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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诺瓦尔金棕色的大眼睛非常无辜。
    “胡说!”顾之泽嗤笑一声,“我就应该去告诉我大师兄,你这种人就是满嘴瞎话一句可信的都没有!”
    “啊!”诺瓦尔立刻换了非常抒情的语调感慨,“千万不要这么做,我会伤心的。”
    “那你说实话!”顾之泽提出交换条件,想一想决定再加上一个砝码,“我大师兄也很担心你,总问我你在哪儿,安不安全。”
    “真的吗?”诺瓦尔立刻来了兴致,一把握住顾之泽的手,“他很担心我?”
    “当然是真的,”顾之泽说,“所以你赶紧告诉我,你每天都跑到那儿去了。”
    “拍巷战啊!”
    “诺瓦尔!”顾之泽换了一个战略,“我又不会抢你的新闻,只是很关心你,你完全不用这么防备我吧?再说我大师兄那么担心你……”
    诺瓦尔红了脸,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急得英文法文又混在了一起:“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把相机拿出来,调出一张照片递给顾之泽:“你看,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顾之泽瞥了一眼,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照片上一个男人□□着上半身趟在地上,腹部开了一个直径足有十公分的大洞,白色的脂肪层和血红的肌肉层全都翻卷出来,露出白色的肋骨和部分内脏,肠子流了出来,血色占据整张画面,巨大的视觉冲击效果让人几乎站不稳。
    “这是……”顾之泽咽口吐沫,“炸弹炸的?”
    “不是!”诺瓦尔摇摇头,“这是子弹造成的伤痕。”
    “怎么……可能?”顾之泽深深吸一口气,在来卡纳亚里斯之前的军事培训课上他见过很多枪伤的图片,可是从没看到过如此恐怖的,这得是多大口径的子弹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啊,穿甲弹吗?
    “这种伤痕当然不是普通的步枪或者微冲子弹造成的,这应该是达姆弹。”
    顾之泽忽然就觉得一阵恶寒掠过,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很可怕对吗?”诺瓦尔接过相机,看一眼那张图,自己都受不了地撇开眼睛,“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真的会使用这种子弹。”
    “可……这是海牙国际公约禁止使用的!”顾之泽微微提高嗓门嚷道,“早在1899年就已经列入禁约了,当时我们的清政府还在公约上签了字,一百多年前它就被禁止出现在战场上!”
    “可是2005年还有一个巴西青年死在这种子弹之下!”诺瓦尔皱着眉,恶狠狠地说,“步枪开花弹被禁止在战争始终使用,可是手枪开花弹是可以在警务执法中使用的……我想弄清楚这他妈的该死的达姆弹到底是从哪个枪□□出来的!”
    顾之泽激灵灵打个寒战,他屏住呼吸问:“你发现什么了?”
    “这个人是坦尼亚克族人,他就死在河边,我发现他时他的身体还带着热气,面朝河东。我猜他是想回到河那边去,可惜没成功,子弹应该是从背后射入的。这种达姆弹射入人体后,铅心由于惯性作用从被甲内涌出,被压扁成蘑菇状,被甲发生扩张或破裂,迅速释放能量,扩大创伤出口,使弹头具有类似爆炸弹头的致伤效果,会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的瞬间空腔……他的腹部几乎是被炸开的。”
    诺瓦尔用力握了握拳,眼底掠过一丝血红:“我想查清楚,这他妈的锡卡兰族到底是政府军还是恐怖组织!”
    “你想怎么做?”顾之泽暗地里把自己一掌心的冷汗抹在裤子上,他觉得自己的嘴里都冒出苦水来,强烈的恐惧和愤怒让他的头脑里轰隆隆响成一片。
    “我要去河边走走,”诺瓦尔说,“这种枪不会出现在城里,为了避开舆论谴责,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只可能出没在河边或者偏僻少人的角落里。我这几天找了很多渠道,听到一点儿消息,锡卡兰组应该有只隐秘的部队,专门用来‘肃清’的,或者你说‘暗杀’也行,总之就是用暴力手段制造恐怖气氛,达到武力威慑的作用。我猜如果政府军真的有人使用达姆弹,只可能是这支见不得人的‘隐秘部队’。”
    “你想钓鱼?”顾之泽大喊起来,“你疯了吗,就算你真的钓到了,这种子弹100米距离直接毙命,击中胸部百分百死亡,击中腹部百分之七十五死亡率……你……你总不会想当第二个卡帕吧?到时候你连按快门的机会就没有!”
