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野认识很多年了,老交情了!八月底的时候这东西说要帮谁审完一个专题然后去我那儿休个假,我都帮他联系好宾馆了结果他放我鸽子,所以我过来看看这货忙什么呢?”
顾之泽讪讪地笑,忙什么?李润野貌似从八月份到现在一直在忙他的事儿。
刘念上下打量了一圈儿顾之泽,说:“这么说,你跟李润野合租?”
顾之泽供认不讳。
“真不容易,”刘念啧啧称奇,“居然有人更跟他过到一起去!”
顾之泽表示不解。
“你不觉得那人特矫情么?”刘念问。
“没有!”顾之泽果断摇头,“从来没觉得,我觉得师父这人特别好!”
刘念眯着眼睛笑了,目光中透着了然和戏谑。
顾之泽张嘴说瞎话的时候没脸红,这会儿面对刘念的目光倒是脸红了。
“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他有点……嗯,难相处,后来发现他真的很好,他做的那些其实都是在帮我。”
刘念挑挑眉,忽然天外飞仙地问一句,“你为什么会想起来写一篇暑期辅导班的专题?”
顾之泽立刻尴尬起来,没想到师父居然连这都跟人说了。
“那个专题其实是崔遥拟的,我只是修改了一下提纲而已。”
“可是我听说你是把原提纲整个推翻了重新拟的,角度非常好,直击社会热点而且剖析得相当深刻。”
顾之泽自打上班,各种含沙射影言辞刀锋听得多了,习惯了讽刺和批评,冷不丁听到一个人这么直白地夸奖自己,这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于是立刻把刘念引为知己,恨不得立刻结成忘年交,跟前要有杯酒都能义结金兰了。
所以,等李润野把手头的版面扔给袁明义,自己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刘念笑吟吟地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凉茶看着顾之泽在那里唱念做打,声泪俱下地控诉李润野的种种“挫折教育”。
“八戒,”李润野淡淡地说,“你应该有点儿寄人篱下的自觉性。”
顾之泽立正站好,“师父,我一直在说您教育得法,春风化雨来着。”
刘念点点头:“润野,你在阿泽跟前已经是金蝉子了,距离成神一步之遥。”
李润野满意地笑了,招呼两人一起去吃饭。
刘念说干嘛出去吃?在家做点吃不就好了?
李润野冷冷地说:“你做?”
说完带头往外走,顾之泽楞从这句冰冷的话里听出了无限温暖。
三人驱车去了美食街,随意捡了间馆子就进去了,刚点完菜顾之泽就接到了林新宇的电话,他打声招呼走出去接听。
林新宇跟顾之泽四年上下铺,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他曾经宣称,跟顾之泽除了“不共床不共妻”其他的都可以“共”。当初所有人都劝顾之泽去考研,顾之泽压力大得要命,只有林新宇不劝,他对顾之泽说:“虽然我觉得你也应该考研,不过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也不拦你。”
为此,顾之泽很感激他。
林新宇跟顾之泽说,下周他的一个大师兄回来看老师,大家一起聚聚,想要顾之泽一起来。
顾之泽诧异地说:“我又不认识他,干嘛去?”
林新宇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认识他难道也不认识我?再说,王老板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你来了他肯定也高兴,大家一起吃顿饭很快不就熟了?”
“我为什么要跟他熟?”
“啧啧,”林新宇叹口气,“怪不得你师父忍不了你,你果然蠢得像猪一样!我那个大师兄如果不是个‘人物’,我干嘛介绍你俩认识?那哥儿们在新华社,懂么!新华社驻中东的总瓢把子!”
“中东?”顾之泽觉得中东和安宁市的距离其实倒也不算太远,大概也就七八万光年吧,比地球到月亮的距离近多了。
“猪头啊!”林新宇几乎嚷起来,“甭管中东中西,总之这哥儿们是个牛人,很牛的那种,认识个牛人至少能当个显摆的资本吧!总之,下周五,你必须给我滚过来!”
