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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得太快,就好像发酵一样,短短几个小时,沧海桑田。
    师父……
    顾之泽在李润野怀里翻个身,发现李润野睡得极熟,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他甜蜜蜜地回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大脑里全是零散的碎片,迷离错乱。
    顾之泽的目光扫过李润野的脸,觉得师父又帅了。慢慢扫过他的脖颈,发现上面满是红红的印记,这印记让顾之泽有种强烈的满足感,他抿着嘴笑。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李润野□的胸膛时,他脸色大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师父的白皙单薄的胸膛上满是青紫的掐痕,暗红色的牙印赫然入目。顾之泽颤抖着轻轻碰一下那瘀痕,满心巴望那东西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顾之泽狠狠地闭一下眼,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绞紧了,疼得他眼泪都流不下来――他终于明白了今天为什么会有这场反攻倒算。
    曾经,叶琛告诉他,李润野偶尔也会用这种方式来确定一种安全感。可那毕竟是李润野啊,即便是在极端缺乏安全感、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也从不曾弄伤自己,最多不过“腰酸背痛腿抽筋”,自己还甜蜜蜜地拿这个当“情趣”。现在想想,师父到底要拿出多少心力来才能保证在那种情况下依然把握分寸,不伤自己分毫?
    顾之泽伸出手,轻轻抚开李润野的额发,他黝黑的手臂和李润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顾之泽攥了攥拳头,自己在卡纳利亚斯,随身背十几斤重的采访包,身上的防弹衣又有十几斤重,每天高强度负重奔波,早就练得力大如牛,现在的自己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把李润野抱起来。顾之泽深深吸口气,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在失控的情况下会在师父身上施加多少力道,让师父受到怎样的伤害。
    甚至……他低头看看看自己,竟然一身的清爽!
    顾之泽轻轻躺回去,把手臂搂上李润野的腰微微用力收紧,他对自己说,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伤到师父半毫!
    李润野是被饿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顾之泽那双瞪得老大的牛眼,吓得一哆嗦。
    “干嘛?”
    “师父……”顾之泽瞬间心虚不已,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偷鸡的黄鼠狼,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干嘛?”李润野好笑地问,“怎么弄得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对不起……”顾之泽嗫嚅道。
    “对不起?”李润野冷笑一声,“对不起就完了,你上完人说声对不起就没事了?”
    “哎?”
    “哎什么哎,你要负起责任来。我这辈子归你养了啊,林区别墅别忘了,顺便告诉你,下次度假我想去土耳其。”
    顾之泽眯起眼睛,觉得剧情风格从《大明宫词》瞬间跳到了《还珠格格》。
    李润野挪了挪身体,忍不住咧咧嘴“嘶”一声,很疼的样子。引得顾之泽腾地烧红了脸,忙不迭地蹦下床找了个大靠垫塞在师父身后,扶着师父靠在上面。只是这么一来,自己更像是禽兽,师父更像是被禽兽蹂|躏完的良家男。
    顾之泽吭吭唧唧地说“抱歉”,可是李润野很快就打断了他:“我说八戒,你果然就是个棒槌!”
    “哎?”顾之泽眨眨眼。
    “光说不练,到最后不但没让我哭着喊着求你,反倒是你自己哭得差点儿断了气儿,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上谁。”李润野毫不留情地戳穿顾之泽的脸皮儿。
    “我……我……我……”顾之泽的脑袋顶上呼呼地冒着蒸汽,心里的那点儿悔恨、歉疚、自责全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羞愧”。
    “你什么你!”李润野说,“身为我的徒弟,就得十项全能,这项目不合格,以后要继续努力!”
    “哎?”顾之泽觉得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跟坐了脱轨的云霄飞车一样,被扔得完全失去了方向。
    “笨哪,”李润野叹息着摇摇头,把脑袋顶上依然呼呼冒着蒸汽的傻小猪搂进怀里,“我怎么真的捡了头猪回来呢?”
    “师父,”顾之泽吭吭哧哧地说,“你、你、你的意思……是、是……”
    “我的意思是,”李润野把唇印上顾之泽的额头,温暖而甜蜜,“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哭着喊着求你呢,你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达成心愿!”
    “可……可是……”顾之泽把手指轻轻按上李润野满是瘀伤的肩头,“你看……我弄的……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你好歹是个男人啊笨八戒!”李润野把顾之泽的手攥进手心,带着一丝调侃地笑容问,“你不是一直叫嚣着要‘平等地站在我跟前’么,怎么,给你一个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机会你还不珍惜?”
