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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虽败犹荣
    杨朝夕撤步退后、很快便出了演武场边界,抱拳笑道:“秦师兄武技精湛!我力不能敌,这回是真的输了!他日有暇,必定要找师兄学这套精妙鞭法!”
    秦元铄也只好收起单鞭,目光灼灼,望着杨朝夕。最终轻叹一声、没有拆穿他:“杨师弟敏而好学!此番考较过后,师兄必当成人之美、倾囊相授!”
    心照不宣,皆大欢喜,两人再度拱手,互相行礼。
    武虚子郝金汉又及时出现,声音如雷贯耳,游廊前几丛枯竹上的雪条,都被震得崩落下来:“哈哈哈!两个‘武技甲等’都已易主,我观中‘灵’字一代弟子,果然英才辈出!还有谁?要上来向‘武技甲等’的守擂弟子邀战?”
    然而问过三遍“还有谁”,东西两侧游廊下,却一片静默。郝金汉略有些尴尬,只好清清嗓子,接着道:“既然‘武技甲等’的弟子已经排出,下面便由‘武技乙等’的守擂弟子站过来,等候打擂弟子的邀战。”
    郝金汉说完,黄硕、关虎儿、华膺天、苗风高等十名“武技乙等”守擂弟子,先后步入演武场中,面向场外,站成圆形。一些无形的气势散发开去,两、三息之内,竟无人敢上来邀战。
    然而观望之态、很快便被打破,方才游廊下一众弟子没有出声,只不过是在挑选适合揉捏的“软柿子”,并非真的怯战。
    首场邀战杨朝夕、却最后落败的赤灵子柴子昂,第一个跳了出来,手中三尖两刃刀指向玉灵子黄硕,昂然道:“黄师弟,我向你邀战!你可敢接?”
    黄硕眉毛一掀,笑着回道:“败阵之将要来,我有何不敢?那‘夺槊拳’我可比杨师弟用得纯熟。”
    柴子昂听罢,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如袭袭雪风,迅速将凉意扩散开去。
    接着缓步走出的是金灵子慕容怀谷,手中大钱双障刀已换成了双木障刀,傲慢地看了看关虎儿:“斑斓虎,听说你是‘邙山四兽’之首,我这双刀专为斩虎头而来。你敢应战吗?”
    关虎儿眼神冷冽:“慕容财主,观里有钱的师兄弟我见得多了,像你这般不积口德的、倒是独一无二。”慕容怀谷哈哈一笑,不再回答,眼底的战意却已蓄势待发。
    接下来陆续又有五六人上来邀战,其中便有“武技甲等”守擂落败的杨朝夕、卓松焘。
    而十名“武技乙等”的守擂弟子中,只有华膺天、苗风高二人未遭逢对手。想来是二人一开始的出手,震慑住了某些人,大家不约而同避开了这对“硬骨头”、留待最后再啃。
    黄硕与柴子昂的切磋,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黄硕面对柴子昂手中硕大的三尖两刃刀,自然不敢托大,也选了柄五尺来长的木剑,“呯呯、嗙嗙”地缠斗起来。
    因在太微宫时,曾和杨朝夕一道观摩过那《五圣千官图》,黄硕后来便一直对那虚无缥缈的“裴旻剑意”,心生向往。尽管当时不曾领悟,后来却从杨朝夕那里学到了几分,融在了“公孙剑法”里,果然威力大增。
    柴子昂却不知其中关窍,还以为黄硕所使、只是观中人人都会的“公孙剑法”,攻守之际,便有些轻敌。如此拆招换招数息之后,最终被一剑横斩逼出演武场,仓皇落败。
    关虎儿平日对那慕容怀谷,便没有太好的观感,一身铜臭、满面轻浮,倒像是个避祸观中的富家纨绔子弟。见他手握双刀,自己也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青龙偃月刀”来,便是要以大刀对障刀,杀杀他的傲气。
    然则这慕容怀谷,说话为人上、虽不敢恭维,一双障刀却耍得凌厉精妙。偶尔还虚招频出,将硬拼硬杠的关虎儿晃得满头是汗,身上气力渐渐不支,一柄大刀握在手中、也来越沉重。最终被打出演武场外,令得游廊下观战的牛庞儿、孙胡念等人张牙舞爪,气得跳脚。
    卓松焘此番打擂,依然不费吹灰之力。那被邀战的“武技乙等”守擂弟子,见到是他上来,连寒暄都省了、直接抱拳认输。卓松焘只得谦和地笑笑,目送着那位高风亮节的师弟、率先走出演武场。
    杨朝夕邀战的守擂弟子,却是观中少有的一位奇葩师兄,道号火灵子、俗名白又荣,被师兄弟们起了个外号叫“虽败犹荣”。
    而他性格也如其名,明明十分普通、却常常无比自信,以至于被人打翻在地时,还要叫嚣一番、做困兽之斗,唯独不肯认输!