说完,林新宇啪地挂断了电话。
顾之泽揉揉耳朵,嘟囔着走回餐厅时,惊悚地发现李润野居然在喝酒。
完了!顾之泽悲鸣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坏消息是我还在发烧,低烧,每天体会着温水煮青蛙的感觉;好消息是目测我下周能回复日更。
各位粽子节快乐
如果我后天没更新,那一定是被强迫症逼死了
第三十九章
趁着顾之泽去接电话,刘念问李润野:“半夜传真给我的那些稿子都是这小子写的?”
“嗯。”李润野点点,“这小子有灵气,我打算好好归置归置他,将来没准能有点儿作为。”
“你自己才多大?怎么听起来跟要归隐一样。”
“心老了,”李润野说,“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不那么犀利,但是更沉稳深刻了……不过你的嘴还是一样的讨人嫌!”
李润野笑了。
“那跟我说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刘念敛了笑容问。
“不做什么,”李润野抿一口酒,“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成熟,缺乏全局观,感性胜于理性。我想再磨磨,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他能有更大的舞台。”
“跟你一样?”
“不,”李润野摇摇头,“他跟我不同,他不适合做幕后,他应该出现在一线,他能做得比我好。”
刘念对此不置可否,他说:“事实上,来我这里也不一定能给他提供多大的舞台,不过如果将来他能像你一样好,我可以考虑把他放到一线去。”
“看情况吧,”李润野看着推门走进来的顾之泽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刘念往后一靠,伸长了两条腿,乜斜着眼睛说:“为什么?你小子放我鸽子我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得过来吃你一顿才舒心!”
“一顿值几个钱,你往返机票不用钱的?”
“不用,”刘念贼兮兮地说,“其实我是过来出差的。”
“顺路人情!”李润野撇撇嘴,“也就值一碗牛肉面!”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牛肉面了?”刘念好笑地问。
李润野咳嗽一声,又抿了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顾之泽的惊呼:“师父,你怎么喝酒啊,你要开车的啊!”
“你开不就行了么?”李润野浑不在意地说。
“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不会?”李润野真是惊讶了,这年月大部分年轻人都会趁着高考结束后的三个月的暑假去考车本,即便个别没有考的,也会在大学四年期间学完车。工作了居然还没有驾驶证的,顾之泽绝对是异类。
顾之泽苦着脸说,“我真的不会开车啊,早知道你要喝酒咱们就打车来了。”
“没事,一会儿找个代驾就行。”李润野说,“倒是你得去学个车,成天跑新闻,将来必须得会开车。
顾之泽应一声开始对着一桌子的美食下筷子。
那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刘念是个没架子的人,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挤兑李润野,所以顾之泽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吃完饭刘念打车回宾馆了,临走前很热情地邀请两人去他那里度假,顾之泽没见过海,当时就两眼放光充满了羡慕和渴望,李润野低头瞟了他一眼,说:“年底吧,冬天去你那里比较合适,倒时候你想着帮我订酒店。”
“没门!”刘念说,“这次我长记性了,你什么时候登机我什么时候定。”
李润野举起一只右手:“我保证年底去。”
顾之泽听得心里痒痒的,对年底充满了渴盼。
学车这事儿在顾之泽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件需要他考虑的事,所以那天答应了一声之后瞬间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可是李润野这人最招人恨的地方就是记忆力绝佳!于是这天,他从自己的名片夹里翻出来一张名片,打了两个电话之后把顾之泽叫了进来。
“八戒,我给你报了个驾校,每周六日学车。”
“不去!”
李润野眨眨眼睛,这孩子莫不是要造反?自打知道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孙悟空之后,猪性改猴性了,全身都长着反骨,看来紧箍咒是要念一念了。
“必须去,这是工作需要!”
“我可以打车出现场。”
“没人给你报销!”
