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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苍陵诧异抬首,恰恰撞入了一对担忧的眸瞳之中。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你以前进门时,从未如此犹豫过,慕卿,”季临川苦涩地笑着,悲伤从眉梢中不间断地逸出,“你……可是有何话要对我说。”
    当圣旨的内容传入两人耳中时,季临川便知,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若是晏苍陵依言娶了公主,那他要如何,是该留还是该走。男子相爱,本难得到幸福,若中间再横插一能生儿育女的女子,他们又如何能真心相守。
    晏苍陵话语略滞,歉疚地扫了季临川一眼,唇都抿得苍白,足足吸了许多口气方扬出一丝笑意,他转身拉起季临川的手,挂起笑容道:“z涵,我们成亲罢。”
    “啊?”季临川怔愕了一瞬,当回神时,眼底的神色缓缓地变作了震惊,瞬间又被喜色溢满,他激动得颤了颤唇,酝酿着道,“你……说真的?”
    “真的,z涵,我们成亲罢,”晏苍陵再三说着“真的真的”,“我亦征得你爹同意了,z涵,嫁与我罢,做我的王妃,可好。”小心地,试探地,声声都带着迟疑的询问,生怕将话说绝了,吓着季临川。
    季临川眼底墨光流转,紧张得话都道不清了:“王妃,你认真的?爹同意了?你说真的?可是你不是要娶公主么,若是圣旨下来,你私下娶了王妃,岂非……”
    “你不必担忧,”晏苍陵掷地有声,“我同天子并无血缘之亲,加之晏王一族式微,天子从不放在眼底,故而娶亲纳妾,皆不必过问天子意思,自己置办便可,亦无需上报朝廷,是以我若是在圣旨到来前,娶了亲,便可避免公主下嫁于我。”
    “可是……”季临川犹是不安,对上晏苍陵屡次错开自己的目光,轻轻一哂,“慕卿,你想拿我挡下公主的娶亲未尝不可,可你当知那人是公主,而我是罪人,若当真公主下嫁,天子定是要令你将我贬为妾室的,我……抱歉,”季临川目光坚定,“那样,我无法接受。”他爹从始至终只有他娘一妻,处在如此环境成长之下,季临川是无法接受同他人分割心上人爱意的。”
    晏苍陵的心狠狠地揪起,手心使力,将彼此的手握得紧密无间,信誓旦旦:“z涵,你信我,我定有法子不娶那公主。z涵,我……我是真心想娶你,并不只是因那公主。”
    晏苍陵的目光太复杂太复杂,深邃得让季临川看不清晰,但有一丝担忧与爱意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倒影眸中。季临川深知晏苍陵的性子,他会尊重他人意见,若是情感未到水到渠成之时,他是不会开口要娶自己的。事情如此突然,定是内有隐情,若是自己不应,未免太对不住晏苍陵。
    “好,我应你。”季临川缓缓地,慢慢地说着这一生一世的话语,道尽后,好似便这么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出去,全身都轻松了。他迈前一步,将自己的头靠在了那颗因怔愕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笑着道:“我应你,我嫁你。”一字一句,缓缓地念着,缓缓地透过贴在胸前的唇,将誓言穿透入心底。
    大喜过望,晏苍陵猛地将头压下,扣着季临川的头,狠狠地吻着那张说着愿意的唇,不遗余力地攫取着其中的味道,力道大得近乎要将人拆吞入腹。
    季临川默默地承着他的爱意,温和的笑意在眼角眉梢弥漫,他未曾告诉晏苍陵,方才晏苍陵在看那封信时,他粗略扫到了一眼――那里的内容只消一眼,便能猜得个大概,定是同自己在宫中的过往有关。
    这个男人啊,明明是为了护着自己,却不道明,当真是……让人不知该用何等方式,去爱他了。
    因时间紧迫,晏苍陵匆匆让下人准备了婚庆事宜,同时广撒钱财,请了当地的富豪乡绅参加婚礼,并收买了许多人,让其统一口径,准备了一日后,便于第二日将人娶了过门。
    亲王婚庆,当是喜色洋洋,大张旗鼓,但晏王府的婚礼,却低调得近乎无人知晓,因是临时娶亲,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晏苍陵没有多余的时刻去置办其他事宜,当日领着他带人跨过喜门,简单地拜过堂,便入了洞房,简单得不似亲王的婚礼。
    入洞房后,季临川面怀紧张与不安,坐在布置好的喜床之上,木着眼睛,定定望向远方。后来实在是坐不住了,撑床而起,在房内不安地走来走去。他一面担忧晏苍陵被人灌醉,一面又为稍后要发生的房事紧张不安,明明是秋意的天,却热得满头大汗。
    便在焦躁不安之时,“吱呀”一声裹着酒醉的酣言顺着推开的门,灌入房内,人还未见,便闻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季临川欣喜回头,正撞入一对晦涩不明的眼。
    “慕卿,”心头一跳,如小鹿乱撞,总似要跳出胸腔,季临川红了脸颊,喜烛红光,随风摇曳,将他脸上的羞涩照得红亮,他定定地望着,看到那心心念念的人朝自己而来,呼吸相亲,双唇将贴,他紧张得不知所措,呼吸一瞬地急促,缓缓地将双眼阖上,颤着睫毛等待着那带着酒香的吻,落到自己的唇上。
    然――
    “噗!”
