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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修行
    雷雨环绕的木堂内,林守溪盘膝打坐,墨色的长发披着,清秀微冷的容颜隐没在黑暗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小胖子王二关一个人啜泣了很久,那尚不知道名字的冷峻少年也躲在黑暗的一侧,似乎同样在打坐。
    自称是小禾的少女抱着膝盖靠座在窗边,青色的棉裙与薄裳裹着她纤细的身子,曼妙的曲线已然初成,稚雅的脸蛋线条柔和得令人心悸。
    她看着窗外的狂流的雨,不知想着什么,林守溪睁开眼时,恰有电光亮起,他看着她一闪而过的侧脸,联想到了白雪覆盖的静谧之湖。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林守溪心想。
    擅长举一反三的他很快又想到,这里的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秘密。
    打坐调息之后,林守溪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事。
    他从死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巫祝湖,巫祝湖底沉眠的镇守之神刚刚被杀,这尊神临死之前用祭坛举办了一个召唤仪式。
    他应该是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路上,意外被这召唤仪式俘获,抓到了巫祝湖。
    镇守之神死了,力量一分为三,将由巫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小姐继承,自己和其他几人要去给他们当侍者……说难听点就是奴才了。
    那个所谓的护佑公子小姐安危,大概也是在危难关头给他们当替死鬼。
    哪怕侥幸活下来,也是给人当一辈子奴才的命。
    神侍一词说那么好听,重点不也在侍么?
    当然,哪怕前路凶多吉少,现在的他也没有太多选择,安安静静将伤势养好是第一位的,剩下的事就靠随机应变吧。
    那云真人固然可怕,但在他口述的故事里,可还有一个杀掉了神明的神秘人,希望这个神秘人能盯上巫家,顺便将这个听起来就很邪恶的家族镇压了。
    林守溪正胡思乱想着,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忽地开口,“别哭了!”
    这斥责的是王二关。
    王二关哭了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亲人的死。
    “我要你管!”王二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生气道:“外面的老天爷也在哭,你有本事要它别哭啊!”
    那冷峻少年倒也懒得与他置气,问:“死的是你弟弟?”
    “那是我哥哥!他在家排第三,我第四……”王二关说。
    “你第四为什么叫王二关?”冷峻少年问。
    “你管的闲事怎么这么多啊!”王二关勃然大怒。
    少年冷笑一声,没再逗这小胖子。
    林守溪在黑暗中打量了他一会儿,这少年穿着干净短打的衣裳,像是练家子出身。
    “看我做什么?”他察觉到了林守溪黑暗中望来的目光。
    “我没听到你的名字,所以有些好奇。”林守溪说。
    “你不认识我?”少年冷冰冰开口。
    “谁要认识你啊!”王二关不哭了,却是与他杠上了,“你们纪家不过这两年才发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世族,橫什么横?尤其是现在落到了这里,还不是一头待宰的小绵羊。”
    “纪家?”林守溪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家族。
    “嗯,我叫纪落阳,落日残阳的落阳,是纪家的子弟。”自称纪落阳的少年开口。
    林守溪记住了这个名字,而那王二关却是不屑冷哼,“我怎么就没听过你?哪怕是生在风头正盛的家里,无名小卒还是无名小卒!”
    “我也没听过你的名字。”纪落阳说。
    “那是你孤陋寡闻!”王二关气呼呼道:“我可是望野城王家的四少爷,我们背靠的可是三大神山之一的云空山,哪里是你可以比的?”
    “你现在是三少爷了。”纪落阳淡淡地说,“你原本的三哥哥尸体可都凉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是极富杀伤力,王二关想起哥哥死掉的惨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还哭什么哭?我看你是想笑吧?”纪落阳讥讽。
    “你什么意思?”王二关怒目以视。
    “你哥哥是因为破了身子才被杀了,他以前做那种事的时候有没有找过你呢?你现在是不是在暗地里庆幸没有和你哥哥一道厮混呢?”纪落阳冷笑道。
    “你……”王二关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戳穿了心事,气得暴跳如雷:“多管闲事,你找死!”