“我自掏腰包。”
“你是不是嫌房租太低?”
“我……”
“总之,这周就去给我学车去,我已经联系好了,驾校老总我认识,他会给你配个最好的教练。”
“我……好吧。”顾之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对了,顺便跟你说一声,这周五我有个聚会,能早点儿下班么?完事了我就直接回我爸爸那里了,你不用等我。”
李润野点点头,把顾之泽打发走。
周五的晚上,顾之泽赶到饭馆时人还没到齐。顾之泽非常有眼力架地先跑到王教授跟前卖萌。王家坤快退休了,一辈子桃李满天下,最后一届毕业生里就看上了一个顾之泽,还被这小子无情地拒绝了,所以心里总是恨恨不平,连带的每次看到林新宇都夹枪带棒风刀霜剑。林新宇一开始总以为是自己太无能,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池鱼之殃。本着“有好一人占,有苦大家分”的理念,每次被削完他都会跑去收拾一顿顾之泽。
顾之泽先给王老奉上香茗一罐以示赔罪,这还是李润野听说了他的饭局,特地从柜里翻出来的。顾之泽本不想接,觉得这事儿挺尴尬,本来参加这个饭局的都是王老的得意门生,自己一个外人就是“加三儿”进去混饭吃的,还鲜格格地拿出一罐茶叶来“送礼”,着实有些……不体面。
李润野无比鄙夷地看一眼顾之泽,觉得这小子在为人处事上倒真是一个“孙悟空”,笨死了!他说:“让你送你就送,这种场合送茶叶最合适,拿得出手又不贵重。再说,王教授那么看得起你,结果你居然驳人家面子,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安慰安慰那老头?”
顾之泽接过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外包装一点儿也不精美,连个礼盒都没有,他放在手里掂了掂,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
李润野曲起指关节用力敲向顾之泽的脑袋:“顶级安溪铁观音,这一罐顶你两月工资!”
鸡贼的顾之泽瞬间把茶叶罐又塞回了柜子里:“算了,我去吴裕泰买点儿得了。”
李润野咬牙切齿地把罐子又塞回去:“眼皮子那么浅,会算账不会?”
于是顾之泽拿着两个月的工资跑去王老跟前“卖萌”,先是悔恨万分地说上班是多么的不好,多么怀念念书时候的生活;然后又吹嘘王老在新闻界的名声,“我们报社里的人都知道您,说您那本《现代新闻范式》简直牛大发了”;最后表示自己其实一直默默仰慕着王老的学术能力和为人风范……
舌灿莲花二十分钟以后,王老拉着顾之泽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当即让服务员沏了一杯茶。开水一冲进去,满室飘香,一闻就知道是好茶,顾之泽眼巴巴看着被王老小心翼翼收进包里的茶叶罐,心里又开始犯嘀咕,觉得自己坐的这个位置成本实在太高。
饭局的主角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叫赵凯,面容黢黑,眼角已经有了一排密密的皱纹,一看就特别符合“饱经沧桑”的特点。这人不怎么跟大家聊天,只是安静地坐在王老身边布菜斟茶,毕恭毕敬地跟王老汇报自己最近的情况。
几个陪吃的倒是聊得热闹非凡,都是同门师兄弟,平时也熟,一来二去顾之泽就听了个大概:这个赵凯是王家坤早期的学生,毕业后去了新华社,当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记者;后来中东危机时新华社大量征召外派记者,赵凯因为还没有结婚没有任何负担所以被选中,在中东最乱的那几年,他始终坚持在一线,采写了一批质量不错的稿件。其中最有名的是“坎那迪波人质事件”,他跟着部队冲进在最前面抢到了第一手资料,从此声名大噪……
但是顾之泽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战地记者的传奇他从项修齐那里听得不少,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无所谓了。况且赵凯行为举止中规中矩,一点儿也不“中二”,倒是“领导”架势十足,顾之泽第一印象就不喜欢他;而赵凯一心只跟王老说话,自己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插嘴攀交情,于是顾之泽转头去跟林新宇打嘴仗。
若干年以后,顾之泽每次想到这个“第一印象”就会跟项修齐和李润野夸耀:你看,我说我是孙悟空吧,我火眼金睛~
顾之泽跟林新宇聊高兴了,一杯一杯喝了不少酒,以至于王老在一边终于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提醒那几个“小兔崽子”别太过分。
这时李润野打了电话进来,顾之泽晕晕乎乎地接起来,笑嘻嘻地说:“师父,什么事儿?”