    顾之泽眼里的犹豫和迷茫渐渐退却,他咬着牙说:“我……不太会。”
    “那你管我叫什么?”李润野的手开始不老实。
    “师父。”
    “对啊,有师父在,还有什么不会的呢,我可以慢慢教你。”
    顾之泽被巨大的幸福感和快乐感冲击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几乎控制不住把李润野再次扑倒的冲动。可是再看看李润野那仿佛被s|m过一样的身体,他又退缩了:“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在欺师灭祖,要被天打雷劈的。”
    李润野楞了一下,放声大笑起来:“真是笨死了!”
    他抱着顾之泽顺势慢慢躺倒,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这么多年了,一如既往的单纯又热情。只是曾经的倔强小草长成了一根竹,极柔韧又强硬,他是自己用全部心血浇灌出来的,带着“李润野”的烙印,却又与自己绝然不同。
    真好,这个人会陪着自己走完这一生,然后自己可以安心地握着这个人的手闭上眼睛。一生太过漫长,会遇到数不清的人和事,到底要多大的运气才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合心合意,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换他一个天长日久“永远”相爱?
    “八戒”李润野叹息着说,“我爱你。”
    顾之泽的眼睛里漫起一层泪雾,在朦胧中喃喃地说;“我爱你师父,永……”
    “嘘!”李润野轻轻印个吻上去,“我们不说那个词,直到闭上眼睛,我们都不说。”
    “嗯,”顾之泽加深这个吻,努力去抱紧师父。
    李润野的手指灵活地抚过八戒炽热的身躯,他轻轻地问:“之泽,你到底要不要学?”
    “要!”
    事实证明,顾之泽的学习能力超强,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第129章 番外三(之一)
    湖南省吉首市,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这里高峰重峦、岭峪交错,险峻的地理环境也造就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钟灵毓秀的自然景观加上地杰人灵的人文风貌,让吉首成为了湘西的一处历史名胜。
    刘明远的家就在吉首的矮寨镇排碧乡,这里有名震天下的矮寨公路,风景奇绝。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刘明远一清早推门出去时,漫山遍野的碧桃花全开了,大团大团如云似霞一般笼在山上,倒显得青翠的山色成了点缀。深深吸一口气,能问到幽幽淡淡的花香和雨后泥土的芬芳。厨房里,年迈的母亲在炒腊肉,自家种的红辣椒爆锅后散发出来的浓烈刺鼻的异香,混在着花香和泥土香,闻起来倒别有一种独特的感受。
    那是故乡的味道,梦里闻了千百遍也从不曾厌倦。
    刘明远披着一件土布的外衣慢慢地走出自家的院子,身后母亲的声音传来:“不要走远了,一会儿回来吃早饭。”
    “好的。”刘明远应一声,信步往村口溜达,那里有条不宽的河,春水初涨,水色清碧,刘明远喜欢在这里发呆,这就是他回家一个月以来每天主要做的事儿。天气好的时候就在河边或者院子里看着远处的青山发呆,天气日暖,一天天看着山色渐渐绿了,桃花从繁星点点的绯红到现在浓抹淡描的艳红。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沉淀自己三十来年的经历,他把自己的灵魂抽出来,放在一个局外者的角度审视这个叫“刘明远”的人。他生长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家里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他上有兄长下有幼妹,一路平顺地做到记者这个职务。除了大学时恍然发现自己同性恋的身份这件“惊世骇俗”的事儿以外,人生平淡无奇……直到某天在报纸上开始关注一个叫李润野的人。
    从那时开始,一切都发生发了变化。他好像被命运抛入了函数图线中,高高低低百转千回。如今,自己身上有数不尽的光环环绕,却也满是伤痛,从省里到市里再到镇里,整整一个月的喧嚣鼎沸之后一切逐渐归于平静,除了登门说亲的七大姑八大姨越来越多以外,生活总算是回到了正轨。
    两周前,他关闭了手机。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诺瓦尔的,他告诉他山里的桃花开了。关了手机后,刘明远不知道诺瓦尔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在什么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再出现,但是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期待或者一个惊喜,他希望那个有着漂亮金棕色眸子的人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能让平静似水的生活泛起不一样的涟漪。
    也许……会是滔天巨浪吧。
    刘明远苦笑了一下,要怎么跟父母兄妹介绍诺瓦尔呢?
