延开来。
    李相白盘膝而坐，公孙破给的丹药入口，两手搭上仙魔琴。
    起叠涓手法，清心普善咒的古琴曲在李相白意念中适才产生，补书匠硬生生克制了抚琴的起式
    “不行，当初抚琴清心普善咒，这是在度玄因和尚，如今弹奏清心普善咒，我就是自己度自己，随之而来的就是持戒、念佛、正念、参悟，恰好就中了墨离的算计。
    换个法子！
    沧海一声笑！
    笑啥呀!
    沧海一声笑的琴声适才响起来便直接变调了。
    成了笑傲江湖曲。
    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聂云岫琴箫合奏笑傲江湖曲的臆想画面。
    大梁都城的时候李相白就想过同乐仙聂云岫合奏笑傲江湖曲的画面，如今这个念想不知不觉就被放大了。
    不能笑傲江湖，打住！
    琴声戛然而止。
    道场外的所有人看到了李相白从长身而立轻舟再到盘膝而坐，琴声不稳的一幕。
    修为高的都看到李相白服用丹药的画面。
    公孙破、陆斩等人顿然紧张了起来。
    心道，“槽糕了，苦海触发了相白的蛊毒，爱别离苦、怨憎会苦都牵扯到了情，十有八九是情蛊发作了。
    西京书院外嗡的喧哗声四起，“李同堂这是怎么了？”
    “李子爵为何要抚琴？不过江了？”
    里里外外的人都在猜想这呢，道场中一个洪钟大吕的声音想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西京书院。
    太后起身，面色有点凝重，“道场是苦海，出大问题了！”
    皇城。
    女帝锋利的秀眉扬了扬，“什么意思？”
    人还这样想着呢，广场上人影凝实，岳寒山出现在女帝身侧。
    “出问题了么？”女帝问。
    岳寒山点头，“很严重！”
    言简意赅，岳寒山说了四合院时自己和公孙破的分析。
    泰正殿前的文武百臣不知道道场就是苦海，但公孙破解释，想到前一刻道场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声音。都清楚了！大周有释家，都城郊外就有天音寺，多半的人都知道苦海意味着什么。
    太尉勃然大怒，“西蕃无耻！”
    右丞相开口，“李子爵不闯苦海之境了，赶紧回头！”
    “回头岂不是输了！”太师说道。
    太尉怒目太师，“输就输，胜败乃兵家常事！”
    “会损了我朝国威！”文渊阁夫子陈夜泊开口。
    “陈大人在道场失利，难道就不损国威！”西京府尹高子瑜开口。
    “一码归一码！”陈夜泊说道。
    女帝精致的五官顿然挂上了寒霜，挑眉天下森。
    泰正殿前的广场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一字一句，一字千金，姬西楼说道：“让李相白回头。”
    女帝声音适才落下，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喧哗声四起。
    “李相白起来了！”
    女帝姬西楼视线望过去的方向，李相白已经起身，长身而来，站在轻舟，目光稍微的低垂，看着苦海。
    视线低垂，恰好被道场下的所有人一清二楚的看到了李相白神情。
    皇城的女帝、蓝小蝶，四合院内秋虞，熟悉李相白的、陌生的、友好的、敌对的，都被李相白的眼神给震撼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呀，
    流转着爱恨情仇，有纯净至臻的美和真，更有癫狂苍凉的哀与殇。
    岳寒山脑袋嗡的声响，这不就是苦海爱别离苦、怨憎会苦触发了相白的情蛊。
    情蛊确实被苦海触发了，道场内的李相白内心亦是苦海一片，都已经克制好多回了，就差没有抚琴一曲《一生所爱》。
    意识在迷糊和清晰间来回转换，李相白知道再想不出办法，自己就要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失控了。
    在大周都城的上空，说不准会来一句：“小蝶、秋虞，我来了！”，“梁白门，你好坏！”
    这还是好的，要是冒出一句“女帝，我来了！”
    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