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底是年轻,社会阅历人生经验少得可怕,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冷酷和犀利,也不了解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诱惑和美景。他们之间的那点儿所谓的“真爱”,在世俗这头猛兽跟前,不过是一张浸透了水的纸,不用戳,吹口气就能散架。
所谓大学生,也不过是在象牙塔里多呆了四年,能成熟到哪儿去!
顾云森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劝动儿子,他从教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爱情这个魔咒面前,一切都是无解的。
“爸爸,”顾之泽哽咽了一下,“我能想象到一切困难,只有一件事是我想象不到也不敢去想的。”
顾云森微微皱起眉,眼角垂了下去,这是伤心的表情。
“爸爸!”顾之泽再叫一声,终于红了眼眶,“我不敢想,您会有多失望有多难过,我知道……我其实伤了您的心。我曾经问过您,爱情有没有对错,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错了没有。”
顾云森无语地看着儿子,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理智上他当然懂得“同性恋”只是一种社会存在形式,它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邪恶肮脏的,可是在情感上,他绝对不愿意儿子跟这个词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儿子爱上一个同性,是错么?不是!能不爱么?不能!
那么,能接受么?
顾云森问自己,他得不出答案,每次他想开口说“我不接受”的时候,顾之泽那痛入骨髓的目光都会让他退缩。自从妻子去世,顾之泽就鲜少提什么要求,他一直很乖,给了顾云森后半生最大的慰藉和希望,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子失望伤心,虽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坚持,顾之泽最终会和李润野“分手”,甚至娶一个温柔的女孩有一个看起美满的家。但是,那样的生活真的会更好么,真的会比和李润野在一起更幸福么?阿泽……会不会真的快乐?
顾云森被矛盾的心情逼得走投无路,他终于开始愤怒了,满腔的怒火都指向一个名字:李润野!
是的,一定是他!他年长阿泽将近十岁,他足够强势和骄傲,掌握着“权力”,有充分的条件去“勾引”阿泽,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同性恋!
顾云森心头的火一旦被点起,怒卷的狂涛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他握着拳头问:“你爱他,那么他呢!你怎么知道他也一样爱你,会和你一起走下去,如果他只是玩弄你呢!”
“爸爸,”顾之泽叹口气,“他对我有多好我知道,我没办法跟您说清楚,也知道您根本不可能相信,但是我真的知道他爱我。即便……即便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他只是玩弄我……我……我也不愿意离开他,因为至少现在,我真的很快乐。”
顾之泽倏地跪在父亲的脚边,他扶着顾云森的膝盖,急迫地说:“感情的事,只有自己最清楚,也只有去尝试一下,去爱一次才能知道最终的结果。我可以预料将来的困难,但是爸爸,我怎么能因为‘未知的将来而放弃已知的现在’呢!”
顾云森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爸爸,”顾之泽咬咬牙,残忍地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您跟妈妈,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你们悄悄领证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妈妈一定会后悔,你们搬来安宁市重新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出两年你们就会离婚……可是你们幸福了一辈子!”
顾云森如遭雷掣!
“爸爸,自己的爱情别人是不了解的,姥姥姥爷不了解妈妈的爱情,您……也不了解我的。”
“所以,你这算是威胁,你也要私奔?”
“不!”顾之泽摇摇头,“我不会离开您,无论您同不同意我都不会离开您,我首先是顾云森的儿子,然后才是李润野的爱人。我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吃亏上当也让我去爱一次。毕竟,您是真正爱过一个人的,您会懂得那种感觉。”
“我懂那种感觉,”顾云森冷冷地说,带着几分失望和愤怒,“可是我不懂李润野,我凭什么相信他会爱你!”
顾之泽垂下眼睛,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他仰起头,坦然地看着父亲的眼睛说:“爸爸,你信不信他现在就在楼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周末回来,收藏飞速掉了14个……好想揪着那些抛弃蜗牛的人问问“写的有那么差么,哪里不好你倒是说一声啊”!
真伤心,罢工啦,不写啦,坑文啦!