    “钓鱼?”诺瓦尔眨眨眼睛,“顾,你觉得我是那么傻的人吗?”
    顾之泽翻个白眼,心想“你以为你不傻吗”。
    作者有话要说:卡帕
    罗伯特?卡帕(robertcapa,1913年10月22日-1954年5月25日)是匈牙利裔美籍摄影记者,二十世纪最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之一。生于奥匈帝国时期的布达佩斯的一个犹太家庭,原名安德鲁?弗里德曼(andréfriedann),移居法国期间采用罗伯特?卡帕的名字。1947年,他和“决定性瞬间”的倡导者布列松一同创立了著名的玛格南图片社,成为了全球第一家自由摄影师的合作组织。1954年5月25日,卡帕在越南采访第一次印支战争时,误入雷区踩中地雷被炸身亡,在死亡前的一瞬间按下快门,拍下了地雷爆炸的瞬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不会去钓鱼,”诺瓦尔笑着说,“我这种鱼饵他们才不稀罕呢。”
    “那你抹一身棕鞋油是要干嘛去?”
    “我最近一直在坦尼亚克族聚居区转悠,你也知道,锡卡兰族是亲美的,我的样子容易引起他们的反感。”诺瓦尔一边说一边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地图来打开,顾之泽瞥了一眼就惊得倒抽一口气,这竟然是一张大比例军事地图,整张图精细程度之高完全可以提供给导弹部队进行定点打击。
    在战争时期,诺瓦尔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张地图的?顾之泽再一次对诺瓦尔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和兴趣。这个人很年轻,一直游走在全世界最动荡、危险的地方,写出来的稿子篇篇犀利尖锐,总能挖出不为人所知的隐秘;他很有钱,身上带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制式装备,可绝不张狂傲慢;他为人单纯但是执拗,看似毫无心机却处事圆滑……顾之泽又想到了那个“臭鱼找烂虾”的比喻,觉得李润野这个蛇精病,结交的朋友果然也不会有正常人!
    诺瓦尔完全不知道顾之泽的思路在几秒之内就绕着太阳系跑了一圈儿,他兀自认真地说:“这种伤我一共在7个人身上见过,他们全都是坦尼亚克族人,有3个人是死在河边的,还有4个人应该是死于巷战。”
    诺瓦尔说着,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儿,然后点了点:“全都死在这一带!”
    顾之泽循着诺瓦尔的手指看过去,这个城市分为东西两半部分,以城市中央的蓝色大教堂为中心泾渭分明地划分出锡卡兰族和坦尼亚克族聚居区。而大教堂所在的中央街区就成为所有争端和巷战的爆发地,这里的房屋是毁坏最严重的,街道上经常有燃烧着的车辆。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战争的激烈化,倒毙在这条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由于人力和安全的因素,这些尸体经常就放在那里几天也没人来收殓。
    诺瓦尔的手指正好指着这一街区:“这四个人死在这里,可是我觉得这不符合逻辑。”
    “为什么?”
    “这四个人都是教区的阿訇,某个街区的阿訇几乎可以管理整个街区的事务,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整个街区教民的精神核心。在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们不应该出现在中央街道上,而应该在各自的教区维持稳定,鼓励和安抚自己的教民……”
    顾之泽明白了,这四个人很可能是在自己教区被暗杀的,然后抛尸到中央街区,这样既可以达到震慑教民的作用,又可以把他们的死因推到“街区巷战”上,摆脱“暗杀”的恶名。
    “所以你想怎么做?”顾之泽皱着眉看着那张地图,细密如蛛网的街道纵横交错,极端复杂的地形给了暗杀者绝好的机会。
    “这里!”诺瓦尔指着靠近城南的一个小小的区域说,“这几天我排查了很久,这一带大小一共有13个教区,除去那4个,还有6个教区附近都有驻军,我觉得相对安全一些。剩下的就剩下这3个了。而且这3个街区……挨着!”