    小胖子霍得一下站起身,他卷起袖子,看着昏暗中纪落阳冷笑的面容和结实的身板,却是没敢动手,权衡之后又颓丧地坐回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给我等着,我……我也一定会给我哥哥报仇的。”
    等着等着,外面的雨声渐小,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穿着道袍的云真人推门而入时,小禾靠在窗边睡着了,林守溪轻轻推醒了她,小禾揉着眼睛起来,细声细气地道了声谢,然后与他一道跟着云真人出门了。
    云真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庭院中,庭院中的藻荇水草被堆扫到了一边,一尊绘着云雷夔纹的大鼎立在中间,四脚皆由八爪鱼驮着。
    “我会传你们一套心法要诀,你们好生修行,争取早日凝丸。”云真人说。
    “可是我根本没有灵脉啊。”王二关说。
    其他人纷纷点头。
    修行最重要的条件便是开脉,灵脉不开便终究是肉身凡胎。
    “灵脉?”云真人微笑道:“在你们苏醒的那刻起,神坛便已为你们打通了灵脉。”
    王二关听得半信半疑,他运转了一番本门的心法要诀,随后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这十来年里,他枯坐了无数个日夜,灵脉始终没有给予回应,而现在,他再度念起心法要诀之时,体内似有一道无形的涓流被疏通,一时潺潺不止。
    纪落阳与小禾也闭上了眼,待他们再度睁开时,神色各异。
    林守溪佯作尝试了一下。
    两个世界的真气没什么不同,他从小就拥有灵脉,只是此刻内伤过重,灵脉暂时罢工,无法调动真气。
    他不需要开脉,所以也越来越确信,自己是被意外抓过来的。
    云真人诸事繁多,也懒得去管他们,他结跏跌坐,念了一篇简短的道诀后,说:“你们自行修炼,也可切磋比武,但切记勿要伤人,否则我绝不轻饶。”
    说完这一句,云真人又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王二关昨晚还恶狠狠说着要给哥哥报仇,此刻仇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连忙找了个地方坐下,贪婪地吮吸着天地间弥漫的真气。
    纪落阳也开始打坐调息。
    林守溪也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身材娇小的雪发少女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却是微提着深青色的裙摆,走过湿漉漉的庭地,寻了张废纸垫在裙下,也于林守溪的身边坐了下来,眼眸顾盼,悄悄打量着他。
    少女的睫毛很长,眼眸色泽偏淡,像是盛着光的琥珀。
    林守溪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打坐。他体内的伤太重,此刻坐照自观,他才发现,这些伤也不全是慕师靖留下的,他似乎还和其他东西搏杀过,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对了,按理来说,慕师靖也该到这个世界了吧?她去哪里了?
    想到此处,林守溪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桩佚事。
    那时他约莫三四岁的样子,道门的高手在死城死了不少,元气大伤,于是道门商议着要和魔门讲和,那讲和的内容中就包括了联姻。
    道魔两门打算给他和慕师靖订下一桩亲事,据说婚书都已拟好了,只是道门遭逢突变,老门主死去,一位神秘的女子自云山间来,掌舵道门,自此以后,联姻一事再也没人提起。
    在那位新门主的操持下,道门再度飞速崛起,势不可挡。
    在他心里,那个新任道门门主是天底下最神秘的人。
    林守溪睁开眼时,他发现小禾还在看着自己。
    “有事?”林守溪问。
    “我能和你一起修行吗?”小禾话语柔弱。
    “不能。”林守溪说。
    小禾似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一时间愣了愣,她垂着头,双手绞着深青色的裙摆,有些无所适从。
    林守溪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能修行。”
    “你不能修行?”小禾眨了眨眼。
    “嗯。”林守溪说:“我伤太重,灵脉无法运转,而且……我也不知道凝丸是什么。”
    “凝丸,嗯……”小禾咬着自己的指尖,想了一会儿,说:“你坐忘久了,便能感知到身体有一个白色的中心点,你会自然而然地将真气汇聚到那个点上,等汇集足够就会形成一颗雪白气丸,那便是凝丸了。凝丸者,才算真正走上了修道之路的。”
    林守溪闭上眼眸,坐忘感知了一会儿,他确实能感受到一个中心点,但中心黑漆漆一片,根本不存在什么白色的点。
    真气流入中心,也像是被吞入了黑洞。
    他摇了摇头。
    “不能修行也没关系的,你让我坐在你旁边就好了。”小禾说。
    “为什么?”林守溪想知道原因。
    “因为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呀。”小禾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纤长的睫毛在风中轻颤。
    “你想吃了我吗?”林守溪有些不解风情。
    “吃了你?”小禾一怔,旋即雪白的脸颊飞上了樱绯色,“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呀?轻浮……”
    林守溪正想解释,一旁打坐了一周天的王二关已忍不住了,他听着林守溪和小禾在角落里叽叽喳喳个不停,恼怒道:“林守溪,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这么急匆匆地要以身相许了?”
    “救命之恩?”林守溪困惑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