【我过过嘴瘾而已】
第五十六章
顾云森惊异地挑起眉峰。
“在您进来前,师父刚刚给我来过电话,他想过来陪我一起跟您解释,但是我拒绝了,我想跟您单独谈谈。可是爸爸,您相信么,我敢打赌他现在就在楼下。”
顾云森带着怀疑的神色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楼下,李润野黑色的x6停在一盏明亮的路灯下,他站在车外,指间有一只青烟袅袅的香烟。今天风很大,呼啸而过的寒风把他的头发全都吹得飞起来,露出通红的耳朵。想必出门时太过匆忙,他甚至连条围巾都没有系,高领的羊毛衫并不能很好地保暖,李润野的脸颊都冻成青白色了。
顾云森愣愣地看着。
“你看爸爸,”顾之泽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甜蜜的口吻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我说‘不’,他就不会违我的意,他会尊重我。但是,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面对任何困难,他会在我身边,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帮我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顾云森转过头来看着儿子,清清楚楚地听见顾之泽说:“我真的爱他!”
李润野丢掉指尖已经熄灭的烟,掏出手机来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看顾之泽房间的那扇窗户,最终还是把手机又放回了衣兜,顺手又摸出一只香烟来点燃。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四楼的一双窗户被砰地推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师父,快上来!”
李润野猛地抬头,看到顾之泽把头探出窗户,正冲自己大力地挥动着手臂,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亮得吓人!李润野狠狠地把烟掐灭,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冲了上去。
顾之泽在门口接李润野,一看到李润野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就迫不及待地扑下去,他一把攥住李润野的大衣衣角,急切地说:“爸爸想跟你谈谈。”
李润野安抚地抓住顾之泽的肩头,用力握了握:“好的,我来跟他谈,放心!”
也许是李润野的口吻太过沉稳,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深沉,也许是他的手掌太过温暖,顾之泽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他觉得一切都可以很好地解决了。
李润野站在顾云森面前的时候意外的平静,他曾经带着李舸出现在自己父母的面前,那时他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战士,带着一种极端恐惧之下迸发出来的无知和无畏,慌乱不已地想把自己的意图表达清楚,却越说越混乱,越混乱越急切,越急切也就越尖锐。
现在不同了,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沉淀和反思,他深深地懂得了“行动”的力量,深刻地体会到“做”与“说”之间的天差地别。所以他站在顾云森面前,不见一丝惊慌,只是静静地站在顾之泽身边,用平和的神态传递着他的决心和信心。
顾云森看着眼前这对人,如果抛出这层脱轨的关系,他必须承认李润野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在各个方面都值得世人青眼相待,可是……
“李润野,”顾云森冷冷地说,“你就是这样带‘徒弟’的?”
语气中的辛辣嘲讽刺到了顾之泽,他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可李润野轻轻抛了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叔叔,”李润野恭敬地说,“最开始,我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之泽;但是现在,我很庆幸自己爱上他。”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想过,可我还是爱他。”李润野微微侧了侧头,看一眼顾之泽,眼神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我曾经很犹豫,我知道他跟我不一样,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但是我相信我会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爱他,也更适合他。”
“适合?”顾云森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润野,他怎么可以说“适合”?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是的,我相信我适合他。”李润野自信而坚定地说,“在生活上,我不会对他提任何要求,而他的要求我却可以基本满足;在事业上,我自信我能带给他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在性格上,我觉得我俩挺互补,至少相处融洽。”
“你难道就没想过……”
“我想过”李润野打断顾云森的话,“叔叔,正是因为我是个同性恋,所以我才更了解这个世界对我们这样的人有多残酷。为此,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变得更强,强大到足以抵御世俗的影响,到目前为止,我自信我做的还不错。所以我想,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应该会更有成效,我们能做的更好。”
“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去忍受这种伤害,他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他不是同性恋!”
李润野有些哑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顾之泽真的不是同性恋。
“爸爸,”顾之泽忍不住插嘴,“或者我就是呢,您看我跟思宁谈了两年不也没谈成么?”
“你闭嘴!”顾云森爆喝一声,“后天上班时你就去辞职,不许再在《晨报》了!”