    晏苍陵应声栽倒在了季临川的身上,软软地蠕唇,嘟囔几声:“嗝,好饱。”
    “慕卿?”季临川陡然睁眼,便见自己肩头重重地压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沉得让他无法忽视。
    “别吵,让我睡会……睡会……呼……呼……”几声之后,声音便朝绵延处去了。
    “……”抱着那狗熊般趴在自己身上而毫无情调的人,季临川脸色顿时黑如夜空。
    ☆、第六十九章 ?公公
    “砰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穿门而入,晏苍陵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将眼挤得更紧。
    但敲门声愈来愈烈,间或有人急促的喊声。
    “王爷,王妃!”
    许颂铭扬声一呼,将声音放得更大,晏苍陵更是不满,嘀咕了几声,转过身去单手一环。唔,什么东西?软软的香香的,好舒服。蹭蹭,摸摸,诶,还挺滑的,触感不错,亲。
    “啵。”唔,口感不错,似乎挺好吃的,不如咬一口――
    “啊!”
    “……唔?啊!”
    砰!
    随着两声尖叫,晏苍陵被轰地一下踹翻下地,滚了一圈。迷迷糊糊地揉着被摔疼的臀部站起,晏苍陵哎哟哎哟地喊了几声,目光凝焦时,正对上迷糊着眼揉自己脸颊的季临川。
    只见季临川眉目含春,双颊带红,衣衫不整地蜷在被窝里,眸带水光地看着晏苍陵:“你作甚呢。”单手一揩脸上的唾沫,“一大清早便咬人,昨夜未吃饱么。”
    一瞬间,精血涌上头顶。男子早起本便会有反应,而今一看到如此春色,晏苍陵哪还遭得住,连忙背过身去,一揩额上的汗:“z涵,早啊早……不对!”
    他猛地一回头,目光快速地在床上扫视了一圈,这没有,那也没有,幸好幸好,没有落红。再一看自己的同季临川的衣裳,他提起的一口气终于完全松下,幸好幸好,何事都未发生,不然他便罪孽了。
    原来他虽心仪季临川,但思及到季临川从前的过往,以及此次娶亲并不纯粹的目的,他便绝了同季临川房事的念头,故意借酒醉睡了过去。再者,私心而言,他当真不愿承欢季临川那小身板下……
    “王爷,王妃!”门外一声大喊将晏苍陵拉回神智,身子一抖,晏苍陵稍整衣衫便迈步去开了门。
    一见到晏苍陵,许颂铭便噼里啪啦地冲他喊道:“王爷王妃朝廷之人来了,今日便会进城!”
    “什么,如此之快!”晏苍陵也被吓了一吓,回身看到季临川同是惊愕的眼,一咬牙便唤,“快将府内的喜帐等物撤下,同时唤晴波……不,唤成御相来府!”