    顾之泽掀起眼皮和诺瓦尔对视了一番,两个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狡黠的光。
    这事儿顾之泽没有告诉刘明远,诺瓦尔沉默了三天后问顾之泽为什么不告诉刘明远。顾之泽惊讶地反问:“难道你想让他知道?”
    “当然!”诺瓦尔理直气壮地说,“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很危险的。”
    “可他是职业战地记者啊!”诺瓦尔对顾之泽的反应惊讶不已,“一个战地记者怎么能回避危险呢?当初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当然应该告诉刘!如果隐瞒,他不会高兴的,他会认为我们不信任他,或者感觉我们轻视他的能力,不让一个男人面对困难,不让一个战士走上战场,顾,你是在侮辱他吗?”
    “怎么……可能?”顾之泽被诺瓦尔质问得有点儿结舌,“我怎么可能会侮辱他?”
    “可是你这么做就是对他的侮辱啊,”诺瓦尔认真地对顾之泽说,“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又争强好胜的男人,战场是他的天空,你不能因为那里有狂风暴雨就把他关进笼子!”
    诺瓦尔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况且这算是欺骗,你们两个是一体的,你们代表同一个国家,对他的隐瞒是你缺乏团队协作精神的表现。”
    顾之泽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李润野为什么会和这个看起来“傻白不甜”的棕猴子结为莫逆之交。
    “诺瓦尔,”顾之泽挣扎着说,“大师兄……对我……和adair很重要,他……不能出事。”
    “我会保护他!”诺瓦尔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好像子弹射进水泥地里一样,坚定铿锵得能淬出火星来。
    “诺瓦尔,”顾之泽慢慢地说,“你搞错了,事实上我是担心你会拖了我大师兄的后腿。”
    诺瓦尔沉默了两秒,果断地扑上去掐住顾之泽的脖子。
    顾之泽把刘明远约到凯莱酒店诺瓦尔的房间,刘明远一言不发地听顾之泽嗫嚅着交代自己这两天的行踪,还没等顾之泽住嘴,他就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你们这两天在哪儿。”
    “你知道?“顾之泽听到自己下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大师兄还会掐指神算?
    “你们昨天从中央街区出发,绕过安塔利亚街,经由加济安泰普穿过托卡特清真寺然后去了约兹加特,在约兹加特的清真寺停留了大概三个小时,走访了几个人后回来了。”
    顾之泽和诺瓦尔面面相觑,同时觉得自己就是跳梁小丑,在刘明远跟前简直颜面扫地。顾之泽还好点儿,仗着是“师弟”,丢人就丢吧并不介怀。可是诺瓦尔就不同了,自己被人跟踪了整整一天竟然浑然不觉,就这样还号称“我会保护他”,简直不能更丢人!
    “我连续两天找不到你,所以第三天跟踪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到底干嘛去了。对于这个城市,我比你熟悉,我知道它到处都暗藏杀机,我怕你乱闯招来麻烦。”刘明远忽然有点儿脸红,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多少有点儿上不得台面,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你跟诺瓦尔有联合采访,我以为你是一个人。”
    “大师兄,”顾之泽忙不迭地打断刘明远的话,觉得自己在大师兄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呆子”,但是奇怪的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当这个“呆子”,“大师兄,我们不说那个,我来告诉你我们这三天都干什么了。”
    顾之泽把事情详细地跟刘明远复述了一遍,刘明远听完了思索了一会儿:“所以你们是打算守株待兔?”