    当刘明远还背着书包怀里揣着两个馒头,每天步行十几里山路去念书时,脑子里除了学习根本装不下别的东西,“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等他以全省第七名的身份考入名校时,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直挂云帆济沧海”。所以,当大一快结束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只对同性有兴趣时,觉得整个人生都完蛋了!他不知道该找谁商量讨论,只好成天泡在图书馆,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他觉得“知识”最终会帮他解决问题。但是刘明远弄明白了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儿却弄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常识告诉他知识在这个时候是没用!挣扎了一学年,刘明远想开了,反正传宗接代有大哥呢,自己只要奉养双亲就行了,至于将来老人逼婚……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因为这个,刘明远大学毕业后直接去安宁市,刘敬抱怨他离家太远,老“话讲‘父母在,不远游’,你这一下就跨了省了,不孝子!”刘明远安慰老人家,只有在大城市才会有大发展,自己这是要“一飞冲天”。大哥刘明华帮着劝,说“小弟好不容易考了那么好的大学,这是要大展宏图光宗耀祖呢,将来小弟还要出国留洋,窝在小山村里干嘛?”妹妹刘明雅也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会和大哥一起照顾父母,会努力念书像二哥一样出息,让二哥放心。刘敬和孔兰香万般不舍地松了手,这一松就是十年!
    如今,自己回来了,当老母亲在长沙机场接自己时,她的眼睛里没有欢呼的人群和海一样的鲜花,也没有省级市级的领导,更没有那些长枪短炮的镜头,只有离家许久满身伤痛的爱子。老太太很想扑到儿子身上痛哭,也想把孩子紧紧抱进怀里,可是政府的工作人员礼貌地微笑着,把她拉到了人群后边,他们说:“请您先等等,领导要先接见刘记者。”
    老太太愤怒却无奈地看着儿子被人群包围,直到所有领导都跟刘明远握完手、慰问完,她才被工作人员推了过去,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的闪光灯,闪得她睁不开眼……
    刘明远一直对母亲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他发誓不会让老太太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可是现在……刘明远叹口气,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干嘛邀请诺瓦尔来家乡呢,自己也可以去法国啊。
    刘明远看看渐渐爬高的日头,转身慢慢往回走。浑身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就是腿还用不上力气,走远了或者走快了都会很疼。好在村子很小,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奔忙的。大哥如今在市里一个大工厂上班,已经是高级技工了,每月拿的钱比车间主任都多,他的工作是计件的,每天早早就能完工回家帮这老父亲打理菜地。小妹如愿以偿地读了医学院的护理专业,如今也在市里上班,只是工作繁忙经常三班倒回不了家。刘明远刚回来时,医院考虑到“照顾英雄”,特地批了刘明雅一个月的全薪假,让她回来照顾哥哥,刘明远笑着说自己的待遇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刘明雅想笑却莫名地红了眼眶。
    现在,刘明雅已经回去上班了,自己这腿也只剩下将养了,刘明远终于缠不过诺瓦尔,把自己的地址给了他。这一个月来,诺瓦尔天天给他打电话,刘明远笑着说手机费实在是花不起,于是他开始打网络电话,并且强烈要求视频。
    一天晚上,刘明远在卧室跟诺瓦尔视频,诺瓦尔忽然问他,“你是在自己的房间吗?”
    刘明远愣了一下,直觉上觉得这小子又开始作了,他腾的红了脸。果然,诺瓦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欢天喜地地说:“刘,我要给你看看我的肌肉!”
    “为什么?”刘明远好笑地问。
    “你会喜欢的,我身材很好,”诺瓦尔蹦起来,退后三大步开始解扣子。刘明远好笑地看着小小的视频框说:“你的节奏太快了点儿。”
    “不快,”诺瓦尔很快地把自己的上衣扒光,露出白皙的胸腹,上面果然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层,虽然没有八块腹肌,不过细数数六块还是有的,“怎么样,还不错吧?”他得意地说。
    “你想干嘛?”刘明远觉得就算外国人个性开放,就算法国人天性浪漫,但是诺瓦尔这小子也似乎有点儿过头了。
    “不想干嘛,”诺瓦尔披上外衣又蹦回椅子上坐好,他颇为严肃地说,“我在给自己加分!”
    “加分?”刘明远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把腿伸直,他现在坐久了依然会觉得不舒服,“加什么分?”