“爸爸!”顾之泽大叫起来,整个人几乎都要窜起来,却被李润野一把拉住了。
“叔叔,”李润野说,“如果一定要辞职,那么我辞职好了。之泽的工作刚刚有起色,社里非常器重他,现在离开对他的影响太大了。至于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再找工作怎么也比之泽容易。只是……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给你个机会去伤害阿泽么!”顾云森怒不可遏。
“爸爸,”顾之泽忙不迭地插话进来,“任何一件事都是有风险的,结婚还有可能离婚呢,可能我们在一起风险更大一些,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
李润野跟着说:“我会努力保护之泽的。”
“你有什么能力保证阿泽不受到伤害呢?”
“坦白说,我不能。”李润野微微挺直腰背,镇定地说,“这个世界不可能对我们宽容。我能保证的是,在之泽受到冲击的时候,我一定会站在他前边。”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润野忽然从钱包里把身份证、驾驶执照和行车证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
顾云森疑惑地看着那几个证件和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又看了看李润野,等着对方给出一个解释,而李润野则从容淡定地说出一番让顾云森完全没有想到的话。
李润野把自己的家世背景交代得极其彻底,父母和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自己完整简历以及经济状况,包括存款和那辆车的价值,甚至连有几块手表都列在了那张纸上。同时,他也列出了自己的朋友关系,刘念、刘丹、辛奕、常昊的名字赫然在目。在那张纸的末尾,他清清楚楚地写着,把名下的所有存款和钱财全部转入顾之泽名下,如果顾之泽考取驾照,那辆车也转入顾之泽名下。
顾云森勃然大怒!
“你什么意思!这算金钱交易么!”
“叔叔您先别急,先听我说,”李润野摊开手掌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他说,“我愿意倾其所有让您相信我,在情感上,我真的是全心爱着之泽,可是情感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很难取信于人;所以我只能拿出我所拥有的一切来让您相信。这张纸上列出的不仅是钱财,而是我的一切,我的经济收入、父母亲族、所有的人际关系,每一条您都可以去查证。我告诉您这些,只是想说,我愿意把全副家身都拿出来,连同我的家人一起押在这里,只希望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如果有一天之泽说要离开,我绝不会纠缠;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他,这些……您可以随意处置。”
顾之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润野,整个人完全僵住了,巨大的冲击让他说不出话来,大脑完全停摆,可是眼泪却奇迹般地奔涌而下。
顾云森看着那张纸,每一个字都是手写,字迹有些凌乱,应该是在楼下等待时,趴在方向盘上写的。但是能看出外柔内刚的字体,每一笔都骨骼疏朗。作为一个语文教师,总是格外关注一个人的字迹,顾云森相信,虽然有严嵩这样的异类存在,但是大部分人的字还是可以反应他的品行的。李润野的字和他的人,温润如玉,君子翩翩。
“叔叔,”李润野上前一步,轻声问,“能给我们一个机会么?我会很小心的。”
顾云森木然地转过头去看着顾之泽,看到儿子汹涌而下的泪水和殷切期盼的目光,他慢慢地站起身,瞬间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腰一步一步挪了出去。顾之泽在身后喊一声“爸爸”,可是顾云森没有回头,任凭儿子在身后哭得不能自已,只是一步步挪着,每一步都忍着钻心的疼痛,每一步都恨不得踏出血迹来。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看着妻子的照片,在那张深爱的脸上,他看到了儿子的神色。他轻轻地问妻子,我该怎么办?