“还吃呢?都九点多了。”
“嗯,今天高兴,”顾之泽打个酒嗝,觉得有点儿晕,“师父,你早点儿睡啊。”
“你在哪儿吃饭呢?”
“华泰这边,他们找了家鲁菜馆子……嗯,我不爱吃鲁菜……”
“没少喝吧?”
“没有,我基……本没怎么喝。”
“早点儿回家,明天别忘了去学车。”李润野简单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顾之泽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不高兴地嘀咕:“不说后半句你会抑郁啊!”
十点多的时候,饭局终于散了。顾之泽和林新宇勾肩搭背地从饭馆出来站在街边打车,林新宇正在叫嚣着让顾之泽付车钱的时候,一辆黑色的bwx6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两人跟前。
“我擦!”林新宇怪叫起来,“宝马都干黑出租啊!小顾子,我可不付车钱。”
“赶紧滚上去吧你!”顾之泽拉开后车门,把林新宇踹上去,自己蹦上了副驾驶。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看着李润野。
“师父,你怎么来了?”
“呃?你就是小顾子的那个蛇精病师父?”林新宇扒在副驾驶座位的靠背上,贱兮兮地问,“小顾,他看起来不是很变态嘛!”
“滚!”顾之泽用力把那个祸害推回后座上去,“你再说一个字就把你扔下去!”
林新宇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笑得更贱兮兮了。
“神经病?”李润野冷笑一声。
“师父你别他胡扯,看也知道他喝多了。”顾之泽恨不得抓烂林新宇的嘴,他拼命地转移话题,“您怎么来了?”
“顾之泽,出去不要说是我徒弟,”李润野说,“我丢不起那个人!”
“怎么?”
“‘神经病’指神经系统发生的器质性疾病,你是想说我是个‘精神病’吧?”李润野刀子一样的目光慢慢地刮过顾之泽的脸颊,顾之泽觉得自己被削成了锥子脸,“连骂人都骂的这么没文化,说出去我都替你丢人!”李润野冷冷地说。
林新宇在后座叽叽咕咕地笑。
顾之泽深恨交友不慎,只好讪讪地笑着转移话题:“您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家饭馆的?”
“全华泰街就两家山东菜馆,这两家还挨着,我就守门待‘猪’了一下。这都看不出来,你作为一个新闻从业人员,观察力呢?分析力呢?推断力呢?你大学怎么毕业的?”
顾之泽决定闭上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先把林新宇扔回学校,李润野一转方向盘往华严街驶去。车里少了一个人,空气好像一下子稀薄了起来,顾之泽心跳开始加速,酒劲儿上了头觉得晕乎乎的,看什么都飞起一层重影。
李润野摇下车窗,让外面清冷的夜风吹进来,快11月了,天越来越凉,顾之泽蜷在座位上却觉得很温暖。他愣愣地问:“师父,你干嘛要来接我?”
“华泰街离你家太远。”
“可是我会打车的啊,”顾之泽觉得李润野的话里透着浓浓的关怀,他想从李润野那里得到个答案,可又说不清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就你那个鸡贼性格,我觉得你不会打车;再说,我也没什么事儿出来转转吃点儿宵夜。”
顾之泽恨恨地把头扭向车窗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残酷得不忍直视!