    “你看,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也知道我的职业、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还知道我的性格……我想了想,除了我这个人身材怎么样其他的你都知道了,所以我打算让你看看,这样你会更了解我……其实我床上的技术也很好,不过你离我太远了。”
    刘明远听了诺瓦尔的话,心里蓦然一动,他想起了李润野的话,想想自己一辈子与世无争老实巴交的父母兄妹,心里多少有点儿迟疑,他问;“诺瓦尔,你方便介绍一下你的家庭吗?”
    诺瓦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些……重要吗?”
    “重要……也不重要,”刘明远耸耸肩说,诺瓦尔露出非常不解的神色。
    “我的家庭非常简单,如果我们在一起只需要取得我父母的谅解就可以了。可是据我所知你的家庭很复杂,我其实不介意你出身什么家庭,但是如果我们将来一直在一起,势必会卷入你那个复杂的家庭中,我需要提前有个预判,从这个角度说,很重要。但是换个角度,如果我们很快发现并不适合,然后分道扬镳,那么这一切对于我而言便不重要。”
    诺瓦尔很快就被搅糊涂了,他反应了一会儿大声嚷道:“刘,你威胁我!”
    刘明远笑笑不说话。
    诺瓦尔犹豫了一会儿说:“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这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我怕你知道后会嫌烦。”
    刘明远心想,这你还真说对了,我还真的就是嫌烦。
    “我是私生子,就好像所有的私生子一样,我有个比较……花心的爸爸,不过奇特之处在于我爸爸遇到我妈妈之后就坚决地离了婚,但是……我妈妈无论如何不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
    “我爸爸……姓德卡斯德伊,”诺瓦尔好像再说一件特别丢人的事儿一样吭哧吭哧。
    刘明远听着诺瓦尔的法国腔英语别扭,于是让他把这个姓氏拼了一下,自己顺手一百度……果然很烦人!
    “不过我家是卡斯德伊家族一个分支的分支……”诺瓦尔急急忙忙地解释,“就是有个姓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那你激动什么?”
    “家里……还算是有钱,我爸爸在中东那边有点儿生意。”
    刘明远一下子就懂了,在中东的生意就没有小的,估计诺瓦尔家里有几分资产,夫妻两个离婚后财产分割什么的会有很大分歧,尤其是涉及到前妻子女的继承问题。这种事情在每一个豪门都会上演,就好像默多克和邓文迪结婚前,前妻安妮做了大量的工作来保证子女的权益。刘明远叹口气,已经开始觉得烦了。
    “你看你看,”诺瓦尔敏锐地发现了刘明远情绪的变化,他嚷着,“我就知道你会烦。”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你,”诺瓦尔正色道,“真的,刘,我了解你。你工作的时候跟平时生活时完全不一样。你其实更喜欢简单的爱情和简单的生活,如果可以,你会觉得顾那样简单的人更适合做你的伴侣。”
    刘明远想了想自己和顾之泽在一起时的样子,觉得那画面太“美”有点儿不敢看。
    “诺瓦尔,”刘明远打断诺瓦尔的自怨自艾,“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面对什么。”
    “一个天天赖在我家不走的老头和两个天天来我家找人的苍蝇。”
    “他们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老头儿会天天跟我妈妈求婚,那两个苍蝇会时不常地提醒我不要觊觎他家的财产,当然,还有可能……攻击你一下,语言攻击……但是刘,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诺瓦尔急忙忙地说,生怕刘明远打了退堂鼓。
    “你妈妈呢?”刘明远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语言攻击什么的简直小菜。既然那三个背负着显赫贵族姓氏的人对自己构不成实质性的影响,那他关心的唯一问题就只剩下这个了。
    “哦,妈妈啊!”诺瓦尔忽然绽放出一个非常美的笑容,虽然在视频里画面模糊,但是刘明远还是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看着诺瓦尔单纯灿烂的笑脸,刘明远恍惚想起那天在炮火中诺瓦尔的样子。他伏在半截断墙上,自己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脸颊上蹭满了灰尘,中间还夹杂着血迹。那天的诺瓦尔目光冷厉,手里一把掌心里稳若磐石,平时看起来纤细的身影那时是如此的可靠……