照片上的人不说话,只是微笑着,那笑容甜蜜幸福,可是目光却坚定执着,透过生死的空间,直直地投射到顾云森的心底,他记得,在妻子主动提出“私奔”时,脸上就是这样笑容,在她偷出户口本拉着自己直奔民政局时,脸上也是这种笑容;在他们初到安宁市,只能租得起平房时,脸上也是这种笑容。顾云森悚然一惊,他忽然想起来,儿子说“我不想离开他”时,也是这么笑的。
顾云森就这么坐着,看着照片上的人,直的窗外渐渐泛白,一轮太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在刺目的阳光下,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觉得全身都在酸痛,他听不到房间里有一点儿动静,也不知道儿子和李润野怎样了。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爱情,从来都是非理智的”。
他自己疯狂地爱过,从教那么多年,也看过太多“热恋”的年轻情侣。他深深懂得试图插手“爱情”的尝试几乎都会失败,只有自己爱一次,伤一次,痛一次,才能学会成熟懂得珍惜。
顾云森慢慢地站起身,拉开房门走出去。顾之泽的房门没有关,他看到李润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顾之泽的手。而顾之泽已经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每次在梦中抽泣的时候李润野就会抚一抚他的头发,把手掌扣在他的额头,然后顾之泽会牵动嘴角,继续沉睡。
顾云森站在客厅的阴影里看了半晌,慢慢地转向厨房。打开厨房门的声音惊动了李润野,他走出来看到顾云森从冰箱里拿出几只鸡蛋和一包面包片。李润野笑了,他走到厨房门口,轻声说:“叔叔,我已经买好早饭了,放在饭厅的餐桌上。”
顾云森往顾之泽房间的方向看了看,李润野解释道:“之泽前天晚上就没睡,因为您要来,他紧张得不行,折腾了一个晚上收拾房间,还跟我演练了好多次要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李润野苦笑了一下,“百密一疏,谁知道那个充电器漏了马脚。”
“如果不是那个,你们要瞒到什么时候?”
“其实,之泽早就想说了,是我不让他说的。我自己曾经冒失过一次,我知道这样会给您带来太大的冲击,我本想再准备准备的……”
“还想准备什么?”
“想让之泽更出色一些,给他找好后路,万一有什么他随时可以转身离开;也让您更了解我一些,能更信任我一些……可是,我们还是伤到了您。”
顾云森摆摆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润野拉着顾云森坐在餐桌前,打开一个外卖盒子,里面是热腾腾的八宝粥,又拿出一份生煎放在盘子里递给顾云森,他说:“您先吃点儿东西吧,等之泽睡醒了我陪他吃。”
顾云森看着桌子上的早餐,都是自己平素喜欢吃的,他叹口气拿起了勺子。
于是顾之泽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红肿的眼睛走到房门口时,就看到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一个静静地吃着早餐,另一个轻声细语地闲聊。
他的眼泪又一次奔涌而下,心却飘到了窗外碧蓝的天空中。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考验
大年初六,顾之泽被亲爹扫地出门了。
顾云森凶巴巴地说:都给我滚一边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顾之泽讪讪地跟在爸爸屁股后边转了两圈儿,三番两次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被李润野拖了出去。李润野发动车子的时候对顾之泽说:“你爸爸心烦,咱们躲两天让他静静。”
于是这两个把天都捅了一个大窟窿的人臊眉搭眼地回到了李润野的家。顾之泽一踏进房门就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心里的沉重感慢慢消散,他长长地吐口气,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
李润野放好东西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梳过顾之泽的头发,微微用了点儿力道,顾之泽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师父,以后我们该怎么办?”顾之泽懒洋洋地问。
“什么怎么办?最难办的都办完了,还有什么可‘怎么办’的?”
“我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顾之泽傻乎乎地说,“我现在都不敢闭眼,我怕等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这原来是场梦,爸爸根本就没有原谅我。”
“那也是我该担心的啊,你担心什么?在你父亲眼里,我才是那个勾引你走上歪路的罪魁祸首。”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是多么处心积虑地想要跟你在一起。”
“哦?”李润野俯□子凑近他,轻声问,“喜欢我?”
“嗯!”顾之泽点点头,痛快地说,“很喜欢!”
“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再苦再难也不后悔?”
“你要是对我不好的话,我马上反悔!”顾之泽颇为傲娇地说,小脖子一梗,眼睛就翻了上去。
“我尽量不让你后悔!”李润野笑着吻上去,用舌尖去勾起顾之泽的全部热情。顾之泽闭上眼睛,摸索着去解李润野睡衣的扣子,换来对方更为猛烈的亲吻。
可是,这两个终于等来雨后晴空的人不会知道,这天下午,顾云森一个人去了墓园,在妻子的坟前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色墨黑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城里。他推开房门,屋子里冷冷清清,听不到儿子的笑闹声,将来也听不到孙儿的牙牙学语,顾云森跌坐在沙发上,积压了几乎一辈子的眼泪倾泻而下。
晚上,李润野叫了外卖,两个人吃了一顿简单但是异常美味的晚餐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其实没什么节目可看,两个人只是漫无目的地换着台,东拉西扯地闲聊着。就在这一片静谧闲适中,李润野的手机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李润野慢吞吞地接起电话:“干嘛?”