    “对,我们打算找当地人聊聊,探听点线索出来,然后再去蹲守。”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刘明远笑着说,“你们要是早点儿告诉我,这事儿可能早就解决了。”
    顾之泽瞥了诺瓦尔一眼,觉得诺瓦尔不但下巴砸在了地上,连那颗心都稀里哗啦地碎成了渣渣。
    “如果这事真是政府军下设的秘密警察所为,那么警察系统的管理层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我恰好认识伊斯帕尔塔区的警察局长,当初采访时跟他有些私交,我们去他那里探听探听应该就能知道一些内幕。”
    “真的?”顾之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觉得大师兄果然神通广大。
    “不过……”刘明远沉默了一下,“首先虽然有私交,但在这种战乱时刻又事关国家机密,没点儿好处人家也未见得会开口。”
    “这个没问题,”诺瓦尔激动地说,“钱我有,一万美元够吗?”
    顾之泽听了暗地里撇撇嘴,越发地断定这个诺瓦尔应该颇有些背景。在战乱时候,美元是硬通货,所有的黑市交易全都使用美元,一般来说如果要“买点”消息,一两百美元足够了,敏感话题也就一两千。诺瓦尔伸手就拍出来一万,显然还是“私款”,顾之泽真不知道这家伙身上到底带了多少现钱,他是怎么带进卡纳亚里斯国境的。
    “够了,”刘明远说,“这钱只能你来出,凤凰不可能给我批那么多,阿泽那边就更别说了,给的那点儿钱连生活经费都不够。”
    顾之泽尴尬地低下头,心想已经不错,当年唐老鸭只身闯进伊拉克时,新华社一共才给他三百美元。
    “我有我有!”诺瓦尔第一次在刘明远面前找到了可以展现自己的机会,恨不得把家底都搬出来。
    “第二个麻烦是,这个采访我只能牵个线,具体的还得诺瓦尔你来,阿泽可能都插不进嘴去。”
    诺瓦尔激动得脸都红了,他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成了“宇宙英雄”,整个银河系都得等着他去救!虽然拯救银河系是分内的事儿,但是郑重其事拜托的他却是银河系公主,不,王子!
    “为什么我不能去?”顾之泽表示不满。
    “这是立场问题,咱们两个都是中国籍,在这场战争中中国的立场始终都是‘反战’的,已经多次暗示、批评锡卡兰政府迟迟不肯停火,阻挠和平进程,那个警察局长毕竟是政府的人,是个纯粹的锡卡兰族人,所以你我去做这个采访恐怕是适得其反。”
    顾之泽沮丧地低下了头,刘明远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继续说:“这还只是一个理由,第二个理由是,美国一直是支持锡卡兰政府的,政府军的军备都是美国赞助的。相对于中国,他们在感情上更容易接受法国人的采访,毕竟在政治军事领域,法国始终是和美国站在一起的。”
    刘明远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诺瓦尔还是听懂了,他有些尴尬地抓抓头,不说话了。
    顾之泽忽然一拍巴掌大叫一声:“美国!”
    刘明远被吓了一跳,不知道顾之泽又想起什么来了。
    “大师兄,”顾之泽激动得一把抓住刘明远的手,“你说我要是冒充自由记者或者自由摄影师可不可以?”
    “什么?”
    顾之泽低头拽开自己硕大的采访包,几乎把脑袋扎进去狂翻一通,里面有各种杂物还有一堆名片什么的,在书包的最底层,他翻出一张塑封的证件递给了刘明远。
    “nbc特约记者?”刘明远瞪着这张明显是假冒的证件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证是真的,从里到外都是真的,只有我这个人是假的!”顾之泽洋洋得意地说,“这张证绝对看不出瑕疵来!”
    诺瓦尔打眼一扫也愣住了,他拿过那张证,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半晌张口结舌。
    “你们新华社还允许兼职?”