    许颂铭颔首,即刻下去置办。而晏苍陵则收敛了方才的紧张,跨步到季临川面前,取过衣裳给其套捋穿上:“z涵,这段时间得委屈你一些了。”
    “嗯?”季临川打了一个呵欠,揉了揉眼,享受着他的服务,“怎地了。”
    “我需得给你易容,不然你的容貌被人发现便糟了,尚有,未免有心人听声辨人,你需得再假作哑了才成。”
    “你道是何事呢,”季临川转身下了床,将衣衫整了整,提眉看到晏苍陵同样不整的衣衫,也一并给他理了理,“这点小事怕甚呢,你不同我易容,我也得遮面的。易容也好,省却戴着纱帽麻烦。”
    “嗯,”晏苍陵执起他的手轻轻落了一个吻,“那我们快收拾收拾,一会儿去见人罢。”
    “好。”季临川反握住了晏苍陵的手,笑着应道。
    很快,成御相便应招而来,撇着嘴巴不悦地抱胸蹙眉,听到晏苍陵只是唤自己给季临川易容后,眉头又舒展开来,不说多话,一个巴掌大大地伸来,示意要钱。
    晏苍陵甚是无奈,唤人给他银子,将人都哄得得意了,便让他给季临川上妆。
    原先晏苍陵是打算让晴波替季临川易容的,但晴波一女流之辈,常年混迹花街柳巷,所谓的易容,实则更倾向于涂脂抹粉。而晏苍陵自己虽会易容,但到底不比成御相这等专精之人,为保万无一失,遂让成御相来接手这活了。
    成御相征得晏苍陵同意后,捏着季临川的脸看了半晌,稍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堆连晏苍陵都唤不出名字的东西,开始在季临川的脸上涂涂抹抹。约莫一炷香后,又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覆盖在了季临川的脸上,将发型一换,刘海挽起,再对镜而看时,季临川原先绝色的脸便换做了另一番完全陌生的平凡模样。成御相这手易容手段高明之处,便在于五官未变,脸型未变,但却能在易容后,变成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z涵,你脸上可有何不适。”晏苍陵讶异了一瞬,掰过季临川的脸左看右看,皆找不出一丁点儿的面具痕迹,自然得便似这脸是他的一般。
    季临川摸了摸脸,抠了又抠,也无摸在面具上的异样触感:“没有,同自己的脸没有两样。”
    “哼哼,也不瞧瞧是何人做的,”成御相翘起鼻头,得意洋洋地一撇鼻子,“老子这手功夫,放眼江湖,还没几个人会。你若想一辈子都用这张脸,便可一直戴着这张人皮,亦不会伤到原脸。”
    晏苍陵一顿,敛眉摸着下颔深思了半会,迟疑问道:“你做一张人皮面具,需耗时多久。”
    “你问这作甚?”成御相一问,还是老实答道,“无需多久,若是材料足够,我甚至可教人做。”
    “教人做?”季临川疑惑,“你便不惧自己的手艺被人学了去?”
    “嗤,”成御相哂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同样薄的面具,丢给了晏苍陵,“呶,你自个儿戴戴。”
    晏苍陵满腹疑云,还是依言对着镜面将人皮面具往脸上贴,结果贴不稳不说,即便用劲将人皮面具贴上了,这脸还是同自己原来的脸那般相像,并未有如季临川那般神效。
    “瞧着了罢,这手法高明不在于面具之上,而是在我给你戴面具前的简单上妆上。”
    晏苍陵颔首佩服,朝成御相一拱手:“那你这易容手法可复杂,材料是否难寻?”
    “怎地,瞧着晏苍陵再三过问易容之事,”成御相生出了戒备,“莫不是你想偷学了去罢。”
    “不,你误会了,”晏苍陵摆手解释,“我只是想,若是可以,能否请你帮我给数人易容。”
    “你的意思是……”季临川聪慧,一点便通,“你想给府中人易容?”