到了小区门口,他拽开车门说声谢谢就往外蹦,李润野在他身后慢慢地说;“之泽,确定你平安到家我才能放心。”
这句话很短,而顾之泽带着一肚子的气蹦下车的速度又太快,李润野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砰”的一声关车门声拍在了车里。顾之泽用了一秒钟迅速回放了一下那句话,然后一下子扑过去拽开车门,激动地说:“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李润野语气平淡地说:“我说,明天别忘了去学车!”
顾之泽恶狠狠地瞪着李润野,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酒精都呼啦啦地燃烧了起来:学车?学你个棒槌!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盆友感慨“低烧好神奇啊”,一个盆友祝福“青蛙慢慢煮”,你们……还能再残忍点儿么,还能再无情点儿么……人生啊,太幻灭了,生无可恋
第四十章
顾之泽当然不会真的把李润野的话当耳边风,事实上他还没那个胆子。周六和周日,他乖乖地去了驾校,在前台把名字一报,立刻有人把他带到了贵宾接待室,不一会儿过来一个自称经理的男人,寒暄了几句后就给了他一张名片和一本资料,说先把这个背背,把科目一考完了再给安排教练。
顾之泽道了谢之后果断回家了,在家里陪着老父亲享受了两天幸福时光,做个十足十的孝顺乖儿子,周日晚上李润野过来接八戒回家了。
顾之泽从吃完晚饭就开始坐立不安,十分钟看了五次表,顾云森看着儿子像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不由得叹口气。这孩子一旦撒出去就是长大的雏鹰,收不回来了,想必在外面跟朋友住怎么也比在家陪着老头子要自由快乐得多。
等李润野的车停在楼下时,顾之泽连蹦带跳地就冲出了家门,顾云森在身后一个劲儿地说:“跟人家说谢谢啊,要有礼貌。”
顾之泽回头做了个要晕倒的表情,顾云森摇摇头笑了。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一头撞进来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你跑什么?”
“这不怕你等急了么?”
“车学得怎么样?”
真特么煞风景,顾之泽不满地腹诽着,嘴里却说:“挺好,这两天我一直在背交规,我打算周三就去考,科目一肯定没有问题。”
李润野赞许地点点头,为了表示嘉奖,决定带顾之泽去吃他念叨了许久的“海鲜烧烤”当宵夜。顾之泽装了一肚子扇贝、生蚝、啤酒回家时,步履蹒跚得李润野都忍不住想要搀他一把。
顾之泽周三真的去考了科目一,97分高分通过!从考场一出来,就被上次那个经理拦在了门口,客气地问要不要现在就去见见教练,然后约一下蝴蝶桩的训练。
顾之泽非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哎呀,真是对不起,我这个月正好在忙一个专题。反正科目一已经过了,能不能先安排那个教练其他的工作,等我忙完了,我提前跟您联系,然后再安排?”
那个经理当然乐得省事,当即点头同意。顾之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您看,我们主编也挺忙的,您有事儿就直接跟我说,我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经理频频点头。
两个星期后,两个人正吃着饭呢,李润野问顾之泽车学的怎么样了,顾之泽非常坦然地说:“还行,蝴蝶桩什么的还可以,就是直线转弯有点儿难。”
李润野拍拍顾之泽说:“加油!”
顾之泽信心满满地说:“放心,我会努力的,没问题!”
李润野忽然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微微蹙眉看着顾之泽。依他对顾之泽的了解,这小子难道不应该趁机哭天抹泪地大声控诉学车是一件多么多么苦逼的事儿,自己多么多么受煎熬么?难道不应该趁机“厚颜无度”地提出,让自己请他吃顿好的以便“弥补”他受伤的心灵么?
这痛快爽利劲儿,这信心百倍样儿,他就不是顾之泽!