    师兄弟们了解他风格的、大多不愿与他喂招切磋,武艺稍好的怕他死缠烂打、没完没了,武艺较差的怕他得寸进尺、不讲武德。
    但杨朝夕终究年轻识浅,不知这位白又荣师兄的秉性,直到后来惹下麻烦、才开始为当初邀战的决定,悔恨万分。这却是后话了。
    此刻的白又荣,手持枣木狼牙杵,威风凛凛地看着杨朝夕,眼白多过眼黑:“呵呵!杨师弟,师兄劝你一句,武技修来不易,非一朝一夕、便可登峰造极!手足俱全不易,碰上高手、且用且珍惜!胜绩虽诱人,唯有能者居之……”
    杨朝夕听得一头雾水:“师兄,请讲通俗一点……我,没有听懂。”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废话真多”。
    白又荣耳力颇好,听到最后那声嘀咕,顿时勃然大怒:“好小贼!师兄便来教你做人!”
    话没说完,一柄狼牙杵已向杨朝夕劈头砸下。这狼牙杵也是木制,只是狼牙改成了乳钉,不至于刺穿皮肉。
    杨朝夕飞退几步、奔到兵器架前,伸脚将一杆长矛踢飞起来,接着猱身跃起,将那矛柄握在手中。
    此时,白又荣拎着狼牙杵追了过来,趁着杨朝夕下落之际,又是一记猛挥、直取小腿。
    杨朝夕将矛柄在地上一顿、借势腾起,才堪堪躲过白又荣突袭一击。而身体也顺着矛柄回弹之力,凌空几个翻转,跃到一丈之外。
    “好!好!”几声鼓噪从西侧游廊下响起,却是卓松焘、关虎儿几人,正兴高采烈地挥着拳头。
    白又荣突袭未中,脸色一黑、狼牙杵随身飞旋,向着杨朝夕合身扑来。杵头直冲小腹,竟是断香绝户的阴损招数!
    杨朝夕心头微怒,以攻代守,横转长矛,迎向杵头!一搭一搅,便将那狼牙杵带得偏离开去。杵头沉重,惯性拽着白又荣步履踉跄、好不狼狈。
    抬起头时,白又荣已是面色涨红,龇牙咧嘴吼道:“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杨朝夕站在一丈开外,被他骂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记稀松平常的拆招,落了点下风、就要在嘴皮子上找回场子,这人的气量未免小了些!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白又荣不但心眼小,而且自视甚高!奈何能力配不上野心,结果屡屡受挫。又不肯自我纾解反省,便在“妄自尊大”的歧途上越走越远,近来愈发偏执狂热!
    白又荣再度挥起狼牙杵,在自己周身一通乱舞,倒舞出几分慑人的凶性来。若是一般弟子对上,怕是会有几分胆寒。
    杨朝夕拄着长矛,静静欣赏了一会,才疑惑道:“白师兄,你还打吗?”