    刘明远第一次有一种感觉,自己被人保护着,全心全意地放在心里,藏在肋骨后边,那里几乎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自己只是有些动心,那么那一刻,刘明远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这么多年一个人,很辛苦很孤独,他希望能有一个像诺瓦尔这样的人陪着他。其实想想,诺瓦尔在本质上跟李润野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外柔内刚一个正好相反,这样的人足够坚强也足够坚定,刘明远觉得自己真的可以迈出这一步。
    “刘!”诺瓦尔欢快地说,“我妈妈很喜欢你,我在家里跟她讲了很多你的事儿,她想见见你。”
    刘明远皱皱眉,觉得诺瓦尔简直就是脚踩风火轮,无论做什么事儿都是快节奏,自己想要跟上他还真是得再加把劲儿才行:
    “诺瓦尔,公平起见我也把我家的情况告诉你。”刘明远用简单的三四句话就把问题说明白了,他说,“你看,这样其实是不公平的,我没办法,至少目前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我怕你会觉得很委屈。”
    “以后会告诉他们吗?”诺瓦尔认真地问,“我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的父母一直反对我们怎么办?我真的很希望得到他们的祝福。还有,我看了很多书,都说中国的父母最厉害了,子女的伴侣都必须得到他们的首肯才行。”
    刘明远忍不住笑,他想说其实全世界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啊,美国好莱坞还拿着个桥段拍了好几部卖座影片呢。“诺瓦尔,以后的事儿我不敢随便承诺你,但是我可以承诺你凡事我会尽力去做,如果有机会我会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的家庭。”
    诺瓦尔想了想,乐观地说:“好吧,总会解决的。其实刘,我只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只要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就行了。”
    刘明远有些哽住了,他不知道这是西方人的思想还诺瓦尔独特的出世风格,抑或是他就是要跟自己在一起的决心。但无论是哪种,刘明远都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歉疚,于是他想了想对诺瓦尔说:
    “我家在中国东部的山区,暮春时节的风景非常美,还有好吃的腊肉和稻米鱼,你要不要来做客?”
    诺瓦尔愣了一秒钟之后吧唧一口亲在屏幕上,摄像头拍到他的动作,刘明远只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压过来:
    “你干嘛?”
    “吻你!”诺瓦尔欢快地说,“我要去,快把地址给我。”
    于是刘明远把地址发给诺瓦尔后顺手关了手机,已经两周了,刘明远每天推开小院门都在想,诺瓦尔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非常感谢烟波迷航和依零两位读者陪蜗牛修文修到凌晨一点。
    ☆、第130章 番外三(之二)
    番外3(之二)
    这天早晨起来,孔兰香拎着篮子出了门,昨晚听邻居刘婶说田里的鱼很肥,她打算去捉两条来给儿子炖了补补。再者,今天家里还有位娇客呢。孔兰香一想到这儿,更是美滋滋的,她惦记着厨房里有新下的腊肉,经过一冬的熏制异香扑鼻,肥肉通明瘦肉赤红,切成薄片塞进鱼肉中,再配上、姜丝、独蒜、豆豉和肉蔻,小火煎制后加上山里的泉水炖煮,快出锅时滴入几滴家酿的甜米酒。汤色乳白,肉香中混着花香,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孔兰香来到村口的水稻田边,顺着田垄往里走,水田里游弋着肥大的鲤鱼,它们采食落水的禾花,鱼肉上沾染了浓浓的花香。刘明远从小就喜欢吃禾花鱼,儿子小的时候,孔兰香会把鱼剖开来抹上粗盐腌制,然后放在火炉上烘干,再刷上一层自己亲手做的豆豉酱、洒上蒜、姜,辣椒末,做成外焦里嫩的湘家烤鱼放在刘明远的书包里,那就是儿子午饭的佳肴。
    十多年过去了,儿子每次回家不是冬天就是夏天,都不是吃禾花鱼的好时节,难得这次在暮春时节回家,孔兰香自然要让儿子大饱口福。这会儿都快到中午了,做农活的都回家吃饭了,水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孔兰香循着田垄慢慢走,想要去水渠附近设个简单的网,禾花鱼警惕性不高,很容易捉。
    孔兰香卷起裤管,踩进及膝深的水里摸索了一会儿,从一张小网里拽出一条肥大的鲤鱼,扑啦啦地在手里挣扎,孔兰香看一眼鱼的个头,满意地丢进放在田垄上的小篮子里。就这么一抬头的功夫,冷不防瞥见垄上蹲着一个人影。
    “呀!”孔兰香拍拍胸口,“吓我了!”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孔兰香,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你好。”
    “好,”孔兰香迟疑着点点头,排碧村靠近矮寨公路,最近随着旅游业的大力发展,小山村里的游客也越来越多,外国人也就见得多了,不过……孔兰香想:“这娃长得还挺好看,不像那些外国佬那样,个个牛高马大浑身长毛好像毛猴一样!”