这周五,顾之泽照例回顾云森那里。临走前李润野对他说:“之泽,明天我正好要去城南办点儿事,我顺路送你去驾校吧。”
顾之泽走向大门的身影硬生生地僵在了门口,他一点点地把头扭过来看着李润野吭哧吭哧地说:“不……用了吧,你去接完我再去城南,多绕路啊。”
“没事,这样你也可以多睡会儿。”李润野果断地说,“我明天接你去,七点半!”
“师父……”顾之泽一头冷汗都爆了出来,瞬间后背凉飕飕的一层薄汗,“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行了,”李润野说,“就这么决定了。”
顾之泽顶着一头的冷汗,狂风摧柳一样飘摇着走出了家门。
第二天,顾之泽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扒着窗户往下一看,李润野那辆显眼的黑色x6正停在自己的窗户底下,他叹口气硬着头皮收拾东西。顾云森奇怪地问:“那么早你干嘛去?”
“去趟图书馆,”顾之泽坦然地扯瞎话,“我要写个专访。”
顾云森坚决支持儿子的工作,于是痛快地放行,临走前还塞了袋牛奶。
顾之泽一步三蹭地挪出了楼门,看到坐在车里发短信的李润野,平时觉得李润野真帅,百看不厌,这会儿简直一眼都不想看到。
从城西到城南驾校,少说也有五六十公里,李润野一路上东拉西扯地跟顾之泽闲聊。顾之泽心心念念就盼着赶上个交通大拥堵,或者交通管制什么的,最好干脆是高架桥塌了,封路了……
可是,好像就一转眼的功夫,驾校到了。顾之泽惊悚地发现,李润野竟然靠边停车熄火拔钥匙!他双腿弹着琵琶,战战兢兢地问:“师父,你要……进去看看么?”
“我去看看刘经理,老客户了。”李润野的眼睛藏在墨黑色的镜片后面,顾之泽看不清楚,心里直打鼓,只觉得师父的嘴角好像挂着一抹了然的冷笑。
“师父……”顾之泽装不下去了,他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可能善终,“我……”
“你什么?”李润野问,声线平直,“你不是学得挺好的么,不是就差直线转弯了么”
“我……我不想学车。”
“为什么!”
“我……师父……”顾之泽咬着牙沉默,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连带的手脚都开始冰冷,他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顾之泽飞快地垂下眼睛,碎长的发帘挡住了眼睛,李润野透过发丝隐约觉得顾之泽的眼角有泪光,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掠过发丝扣住顾之泽的后脑,微微用力把他的头抬起来。
顾之泽的眼睛里有泪,眼眶赤红,他的下颌抽紧,坚硬的下颌骨凸显出来几乎要刺破皮肤。李润野清晰地感到他在颤抖,那种控制不住的,由于极度的恐惧而引发的颤抖。
“之泽?”李润野慌了,心疼了,不过学个车而已,他这是……怎么了。
“之泽……”李润野从驾驶座倾过身子,两只手一起扣住顾之泽的下颌,把整张脸都捧在手心里,“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别哭,不学就不学,我们……现在就回家,不学了。”
顾之泽眨了一下眼,吧嗒落下来一滴眼泪,滚在李润野的手背,烫得李润野五脏六腑都蹙缩了起来。
李润野去抹顾之泽的眼角,却引出更多的泪,吓得他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
这是顾之泽第一次哭,稿子被毙,被骂得狗血淋头,在那个雷雨夜……他或愤怒或恐惧,或伤心或绝望,但从来没有落过泪。在李润野眼里,顾之泽拥有猪八戒那种天生的乐观,仿佛一切都可以一笑而过。
可是,因为学个驾本,这个跳脱张扬、成天傻乐的小子……哭了?