    “当然不是!”顾之泽把证件拿过来,手指轻轻摸过塑封的卡套,“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润野?”刘明远脱口而出。
    几个月以来,这是刘明远第一次叫出李润野的名字,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尖盘旋了无数次,在他的心里沉甸甸地坠得生疼,可他始终把这个名字拦在心里,藏在肋骨后面最柔软的地方。多少次在顾之泽面前,他得耗尽所有的理智和毅力才能迫使自己不去问,他努力扮演好一个“师兄”的角色,他保护他、帮助他,不愿意成为他的敌人。
    只是现在,看着那张明显要费尽无数的心思,调动所有的关系,担了很大的风险才能弄来的证件,刘明远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心里的那个名字。
    为什么不是我?他默默地想,如果,在顾之泽出现之前自己有勇气踏出那一步,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同?
    刘明远深深地吸口气,用最冷酷的方式告诉自己,那个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爱你。
    不爱,这个词像一把最尖锐的刀,刺得刘明远鲜血淋漓,却也刺得他回复了冷静和理智,他闭上了嘴,再不说一句话。
    诺瓦尔忍不住地叹息:“adair这是要翻天啊,这张证绝对不是卡纳利亚斯能做出来的,你是在土耳其拿到的?”
    “在约旦。”
    “那就是通过克鲁斯的关系了,”诺瓦尔啧啧舌,“adair一定非常爱你,要知道他跟克鲁斯那可是死对头,想他跟克鲁斯低头简直比上天还难!”
    顾之泽心里一沉,想起那个人说过,如果出事,他会第一个把李润野供出来,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瞬间,顾之泽有些犹豫了,这张证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采访成功,如果采不到消息还暴露了证件的事……
    顾之泽激灵灵打了退堂鼓,他迟疑着缩回了手,李润野的声誉和地位比任何采访都重要。
    “顾,”诺瓦尔拍拍顾之泽的肩头说,“aair用了所有的关系在给你搭桥,你就勇敢地去走吧!”
    顾之泽嗫嚅着问:“可是,会不会有麻烦?”
    “当然!”诺瓦尔肯定点点头,“做任何事都会有风险,但是adair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在他看来一切风险都是值得的,你必须要对得起他的‘冒险’。”
    “所以?”顾之泽攥着这张证,紧张地看着刘明远。
    “所以,”刘明远深深地吸一口气,“你应该去,好好做这个采访,润野会很高兴的,别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顾之泽慢慢地点点头,他凝视着刘明远的眼睛,他发现刘明远变了,这个温柔似水的男人变得不再保守,他变得喜欢进攻,喜欢去主动追求――顾之泽高兴极了。
    采访计划很快就商量好了,刘明远带着顾之泽和诺瓦尔在伊斯帕尔塔区“采访”了两天,终于在一个路口“巧遇”了局长哈贾杰。刘明远跟哈贾杰寒暄了几句后把顾之泽和诺瓦尔介绍给他说:“诺瓦尔是法新社的,顾是自由记者,现在受雇于nbc,他们两个想写一篇文章反应锡卡兰族斗志的文章,我对这一带比较熟,所以带他们来看看。”
    哈贾杰看了一下两个人的证件后忙不迭地去握手,表示“圣战一定会胜利”,顾之泽一边把满手的冷汗擦在裤子上,一边频频点头,瞅着空子还高喊了两句“库亚斯”,弄得哈贾杰肃然起敬,瞬间把顾之泽划拉到“自己人”的阵营。
    第一次见面当然不能提采访的事儿,诺瓦尔非常自然地从车里摸出一小箱百威,哈贾杰的眼睛都直了。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喝了酒,赞美了一下真神“库亚斯”,哈贾杰更是恨不得抵足夜谈。于是诺瓦尔保证,以后“有机会”来伊斯帕尔塔区,一定还会找哈贾杰“聚聚”。
    刘明远冷眼看着这两个人跟哈贾杰套近乎,不由得感慨诺瓦尔的交际手段高杆,再看看顾之泽,虽然话不多,但是每一句都说得正中要害,既对哈贾杰表示了尊重还毫不吝惜语言地赞美了哈贾杰“管理有方”,伊斯帕尔塔区简直就是“治安示范区”,加上他时不时地喊一句“库亚斯”更是把哈贾杰全身的毛都捋顺了。
    几年没见,这小子是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了一回吧!