    成御相顿首,慌张摆手道:“开玩笑,府中恁地多人,给再多钱我也不干。”
    “不是,”晏苍陵莞尔,“并非给所有人,而是给需要之人。人数不多,你不必担忧。”
    “噢,那成,”成御相一抱胸,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摊出,“届时你给钱便成。”
    “放心,日后需要你时,定会联络你。”晏苍陵拍着成御相肩头,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成御相走后,晏苍陵招来了许颂铭,同他一块儿商榷稍后应对朝中来人之事。
    不久,便听有人来报,传旨之人入了芳城,正往晏王府赶来。
    眉心深深蹙起,晏苍陵闪过不悦之色,同季临川对视一眼,齐齐颔首,换上正装,准备接见来人。
    不到一盏茶的时刻,朝廷中传旨的太监李公公便到了府前。
    晏苍陵早早打听得出,这到来的李公公乃是一心比天高之人,在宫中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自认为自己位高权重,瞧不起人,是以最喜他人尊重他,视他为高官。
    论理这亲王地位比之传旨太监高上不少,但晏苍陵投其所好,带着季临川早早在府门前相应,看到李公公下车,忙堆起谄笑,同季临川一左一右地将人扶下马车,让李公公笑得脸上都开了花,笑意都掩不下去。
    “哎哟,王爷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嘴上说着推拒的话,李公公却仅是虚撇了撇他们的手,又怡然自得地顺着他们的搀扶往里走。他高高扬起的目光遭受烈日刺激,他这方敛下眼,看了季临川一瞬,“咦,这位是?”
    “噢,他乃本王的王妃。凌涵,还不同李公公行礼。”凌涵乃是他们为避免季临川的身份被人发现,而取的新名。
    “李公公好。”季临川会心一笑,深揖一礼,无声地动着唇形。
    李公公本想回一个礼,但目光落在季临川的笑容上,又僵了僵,原来为免季临川的容貌被人记在心底,晏苍陵又让成御相帮其上了点妆,以致现下季临川是不笑则已,一笑他的脸便皱成一团,难看至极。
    李公公翘着兰花指掩了掩面,分明是不喜季临川的笑,蔫蔫地应了一声,算作回礼,也无心过问季临川为何不说话了。
    晏苍陵将李公公嫌恶的动作放入眼中,笑意盎然,看来这成御相的易容还甚是不赖。
    “王爷何时娶的亲,咱家怎地从未听说过呢。”李公公的兰花指顺着眼角滑下,端在了腹前,款款地朝前行去。
    “公公您这说得啥话,我一区区小王爷,哪劳得公公您挂心。再者,我娶的这王妃,嘿,”晏苍陵眼珠子朝左边溜了一溜,凑到李公公耳边,压地了声道,“你也看着了,这男妻都上不了台面,又怎好大张旗鼓地传到京城去。”
    李公公斜斜吊起眼梢看向好似有点难受的季临川――这脸都皱成了一团,显得更是难看。李公公嫌恶地偏过眼,心道这人确实上不得台面,别个人的王妃不说倾国倾城,至少都是清丽脱俗,这个倒好,面相一般、不会说话不说,笑起来还难看至极。
    一时八卦心起,李公公将眉头一挑,将疑惑的心吊起:“王爷的眼光果真不同凡响。”
    晏苍陵难看地笑了几声,目光闪烁不定地瞄上季临川,欲言又止。
    季临川会意地看过来,佯作受伤地敛下双目,对着晏苍陵低头,动着唇形道:“王爷,我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告退。”
    “快退快退!啊,不是,”晏苍陵转瞬摆出笑脸,将声音放柔,“你注意身体,先下去歇息罢。”
    “嗯,我告退了。”
    丢下一话时,季临川已经折身往别处走出,晏苍陵则拉长了脖子,踮脚目送着他。
    李公公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脸上划过异样的神色。
    ☆、第七十章 ??畏妻
    “李公公,抱歉抱歉,”看季临川已淹没在了重重景致之中,晏苍陵回首对着李公公一笑,“抱歉您久等了。唉,这些个男妻,当真是不省心。”
    李公公兰花指一撬,开了开唇,试探地问道:“王爷,这可是您的发妻,您怎地能如此说呢。”
    晏苍陵脸色一僵,难看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摇手叹息:“公公您有所不知,我便实话同您说了罢,”他神神秘秘地左右一顾,小心地低声道,“这人啊,我是不想娶的。他曾救我一命,而那时我又一时脑热,应承他日后回报,但后来我便将此事忘了干净。熟料几年后,他家做生意失败,倾家荡产,他爹便以报恩为由,带着他傍上我了。嘿,您说,我一堂堂男儿,为何要应他一个凡夫俗子娶他儿,绝了自己的后代,故而那时我不乐意,谢绝门外。岂料,哎哟喂!”
