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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回心转意
    暑土翻腾,天光灼人。倏忽间已是七月中旬,上清观派道人传来消息:太子李亨已在灵武即位,改元至德,诏天下义军共讨逆贼。长源真人正奉诏前往相助,望河南道各州府团练义军勤加操练,以伺机侧应。
    关大石端坐茅舍正堂,听得道人传完口讯,当即与杨三郎、牛冲等人站起,表示愿听上清观调遣,如有敕令,莫不遵从。随即又恭送道人至庄口,道人略一拱手,便腾身上马而去,马蹄声由强渐弱,消失在聒噪的蝉声里。
    关大石几人回到茅舍,说了些早晚操练的情况,左手牛冲、胡六等人建言:既然要强化操练、速求成效,便需延长晚间操练时间,同时增加两两对练的比重。毕竟将来要与贼兵短兵相接,木桩只是死物,而贼兵却不乏身体敏捷之辈。
    右手是王通儒之子王贯雄、王贯杰,也附和道:如今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已被贼兵攻占殆尽,我杨柳山庄恰在三道腑脏之位,若能多与贼兵近战周旋,磨砺悍勇之气,待官军收复之时,方能有用武之地。
    关大石听得众团练兵有此除贼报国之心,大感快慰,便道:“公孙真人当日将团练之事说与俺时,便已提到刚才众兄弟所说之意,且几番交代‘若要与贼兵正面硬碰,殊为不智。倒不如扰其军心、刺其贼首,可收数倍之功’。只是可惜……”关大石说到此叹息一声,“有几位相熟的道长,身手莫测,道术了得,却未近得贼首身前,便被斩杀。可见逆贼鹰犬之中,亦有武艺狠辣之徒。”
    王贯雄道:“里正说得中肯。道长确是为国捐躯!但我辈团练当自强不息,以寸进之力,聚众人之势,夺万全之胜,不该凭一腔孤勇、只求速死。”
    关大石听罢,点了点头,指了指正堂门边的一个坛子:“公孙真人此番破例,给咱们兄弟送来一坛新丰香醪。我也知众兄弟自进山来,已多日不识酒味。今日既知圣人即位,平叛有望,当痛饮一番,以作庆祝!”众团练兵听罢,眼中皆异彩流光,纷纷叫好。
    关大石接着道:“牛冲听令!今晚操练完毕,着人在校场筛酒,与众兄弟不醉不归!”牛冲道了声“喏——”,便与众团练兵散去。关大石忽道:“三郎兄弟留步,哥哥有话问你。”
    “不知大石哥有何指令?”杨三郎便转过身来,等他吩咐。
    关大石待众人都出了茅舍,才过去掩了柴门,笑问:“你那秋娘妹子近来可好?还是不肯言语么?”
    “近几日便是烧饭、采桑,拨弄那些蚕虫。只是不曾和俺说得一星半语,便是和仇人一般。劳大石哥和兄弟们记挂了!”杨三郎面有愧色,拱手说道。
    关大石伸手在杨三郎肩上拍了拍:“此事原怪不得你!是你那秋娘妹子动了执念,又不肯听劝。若论过错,倒是那日俺跟兄弟们粗莽了些……”关大石说到这里笑了笑,“不该捆上山来,惹恼了她。这样,哥哥这边随你过去,代兄弟们跟你秋娘妹子赔个不是,总之,不该叫三郎兄弟一直受着冤屈。”
    “这可使不得!你也晓得俺那妇人,软硬不吃。况且本是家户小事。到时驳了大石哥颜面、堕了你的威望,以后在众兄弟乡民面前,便不好发号施令了。”杨三郎一把拦住,反过来劝道。
    关大石便站在门口,想了半晌,眼神一亮:“哥哥这便有条妙计,能不能使得,你自行决定便可。便是这样……”杨三郎听了,脸上虽阴晴不定,心里却也斟酌起来。关大石见奏效,接着道,“这条计策,哥哥有个名目,便是‘霸王硬上弓,一力破万法’。哈哈哈~”
    是夜,月明星稀,夏风习习。杨柳山庄,山谷校场内,“呼——!喝——!”的操练之声渐渐而止,逐渐被豪爽的喧笑声取代。白日里劳作辛苦,庄里乡民大半早已熄了灯,呼呼睡下。倒也无人来打搅这厢热闹场面。关大石先带了头,托着一碗酒,与兄弟们逐一对饮。接着是杨三郎、牛冲……初时还有次序,后来大伙儿喝得兴起,竟胡乱敬了起来。一时间碗落碎裂之声、追逐笑骂之声,杂陈一处,乱成一团。
    不知是关大石有意指引大家灌酒,还是杨三郎借酒浇愁、不胜酒力,一坛酒快见底时,反倒是杨三郎醉态更盛,软作一摊烂泥,抱着根木桩喊着“秋娘妹子”。关大石与众人取笑了一番,结结巴巴道:“三郎……三郎兄弟不中用!这才几碗……就……就醉了!牛冲!胡六!把这厮抬回去……扔……扔下就来……咱们接着喝!”说完转过头去,双颊酡红,又与其他人喝将起来。
    牛冲、胡六酒量奇佳,倒只有二、三分醉意。两人一人一条胳膊,拖着人事不省的杨三郎,便往他家茅舍走。
    到得茅舍前,两人倒也干练,推门进去,把个杨三郎就地扔下,便拉上柴门,径自去了。只剩杨三郎歪倒在自家茅舍门口,“呼呼哼哼”含混不清地说着醉话,不时喊一两声“秋娘……”却无人应答。
    陆秋娘此时早已躺下,闪着一双眸子,透过小窗口看着天幕,星月在银河中泅渡,明明暗暗。忽的柴门被粗鲁推开,一个破口袋扔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她悄悄转过头,那“破口袋”发出些醉醺醺的声音,偶尔叫几声她的名字,便又安分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秋娘心里被揪了一下,酸疼酸疼的感觉。正要翻个身接着睡,这酸疼却蔓延开来,渐渐转化成明确的歉疚与悔意……
    “自己本不该这样待他的……毕竟是夫妇,凡事当商量。由着性子,总归不对……”陆秋娘这样反思着,便再也睡不着了。
    随即她侧身起来,莲步轻移,玉臂探出,吃力地将杨三郎扶起来,慢慢拖到炕上躺好。自己则从外间找来木盆、麻布,将麻布就木盆中打湿、拧干,慢慢将杨三郎头上、手上的灰土擦干净。然后将木盆之类放回外间,慢慢地在他身边躺下,看着这张年轻而粗粝的脸,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忽然杨三郎睁开了眼,嘴角弯成一个弧度。陆秋娘一惊,恼道:“你竟然没醉……”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张大嘴堵住。陆秋娘瞪大了双眼,双臂想要挣开,却再也没了气力……
    尔后两人夫妇相谐、情深日笃,更胜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