    一小箱六瓶装的百威,哈贾杰干了三瓶,在物资奇缺的现在,就连刘明远都觉得有点儿奢侈,可是诺瓦尔却自言自语地说:“下次得带两箱才行。”
    ……
    在三四次“巧遇”后刘明远退出了,顾之泽和诺瓦尔跟哈贾杰“为了真神”喝了七八箱百威以后,哈贾杰终于点头同意接受“采访”,顾之泽非常坦然地把钱放进哈贾杰的车里,一脸义正词严地说:“nbc有规定,采访您这样的人是要付酬的。”
    哈贾杰对此毫无疑义。
    即便顾之泽顶着nbc的名义,但他的那张脸和国籍依然是绕不开的一个障碍,于是顾之泽聪明地选择了闭嘴,让诺瓦尔充当采访人。诺瓦尔询问的方式非常有技巧性,他从城市治安为突破口,对哈贾杰在如此之难的情况下仍能开展工作表示极大的赞美,由此夸得哈贾杰放松了警惕,一步步开始抱怨管理之难,冲突之多,警察的装备完全不能压制“暴民”的武装袭击。
    眼看着哈贾杰就要警察装备说到那支秘密部队了,他却好像忽然醒悟了什么一样竟然闭上了嘴,任凭诺瓦尔怎么问都不张嘴了。顾之泽听了一会儿插嘴问:“可是哈贾杰先生,警察的装备不都是非常精良的吗?”
    “你听谁说的?”哈贾杰忍不住问。
    “我听nbc的同行说,五角大楼暗示卡纳亚里斯的警察武备几乎和美国国内的swat一样,这么说起来你们的装备对付街头暴力应该绰绰有余。”
    哈贾杰脸都涨成了紫红色,他攥紧拳头愤怒地抡了一下,呼呼生风:“胡说!”他忍不住地咆哮道,吐沫星子几乎喷了诺瓦尔一脸!
    “不是吗?”顾之泽惊讶地问,“你们的工作那么危险,难道没有更好的装备吗?这不可能!”
    “哼!那些装备哪里轮得到我们用!挨打玩命,枪林弹雨里穿梭的事儿全是我们干,那些人不过拿着美国人的开花弹干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处他们全占着,最后还得我们背黑锅。”
    顾之泽和诺瓦尔相视一笑,开花弹――有了!
    两个人拿着录音笔,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新闻中心,把刘明远找来,随便找了间采录室一头扎了进去开始一边听录音一边捋大纲。
    刘明远听了半晌,赞叹一声:“阿泽,你问的真好!”
    “是的是的,”诺瓦尔在旁边拼命点头,“我当时都不知道怎么问才好了,那家伙死活不开口。顾,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撬开他的嘴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三条我们都做了,他还不开口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顾之泽神秘兮兮地笑一笑,“我不过是‘离之以隙’。”
    “什么意思?”诺瓦尔看看刘明远,发现刘明远眼睛都亮了,唇角卷出好看的笑纹,带着一种欣赏赞美的目光看着顾之泽。
    “阿泽的意思是,他利用正规警察和秘密警察之间的嫌隙挑拨了一下,哈贾杰果然没忍住。”
    “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嫌隙的?”