    晏苍陵拍着掌心,面上交织着忿恨同恼意,“岂料他爹竟跑到大街上哭闹,说我出尔反尔,明明说了要娶人,却不娶。他还拿着刀子逼到自己脖上,说自己的儿被人始乱终弃,没了后路,现今还被如此对待,他不活了。这事闹得全城皆知,您说,我除了娶,还有何办法,唉,唉,唉。“他接连叹了三声,明明是抱怨之言,却在言辞间流露出几分软弱无能之态。
    李公公也是个喜好左右他人思想之人,总以为自己了不得,自大得上了天,听罢这话,便摆出了一副教育人的模样,笑道:“王爷这便有所不知,想想您可是一王爷,再不济也是个有权的人,对付这等无理取闹之人最好的,不过是……”他手掌一劈,做了一个斩头的姿势,笑得阴阳怪气。
    晏苍陵浑身一震,顿时如开了心门,大声朗笑,夸赞道:“妙,妙啊,我怎未想到呢,唉唉唉。”
    李公公浅浅勾笑,抬手掩嘴道:“现下下手不也来得及么。”
    “现在?!”晏苍陵声音一扬,立马左右一顾,把声低下,摆手道,“不成不成,他爹太可怕了,我若是动手那便糟了。上次我想娶个高官之女做妾室,生儿育女,结果怎么着,他爹竟然抄着刀子冲到了人家的府上,逼着人家不同我来往,否则他便死在他们府上。那时恰好那女子出门而来,看到这景象,吓得晕阙过去,之后足足病了一个来月方好起来。哎哟喂,不说了不说了,提起那过往,我都害怕。”晏苍陵这些话,说得是绘声绘色,连李公公这处事不惊者,亦被吓得抽了一口气。
    李公公清咳了几声,偏过了头去,故意将目光放远,以掩盖他眼底的惊忧:“既然如此,王爷您还得小心些方是。”
    “那是,那是,嗨,我可想娶个女子来生儿育女了,可恨啊可恨,这人生生让我断子绝孙,可恶!”晏苍陵一跺脚,震了震袖,将悲愤之意表演得淋漓尽致。
    李公公眼中异色更甚,将唇一抿,不再同他继续这话题。稍后,他跟着晏苍陵到了正堂,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看晏苍陵下跪接旨后,便吊着那难听的尖细嗓音,徐徐将圣旨中的内容念出。
    这内容果真同晏苍陵手下带来的丝毫不差,饶是晏苍陵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听罢后,肚中仍是烧起了无名大火,尤其听到要将公主下嫁于自己时,更是气恼。
    稍稍将双眼从刘海中抬起,正落入李公公别有深意同自己使眼色的眼,晏苍陵一喜,双手将圣旨接下,恭敬地给李公公引到了堂中的左手位边,手心一松,一锭银子悄无声息地顺到了李公公的手里,笑眯眯地伺候着人家坐下了,自己方走回正中的位置坐好。
    看自己被引至左手位上,李公公笑得眼都眯成了缝,他将银子一拢,轻松地塞进了袖中,面色波澜不惊:“王爷这是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哎哟,公公,您便甭说什么恭喜不恭喜的了,”晏苍陵一拍大腿,接过侍女递来的香茶,狠狠地喝了几口,砰地放下茶盏,烦躁地挥手将侍女赶了下去,“公公有所不知,我现今可烦着呢。”
    “王爷如今有权有势,又将有公主相伴,有何烦的。”李公公拿起茶杯,装作不在意的掀着茶盖,吹了吹茶内的茶叶沫儿,慢条斯理地喝下,深吸了一气,“好茶,味道不错。”
    晏苍陵双眼一亮,急忙唤人上了一大袋的茶叶递给李公公:“公公,您一路奔波也累,多喝些茶提提神。”
    “哎哟,这如何使得,”李公公装腔作势地推拒,但这推拒的手软得连茶都推不开,分明是一分推拒九分收下,他假意客套了几句,便笑吟吟地将其收入了手中。