电话是辛奕打来了,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当然不是为了奉上新年贺词,他是来骂人的。
在李润野接起电话的一瞬间,辛奕的怒吼就好像火山喷发一样不断地喷进李润野的大脑里,标准的魔音灌脑。李润野瞥了顾之泽一眼,八戒眨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努力想要听清辛奕在说什么。
辛奕在说刘明远辞职的事。
他今天下午才收到刘明远的短信和电子邮件,刘明远正式递交辞呈。这天是大年初六,他根本就没有给辛奕挽留的机会。刘明远满腔的怒火全都指向了李润野,他显然是在给李润野的桃花债收拾烂摊子,凭什么李润野左拥右抱美人环伺而他却损兵折将人才外流,他才不要给李润野的情债买单,必须骂回来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李润野沉默地听辛奕骂,他没有试图去做任何辩解,只是心里满是愧意和伤感。
辛奕骂了一通,这口气总算是出出去了,他恨恨地说:“总之,你损我一员大将就得再赔我一个,我不管你是挖别人墙角还是矬子里面拔将军,反正半年之后你再赔我一个‘刘明远’!”
李润野僵硬地笑了一下,把目光投向顾之泽,他说:“我尽量从矬子里给你拔一个,但是你也知道,揠苗助长往往适得其反,你总得给我一点儿时间。”
“你自己看着办!”辛奕“啪”地挂断了电话。
顾之泽溜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问:“出了什么事儿,我听着好像大老板挺生气。”
“刘明远辞职了。”
“什么!”顾之泽难以置信地说,“辞职?为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么,以刘明远的能力一直呆在《晨报》才奇怪吧。”
“可他不是一直都在报社干得挺高兴的么,为什么突然要辞职?”
李润野不想跟顾之泽解释太多,还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徒增不必要的烦恼。刘明远和自己从未开始,也就不存在所谓“结束”,这只是命运的一个岔道,偶然相逢然后再分开,各自沿着自己的线路驶向自己的宿命。所以他轻描淡写地跟顾之泽解释刘明远只是想要有更大的发展,顾之泽想了想,也点头承认依照刘明远的能力,呆在《晨报》实在浪费。
李润野笑着揉揉顾之泽的头发说:“这话你可千万别让辛奕知道。”
因为刘明远的辞职,春节假期结束后社会版的第一件重要工作就是为刘明远办一个欢送会。在张晓璇的极力张罗下,很快就敲定了周末在报社附近的酒吧组织一次聚会。顾之泽自从知道刘明远要辞职以后就冥思苦想地要送刘明远一个什么东西当纪念,李润野虽然很想跟他说“你快算了吧,刘明远最不想要的就是你送的礼物”,但还是努力帮顾之泽出主意,最终决定送一个电子书。
顾之泽对李润野什么都不送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在他看来,刘明远跟李润野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们是“师徒”也是“搭档”,是“朋友”也是“上下级”,李润野没理由不对刘明远的离开做点儿什么“表示”。他小声嘟囔着,觉得李润野太“冷淡”、太“无情”,李润野苦笑一声,觉得这笔烂账真是缠不清,说不明。
某天的下午,顾之泽出去跑消息,刘明远敲开了李润野办公室的门。
两个人相顾无言,今天这一幕早在李润野拒绝刘明远时就预料到了,只是那时他不知道刘明远离开时,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拥有了一个最可心的情人。可是刘明远,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孑然独行。
刘明远淡然地笑笑,好像从不曾刻骨地爱过眼前这个人,也不曾如此彻底地铩羽而归,他从容地说:“下周我就不来了,估计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很少。”
“你打算去哪儿?”
“省电视台,”刘明远说,“其实在去年年中就有这个意向了,不过那时……总之我准备试试看做电视新闻,希望能有点儿成就。”
“明远……”李润野有些迟疑,刘明远却笑了。
“得得得,你什么都别说,这事儿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刘明远摇摇手,那洒脱随意的样子就好像眼前人只是一个哥儿们,“我就是想换个环境,这跟你俩没什么太大关系,你千万别摆出那副表情来。”
李润野皱皱眉。
“真的润野,我承认你是我辞职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你也知道,即便你同意和我在一起我也还是会辞职的,《晨报》从来都不是我的最终选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找一份新的工作,最好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如果可能,我希望我未来的伴侣要比你还出色!”