    “很简单,”顾之泽有点儿小得意,“秘密警察负责暗杀,可他们显然管杀不管埋,最后擦屁股的事儿当然就全是正规警察在做,这样势必会有嫌隙。加上秘密警察的装备待遇肯定比正规警察要好得多,所以我打赌哈贾杰肯定早就一肚子意见了,撩拨一下他就忍不住了,这事儿只要一开口,自然就滔滔不绝拦不住了。”
    “真巧妙啊!”诺瓦尔叹息一声,“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这是我的职业生涯第一课。”顾之泽静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有点儿晚,家里长辈生病了,白天一直在医院陪护来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个人商量了很久决定不发通稿,刘明远觉得这种稿子无法过审,新闻处那里就要拦一下,等到了国内,出于局势的考虑可能还要再被扣。于是诺瓦尔豪气干云霄地拍案而起:
    “那我们就在下周的新闻发布会上直接提问好了,那种场合,当着全球媒体他也不好回避。”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谁来当这个提问人就是个麻烦。这种场合公开提出这种问题的确具有轰动性效应,对于任何一个记者都可以“一问成名”。可是随之而来的必然还有各种麻烦甚至危险,这简直就是引火烧身。于是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担风险,搞个“联合采访”,卡方总不能同时把三个国际媒体全都列入威胁目标吧。
    顾之泽深深体会到了人多力量大的优越性,兴高采烈地看着手里逐渐成型的新闻稿非常有成就感。他一边做最后的润色一边问:“大师兄,这个真的可以让战局缓和下来吗?”
    “怎么可能!”刘明远笑着说,“充其量也就是让政府方受到舆论的关注,不过在现在这种紧张时期,他们为了避免全球范围内的舆论谴责肯定会摆出高姿态来,也许会采用‘暂时停战’的策略来缓和压力。如果真的能推动和平谈判,这就算是我们的成功。”
    三人满意地看着那篇不长的稿子,觉得前景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卡方每两周会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通报战局和政府的态度,这已经形成了常态,顾之泽一边等着两天后的记者会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跟李润秋说一声,他满心都在纠结这个问题以至于没注意刘明远接了一个电话后悄悄地出了大使馆。
    为了迎接刘明远,诺瓦尔显然是把房间好好打扫了一番,这要是让顾之泽看到了一定会闪瞎眼。刘明远坐在房间里唯一完好的一张沙发椅上,沉声说:“你找我干嘛?”
    诺瓦尔殷勤地为刘明远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床上傻愣愣地看着对方,越看越高兴,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这个三十多岁的东方人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在阳光下有幽蓝的光,看得人心都会软起来,他的嘴角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柔会一层层在眼睛里铺开,当他专注地看着你时,你会觉自己就是他的所有。而事实上,这个温柔的东方人,有着极为强韧的精神,诺瓦尔就曾经亲眼看到刘明远在流弹乱飞的街头镇定自若地按下快门――他甚至能够手动调焦!诺瓦尔喜欢这样的人,就好像用上等金丝绒裹着的钢铁,浑身上下每一分都让你感到熨帖温暖,还能做你一生最坚定不移的依靠。
    “诺瓦尔,”刘明远从杯子的上沿瞥一眼对方,带着几分冷淡地说,“你找到我到底想干嘛?”
    “啊,”诺瓦尔恍然惊醒,他尴尬地搓搓手说,“刘,我是为了顾的事情找你的。是这样的,我的一个好朋友跟顾是好朋友……呃,这个关系你明白吗?”
    刘明远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刻意忽略心里隐隐的疼痛淡然说:“你是说adair吧,我知道他是阿泽的恋人,事实上我跟他也非常熟悉。”
    “啊,那就太好了!”诺瓦尔好像解决了什么大问题一样拍拍手,“所以你应该明白adair非常紧张顾的安全。”
    刘明远垂下眼睛,遮住满眼汹涌而来的情绪,他想起了顾之泽的那件龙鳞甲,全球最高级的防弹衣,从订货到提货,从美国到卡纳亚里斯……李润野简直是不惜一切地求顾之泽一个安全!
    “后天记者会后,我们肯定会成为政府军的目标,安全会受到威胁。”诺瓦尔继续说,“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不怎么担心,而你,我觉得你比顾沉稳得多,懂得自保。可是顾让我很担心,他有时候会很冲动,也会太大意。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当然会保护他,这是adair托付给我的,可他毕竟住在大使馆,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用不着!”刘明远冷冷地打断了诺瓦尔的话,他压不住心里翻涌而上的情绪,明知道诺瓦尔是承受了无妄之灾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说:“我会守着他。”
    诺瓦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