    “公公,”晏苍陵身子一侧,歪向李公公的方向,耳朵都竖了起来,恨不得脱离身躯,往李公公的嘴边凑去,“方才我也同你说了我府上的事,您也知了,这公主我娶不得啊,先不说娶来我的岳丈可会伤害公主,便是我府上这等情况――我做不来主,公主下嫁那可是委屈了她啊。公公您足智多谋,又乃圣上的红人,您便开个口,替我拿个主意罢,不然,哎哟喂,我可死得惨咯死得惨咯。”
    李公公但笑不语,似乎并没有替晏苍陵出主意的打算,面上表情不明,看不出喜怒。
    晏苍陵脸色稍沉,便在想着如何引诱李公公时,外头忽而响起了嘈杂之声,似乎在劝阻着什么人冲进堂内。
    紧接着,短促的尖叫划破空气,还未反应时,便见正堂的门被砰地一下猛地踹开,声大如惊雷,把坐着的晏苍陵两人吓得从椅上弹跳而起,手里的茶都抖得撒泼下地。
    当李公公从震惊中凝回视线时,便见一人卷着沙尘冲门而入,面色狰狞,龇着血盆大口,手中的大刀寒光涌动,正冲着自己哇哇大叫。
    还未能从那声怪叫中分辨对方说的话,李公公便见脖子一凉,惊愕低首时,正见一把碗口粗的大刀寒气涔涔地架在自己的脖上。
    “啊啊啊啊啊!”李公公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双腿一凉,竟不争气地尿了裤子,“你你你……你是何人,竟敢伤害咱家……”
    “娘亲!”晏苍陵也被这阵势吓得懵了一瞬,跨前一步,还未问来者何人,便见这架刀男子气势雄浑,夹杂满口唾沫噼里啪啦地朝李公公砸话:“听闻晏苍陵要娶劳什子的公主?!说!是不是你让他娶的,竟也不过问老子的意思,便让他娶公主,嗯?!想娶公主,先得问问老子手里的刀同不同意!喝!”
    “啊!”李公公双眼瞪大,端起的仪态都荡然无存,连兰花指都忘了捏起,指向那把锋利的刀,“王爷,王爷,快救救咱家,救救咱家啊!”
    晏苍陵一抖身子,好半晌方从这一闹剧中回过神来,看向那易了容,故意装作凶神恶煞模样的季崇德,后背也爬起了一连窜的鸡皮疙瘩,虽说这是季崇德故意做戏,但若是来真的,抄刀子对着自己,那……
    晏苍陵一阵恶寒,忙小心地哆嗦着身子上去,难看的笑容中三分假意七分实意:“岳丈大人,这……这位仅是传旨的公公,娶公主之事同他无关,您……”
    “同他无关,莫非同你有关?!”末了的语调一样,唰地一下,这刀瞬间就易了主,架在晏苍陵的脖子上,季崇德哽着脖子,赤着一张一看便是燃起巨火的脸,“你说!你想娶公主,是也不是!”
    “我我我……”沉然如晏苍陵,亦被季崇德这模样吓得声音都断,扫向李公公,发出了求救的讯号,但李公公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没了那刀的威胁,立马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王爷,咱家还有要事要办,您……我们后会有期。”这“期”字落时,人都没了影,只剩下一地的滚滚烟尘。
    “岳……岳丈,”晏苍陵吞沫了一口,木着眼珠往脖子上的刀面上扫,此刀明晃,分明是普通的刀,但却在架在脖上时,多了几分砭人肌骨的寒意,冷得晏苍陵连指向刀的手都冻得打起了颤,“岳丈……人……人走了,可以把刀放下了么……”
    “哼!”季崇德从鼻腔吭出一声,不放反问,“我问你,昨夜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晏苍陵连忙摇手道:“没做,啥都没做。我一入房便假作酒醉的睡了过去,不信你问你儿!天地可鉴!”
    “屁话!”季崇德粗红了脸,将刀子往晏苍陵脖子逼近了一寸,把晏苍陵的胆都给吓飞了去,“便是问了z涵,我方来找你算账,顺带替你解决那阉人的。z涵都同我说,昨夜同你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敢狡辩!”