顾之泽扭过头,把脸从李润野的掌心挣脱出来,他一言不发地转向车窗。可是李润野知道他哭了,空气中有咸涩的味道,顾之泽的肩头还在抽动。
李润野当机立断,发动车子一路北驰,向自己家奔去。
李润野把车子停好,跳下车来转到副驾位,默默地拽开车门拉着顾之泽的手往电梯走。顾之泽低着头,一步步跟着。两个人始终手拉着手,谁也没有松开,周末小区里人来人往,李润野就这么毫不介意地握着顾之泽的手,坦然地迎着来往行人各色的目光。走进无人的电梯时,李润野自然而然地把顾之泽圈进怀里,把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头,瞬间他就觉得滚烫的泪透过一层层衣衫烙在了自己的肩上、心上。
打开房门,李润野拉着顾之泽坐在沙发上,然后去卫生间绞了条热毛巾,细细地去擦顾之泽的泪,却徒劳地发现无论如何也擦不干。他抛下毛巾,把顾之泽揽进怀里,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不哭。”
顾之泽不说话,他不敢开口,他担心一旦开口积压了多年的情绪会奔涌而出,他知道一旦自己沉浸在过去就根本无力挣脱。他只是疯狂地流泪,打湿了李润野的衣服。
“好了好了之泽,”李润野搂紧他,拍拍他的肩,把嘴唇贴上他的头顶,“我在这里陪着你,我在呢,我一直都在这里。”
顾之泽闭上眼睛,把全身的力量都卸掉,软软地靠近李润野的怀里,痛快地哭了起来,从小声的抽泣到嚎啕痛苦,哭到声音嘶哑哭到目光涣散。李润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拥着他,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偶尔在他的头顶印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终于,顾之泽哭累了,倾海的泪渐渐停了下来,他抽噎得无法自已,通红的眼睛已经开始浮肿。
李润野拥着他,慢慢把他放倒在沙发上,用靠垫垫高他的头,然后去厨房倒出一袋子冰块用毛巾包好,轻轻压在顾之泽的眼睛上,然后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时间慢慢从眼前走过。
终于,顾之泽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师父。”
“嗯,”李润野应一声,轻轻拍拍顾之泽的脸,带着笑意,用tvb的口吻说,“你饿不饿,不如我给你煮碗面?已经快十二点了……只是,你别介意我的厨艺就行。”
顾之泽摇摇头。
“行,”李润野把顾之泽的手包在掌心,“那就不吃吧,节约粮食,最近猪肉又涨价了。”
顾之泽的嘴角微微挂出一点柔和曲线。
“那,你要不要回屋睡会儿?我去买点菜,咱们今晚吃火锅好么,天冷了,吃火锅舒服,洗洗就能扔锅里。然后我们可以看两集csi,我新下载的。”
“师父……”顾之泽攥紧李润野的衣角,紧得指关节全都泛出白色。
“那,咱们下午去趟超市,”李润野开始絮絮地东拉西扯,“但愿羊肉没涨价。”
“我妈妈是北方人,她特别爱吃涮羊肉……”顾之泽喃喃地说,“后来……我爸爸喜欢吃面,他会做手擀面……”
李润野敏锐地抓住了顾之泽的话音,他知道顾之泽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于是俯□子,把一个胳膊肘支在顾之泽的头顶,另一只扣住顾之泽的脸颊,把他虚虚地圈进怀里。
“之泽,阿姨喜欢涮羊肉,然后呢?”李润野的脸就在顾之泽的上方,温热地气息拂过顾之泽的脸,他困难地睁开红肿的眼睛,轻轻地说:“后来……后来……”
李润野眼睁睁地看着顾之泽刚刚回复正常的脸色又变得惨白,赤红的眼睛里迅速地涌起一层泪膜。李润野清晰地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自己的心脏处流窜而起,迅速蔓延全身。他看着掌心的那张脸,逼着自己狠下来心追问,他不住地告诉自己,只有把毒疮挑破挤出脓血,才有可能痊愈,于是他问:“后来怎样了?”
“后来……”顾之泽闭上了眼睛,“我过生日,那天……下大雨没有去成欢乐谷……我不高兴……所以爸妈带我出去吃晚饭……然后……”
顾之泽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呆滞地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