“一定会的,”李润野用力点点头。
“所以,我来告辞,顺便想找你要个临别礼物。”刘明远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笑容,“我想要你那只钢笔。”
“钢笔?”李润野低头看看桌上的那只笔,这是当初李舸送给他的礼物,他用了很久了,笔杆被磨得锃亮,笔尖已经微微有了弯起的弧度,他说,“这只笔很旧了。”
“我知道,我喜欢这只钢笔。”
“可是明远,这支笔是……是……别人送的。”李润野觉得拿前任男朋友的礼物送给单恋自己的人,这种狗血泼天的事儿他还真干不出来,再说这也是对刘明远的一种伤害和侮辱。
“哦,”刘明远点点头,显然是会错了意,他说,“我不该夺人所爱。”
“不不不,”李润野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介意,这个……是以前的朋友送的。”
刘明远松口气,说:“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我第一次看到它,它就握在你的手里,直到今天,它仍然握在你的手里,在我心里,这支笔就是你的。我就想要个纪念,行么?”
李润野从桌面上抓起笔,重新灌满了墨水,抽一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把笔尖和笔杆擦干净,然后无比郑重地递给刘明远。
“明远,我知道这么说很俗很苍白,但是我希望你幸福。”
“我当然会幸福!”刘明远肯定地点点头,接过笔后无谓地摇摇手指,干脆利落地走出了李润野的办公室。
直到背影消失在走廊里,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个。
刘明远的欢送会非常成功,大家同一个组很多年,彼此之间感情很深,虽然每个人都舍不得刘明远,但还是由衷地认为他的确应该有个更大的舞台去施展自己。
崔遥追着刘明远嘱咐,“苟富贵,莫相忘”。
马轩摇着啤酒杯告诉刘明远,“想学摄影随时来找我!”
张晓璇递给他一杯酒说:“没事儿常回来看看,别忘了我们。”
而顾之泽,顾之泽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刘明远,“师兄”长“师兄”短的叫个不停,刘明远好笑地问:“你很久不叫我大师兄了,怎么今天想起来叫了?”
“我希望你是我大师兄!”顾之泽的心态今日不同往昔,做李润野“最宠爱的徒弟”已经不再是他的执念,他现在牢牢占据着李润野“挚爱”这个位置,颇为自得和满意,所以在他眼里,刘明远的形象又可亲可敬起来。
“大师兄,”顾之泽认真地说,“我挺舍不得你的!”
刘明远神色复杂地看着顾之泽一脸的真诚,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特感谢你,真的,你帮了我很多。”顾之泽端起酒杯,“大师兄我敬你一杯。”
刘明远跟他碰一下杯一饮而尽,咽下去的除了无奈与苦涩居然还有几分欣慰。
聚会散场的时候,刘明远找了机会和李润野走到了酒吧的一个角落里,他慎重地对李润野说:“你最好看着点儿袁明义,不要和他杠上。”
李润野皱起眉头,“你听到了什么吗?”
“你知道袁明义跟老周的关系不错,老周多少卖我点儿面子,有时候闲聊天会说那么一言半语。袁明义有两件事对你特别不满,第一就是那次跟着警方随访,顾之泽都让他去了你却给驳回来了;第二就是年底的那次假酒案专访,一般来说这种专访他一个人去就够了,他觉得你把顾之泽塞进去不过是为了分他的署名权,最糟糕的是,顾之泽还写出那么出色的一篇评论来。”
刘明远瞥一眼跟崔遥闹成一团的顾之泽,摇摇头接着说:“年底全社评优,你又把顾之泽的稿子推了上去,虽然最后换成了他袁明义的,但是你想他心里能舒服么?”
李润野点点头,他非常明白,如果有人一心觉得你针对他,那么多牵强的理由都是可以成立的。现在在袁明义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处处难为他、排挤他的恶人。
“我知道你是个不怕的,可是顾之泽跟你不一样,他家就在当地,还很年轻完全没有资历,能力也还需要提升,如果袁明义把矛头指向他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刘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