    “什么?!”晏苍陵睁大了眼,“我同他有了肌肤之亲?我……”我怎么不知。这话方想开口,又给吞进了肚里。昨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这有是没有,他自己都没有印象。
    “你果然同他有了肌肤之亲!说,你们谁上谁下!”季崇德怒火都烧到了头顶,让亲儿嫁归嫁,但让亲儿承欢他人之下,他是一万个不愿意。
    晏苍陵的喉结上下滚动,谁上谁下,这他哪儿知晓,可看季崇德那分明要砍了自己的模样,照着着约法三章的内容,他只能哭着道:“我我我……我在下……我在下。”
    “哼!”季崇德满意地吭出一声,将刀缓缓从晏苍陵脖子移下,须臾,又在晏苍陵喘口气时,架回了他脖子上,惊得晏苍陵瞪直了眼,气都吞了回去,“你最好甭骗我,不然有你好看!”
    “不骗你不骗你!”晏苍陵点头如捣蒜,就差跪下来给他磕头喊祖宗您快走了。
    “哼!”听得满意的答复,季崇德这会儿方放下心来,提着大刀心满意足地去找自己的儿子验明晏苍陵的话去了。
    至此,在有心人刻意的夸张同修饰下,晏王府内一传十,十传百,再传至了大街小巷,整个芳城,皆道晏王畏妻如虎,承欢妻下……
    ☆、第七十一章 ?父子
    “z涵,z涵。”
    声未落,人便冲了进房,将正在看书的季临川抱了个满怀。
    晏苍陵嘟着嘴巴,在季临川带着淡香的颈边蹭来蹭去:“z涵z涵,你可得救我一救。”
    “呀?”季临川被抱得猝不及防,闻到熟悉的味道,方从震惊中走出,歪着脑袋将晏苍陵黑乎乎的脑袋拍开,“怎地了。”
    “z涵z涵,你爹正抄刀子要来砍我,你可得救我!不然你便得成寡夫了。”晏苍陵将头拱了一拱,不满地嗔怨。
    季临川双眼唰地亮起,不明所以:“究竟怎地了。”
    晏苍陵遂将方才之事大意说了一遍,语落时还后怕地满身冷汗:“不成了不成了,”他拍了拍胸脯,压惊,“z涵,你爹快来了,赶紧替我说好话去……”“去”字方落,便听一沉如重山的脚步声顺着冰凉的地板,钻到了晏苍陵的脚底板心,骇得他抖了一抖,立时噤声,一个翻身,风一般地卷到了屋顶上的横梁上,屏气凝神,以免被赶来的季崇德发现自己。
    季崇德对待季临川则温柔得多,到了门前,便放轻了脚步,轻轻地叩起了门:“z涵,你可在里头。”
    季临川提眼睃向藏好的晏苍陵,得到他的示意后,方扬声道:“爹,我在呢。”
    季崇德推门而入,手里的大刀同时搁在了门边,轻手轻脚地往内走,目光时不时地扫到那张喜床之上:“z涵,你老实告知爹,昨夜你们俩,当真有了肌肤之亲?”
    季临川双颊顿时绯红,眨眨眼别过了一边,羞得话不成句:“爹……爹问这作甚呢?”
    “爹不多问,只是想知,你们俩……”季崇德顿了一瞬,嗫嚅道,“你们谁上谁下。”
    季临川咂了咂舌,不经意间扫到了苦着脸的晏苍陵,嘴角倏尔便扬起了笑意,转对着季崇德道:“爹你以为呢。孩儿是如此轻易便被人轻薄去的么。”这话说得含糊,既不点明,也未说明,但意外地却让季崇德心头一松,感觉舒坦了。
    “看来他说他在下果真不假,那爹便放心了,”季崇德轻轻一拍季临川的肩头,会心一笑,“爹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得给爹争气,日后,你若是对他没了那等心思,有何心仪之人便同爹说,爹定想法子让你离开这。”
    “爹……”季临川截住了季崇德的话,眉宇间疏漏出点滴不悦,“孩儿方成亲呢,怎地说这等话呢。”
    “好好好,爹不说爹不说,”到了亲儿面前,季崇德整肃起再多的威严都散作一团,他拉着季临川的手坐下,絮絮叨叨,语重心长地说着叮嘱的话。
    亲儿长大了,也成了家,而自己的发妻却见不着了。思及那此生再不能见的爱妻,季崇德眼角瞬间泛起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