    本着热情好客的原则,孔兰香笑着搭话:“你要去哪儿?”
    那人笑眯眯地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孔兰香想了想,拎着篮子蹬上田垄指着前方地说:“你要是想去公路上呢,就往前走,到了路口往西拐,走不远就是公路啦。”她连说带比划,力图让这显然是迷路了的小伙子找到方向。
    那人依旧笑咪咪地说,“你好。”
    “你好,”孔兰香叹口气,看来这人是真听不懂,她只得摇摇手说,“我先走了,你慢慢逛啊。”说完,当真挎着小篮子拔脚就走。刚走出去两步,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不会外国话可儿子会啊。于是她又转过身子来招招手说,“要不你跟我来好了。”
    “你好。”那人还是笑眯眯地说。
    “好。”孔兰香无可奈何地垂下手,这个傻娃就会说个“你好”,自己要怎么帮他?
    那个人挠挠后脑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对着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窝……招……溜……命……渊。”
    一共就五个字,其中三个还是孔兰香最熟悉的名字,老太太一拍脑门:“你找刘明远?”
    那个人兴高采烈地拼命点头,金色的头发映着阳光亮得耀眼。
    “哪,跟我走吧!”老太太豪爽地一挥手,转身带着那人往家走。儿子是“著名记者”,在国外呆了那么久,有几个外国朋友很正常。这人一定是听说儿子受伤了,特地千里迢迢来看望病人的。这么想着,孔兰香再看看这人,更是觉得小伙子长得帅又懂礼貌,果然比那些“毛猴子”顺眼多了。
    那人跟着走了两步,伸手去接老太太的小篮子,一边比划着示意“我帮您拎”,老太太摇摇手:“嗨,这能有多重,我自己拎着就行了,小伙子你跟我走吧。”
    一口正宗湘西方言听得那人直眨眼睛,正正自己肩上硕大的登山包,嘿嘿笑着又跟上了老太太的脚步。
    从稻田到家门口,百十来米的路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孔兰香推开虚掩的房门站在小院门口中气十足地叫一声:“明远,有人找你。”
    刘明远彼时正在堂屋里和邻村的王依灵聊天。
    依灵是一周前前村的王婶子给介绍的,据说王婶子和王依灵家有着山路十八弯的亲戚关系。那天王婶子兴冲冲地端着一大海碗血肠来了,说是自己腊的,刚刚下梁端来给刘明远尝尝:
    “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家做的血肠,每次做血粑鸭你一个人能吃半只!”
    刘明远感激地接过大海碗,随口让了一句:“王婶您坐会儿喝杯茶。”
    王婶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喝完了两大壶茶、磕了半斤瓜子扯了一个多小时的闲篇儿,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姑娘的照片。
    “明远哪,你看这姑娘,我家亲戚,知根知底儿的。再说人家也是大学生,在城里工作,每月也不少挣呢,今年26,你看,挺漂亮的是吧。”
    刘明远头疼地接过照片看了看:“嗯,挺漂亮。”
    王婶子……
    刘明远……
    “那,然后呢?”王婶子实在是耐不住,论起比耐心,七村八寨没人比得过刘明远,“看得上不?”
    “王婶,您看我这一身的伤,再说我将来的工作还不一定在哪儿呢,离家万里漂流异乡的。”
    “所以正好啊!”王婶子一拍大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依灵在家里是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不用她给老人养老送终,你要是去外地工作她可以陪着。再者,你这工作这么辛苦,身体又不好,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明远,不小了,32了吧?”
    刘明远含糊地点点头,觉得脑袋更疼了。
    “怎么样,见见面聊聊,年轻人多聊聊就有共同语言了。”
    “王婶,”刘明远决定快刀斩乱麻,这种事不能拖,“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哎呦,王婶子你怎么来了?”堂屋门口传来孔兰香的招呼声,打断了刘明远的话。刘明远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进来,两个人老太太热络地一聊,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刘明远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安排了一场相亲。鉴于他的伤势,相亲被体贴地安排在了他家里。
    所以,当孔兰香挎着小竹篮,领着一个帅气的老外走进院子时,王依灵已经跟刘明远聊了一个钟头了。刘明远无限地夸大了自己工作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又极力渲染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力求听起来给人日薄西山朝不保夕的感觉,希望能以此吓退这个姑娘。
    王依灵听了半晌,抿着嘴笑了:“刘大哥,我懂你的意思。”
    刘明远腾的红了脸,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他很少跟年轻的姑娘打交道,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女记者,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