    白又荣正沉醉在自封的“烈炎狂杵”中,感觉四周风雪都被他威势所震、变得战战兢兢。而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偏在这节骨眼上、不合时宜响起,令他出离了愤怒:“小贼!嫌死得不够快么!”
    伴随这声怒吼的、是愈发狂躁的狼牙杵影。然而章法以乱、虚有其表,便再也不足为虑。
    杨朝夕不愿再多费口舌,藉着长长的矛柄,将白又荣的混乱攻势、全封锁在一丈开外。
    那白又荣套路学得倒全,劈、砸、盖、冲、拦、撩、抡、挑、旋……架势标准,招招好看。
    杨朝夕一面好整以暇地劈刺几下,拦住他前冲的步伐;一面欣赏着他身姿炫丽的杵法,竟不舍得立刻将他击败。
    白又荣似乎认定了攻势奏效,刚交手时丢掉的颜面、便又重拾回来。仰天大笑三声后,竟撤下防守招式,似要以破釜沉舟的搏命一击、来换回期待已久的胜绩!
    然而现实打脸、不问情由!当自己无懈可击的“烈炎狂杵”,携着风雷之势、强攻而上,竟被那小贼一招平平无奇的下劈,打得脱手飞出,虎口都被震裂开来!随即脚下一滑、身形再也难稳,“啪”地一个前扑、拍在了杨朝夕面前。
    演武场外,三面众人看得真切,寂静也只维持了一息。一息过后,巨大的狂笑声爆裂开来,檐瓦上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杨朝夕呆立当场,一股笑气从下丹田直冲喉间、便要喷涌而出,被他生生憋住。侧脸望去,不但几个授业师傅笑的前仰后合,便是公孙真人和吴天师、也都神色莞尔。
    杨朝夕放下长矛、深吸几口气,慢慢俯下身去,轻拍了下白又荣的手背:“白师兄!白师兄?你不要紧吧?”
    一个严肃沉着的声音、仿佛从胸腔发出,闷闷地传导出来:“吾正感受……地火之气!烈炎焚起,熔烬宵小!小贼,你的死期到了!吼、吼、吼……”
    杨朝夕正听得纳闷,双腿却突然被牢牢箍住,接着一颗势大力沉的脑袋、顶住了他的膝盖。这一下猝然发难,杨朝夕来不及多想、便向后翻起,双足点在了那攻来的脑袋上。
    待他跃开一些距离,却看到满脸血渍的白又荣,已从地上爬起,面色狰狞、嘶吼着扑了上来。
    “观中怎会有这等疯人?!”杨朝夕一面躲闪、一面暗暗叫苦,偶尔顺手抵挡一两下,却染得全是血污。无奈之下高声叫道,“我认输……我输了!别追了白师兄……”
    然而白又荣狂性大发,竟已不再理会胜败之事,只是一门心思要揪住前面那小贼,暴打一顿、再折辱一番!
    两人便在演武场中演起了“猫捉耗子”,东西两侧的师兄弟们无不摇头、笑着叹气: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
    杨朝夕左奔右突、身法灵活,但时间久了,难免被抓住袖口、衣角,两人便要推搡一番。
    白又荣拳脚功夫稀松、杨朝夕却是不敢再下重手,两人竟打出了旗鼓相当的错觉。终于,杨朝夕一掌之下不慎失手,将白又荣推得仰天倒地,如同一只仰泳的蛤蟆。
    白又荣狂性未减,正要翻身再战!却被几人按住手脚,低头看去,原来自己早出了演武场的范围。冰冷的雪花溶在脸上,给他带去几分清醒,这清醒转瞬即逝,很快便被翻涌而上的怒火吞噬掉……
    “士有不屈之志,可以被打倒,不能被击败!”
    “那小贼使的妖法,人神共诛!”
    “我、没、输——!啊——”
    某年冬月,邙山有雪,“虽败犹荣”白又荣,在师兄弟们的“照拂”下,退出了这场考较……以及、后来的每场考较。
    上清观中,此人自此便凭空消失、踪迹全无。再出现时,却是数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