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墨丝转化成黄金,李昂的整个脑袋变得格外沉重。
他闭上眼睛,让墨丝覆盖眼皮,包裹住头脑每个可能与外界接触的部位。随后开启灵识,用灵识作为视力的补充。
啪嗒,啪嗒。
崔以的手指滴下了蜡油,她错愕地看着自己不断融化的手掌,喃喃道:“我是...梦魔么?”
“你不是梦魔,”
同样在不断融化的李寒泉,抱住了妻子,轻声说道:“对我来说,你就是真实的。”
李昂伸出手掌,指尖在触碰父母的一瞬间,二人便轰然倒塌。
“大郎,你做了什么?”
柴翠翘的父母颤声说道,他们的身上也出现了融化趋势,只是要比李寒泉夫妻慢得多。
而柴柴本人则没有。
证据已显,梦魔已分。
双眼紧闭的李昂缓慢转身,面向柴翠翘,
后者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抬起双臂,挡在父母身前。
“让开。”
李昂平静道。
“我不让!”
柴柴拉着李昂手臂,哀求道:“他们是我爹娘,我不能再次失去他们。”
“你会死的。”
李昂压抑着情绪波动,低声喝道:“在鬼域里死去,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墨丝能够治愈绝大多数伤势不假,但抽干生命力这种方式,连墨丝也无济于事——总不能连大脑也一并取代。
“我知道,可是,可是...”
柴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那段坐在保安堂门槛上,天天盼望着父母出现,把自己接回家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她宁愿死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翠翘,放开大郎吧。”
最终还是柴柴的母亲站了出来,她用略微融化的手掌,捧住女儿泪流满面的脸庞,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将柴柴轻轻推向了李昂。
李昂抱着柴柴的脸颊,墨丝经由耳孔,抵达颅骨,形成同样的黄金屏障。
额前叶切除术会摧毁大脑的基础功能,让人失去高级思维能力、行为能力,与死亡无异,从而屏蔽梦貘影响。
而黄金屏障,则是将大脑与外界彻底隔绝。
柴柴的视力听力被屏蔽,她伸手摸向父母,却只能捞到融化的蜡油。
她想哭泣,然而泪腺都被墨丝卡住,流不出一滴眼泪。
李昂这边的变化,引来了大厅里其余人的注意,
他们只看到李寒泉夫妻还有柴柴父母,突然融化坍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昂也无疑跟他们解释那么多,他依旧闭着眼睛,转头望向金无算的方向,沙哑道:“为什么?”
在灵识探查之中,金无算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长满了铜锈的青铜箱子。
李昂可以肯定,他没有看到过这个青铜箱。
这意味着,青铜箱在其他人的视线中,都是隐性的。
只有经历过额前叶切除术,或者戴上墨丝所化的黄金屏障,隔绝掉梦貘操纵大脑的影响,才能“感应”到它。
众人目光随着李昂,转向金无算,
包括金无算身边的管家、护卫,也都一脸疑惑。
“呵呵,还是被李小郎君你发现了。”
金无算脸色惨白,慢悠悠地说道:“早知道,就应该想个法子,先将你和你的同伴送出悦来客栈,再做打算。
果然,不能幸存侥幸啊。”
“大郎?李小郎君,你们在说什么啊?”
金管事惊疑不定,他完全听不懂二人交谈的内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金无算没有解释,反而问道:“老九,你说,在长安鬼市雇佣一名天榜杀手,需要花多少钱。”
“这...”
金管事一脸迟疑,他常年跟在金无算身边,对于长安地下世界也有所了解,只是现在这个场合,适合讲这种事情么?
“想要请动天榜排名第十的杀手,至少要花十万贯。”
金管事还是决定如实回答道:“越往上,金额越大。一些杀手拒绝金银报酬,要求的都是有价无市的些罕见珍宝。”
“没错。”
金无算点头,慢条斯理道:“前隋的界夷宗,以暗杀刺杀闻名于世。号称只要钱给够,就算隋国皇帝、太皞山枢机,也能刺杀给你看。
可惜,现如今长安鬼市的杀手,却大不如前——诚然,他们如果团结协作的话,也能杀个学宫司业之类的人物,
但如果行刺目标是虞国,乃至天下间最强的烛霄术师之一的话,没有一个杀手,敢于接下。”
原本吵闹喧哗的大厅里鸦雀无声,烛霄术师,那岂不是指...鹿青崖?!
一直在跟妻儿讲话的鹿青崖缓慢侧过脸,直视金无算,平静道:“金掌柜,想杀我?”
“是啊,日思夜想,朝思暮想。”
金无算笑道:“想了三十三年,又九个月了。”
三十三年九个月,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日期的特殊之处,而鹿篱书院的一些博士、学子,则脸色陡变。
现在是载乾七年三月,往前倒推三十三年,分明就是鹿青崖的成名之战——
彼时十万荒山爆发魔灾,无数妖魔从深山中奔涌而出,袭击周、荆、虞三国的边陲城镇。
周国荆国那边,妖魔如入无人之境,大肆杀戮,
虞国在付出了死亡两名镇抚司副指挥使与六名学宫博士的代价后,仍未能消灭魔灾。
大量村庄被毁,百姓被杀。
危急时刻,是当时不惑之年的鹿青崖,与好友鉴泉僧力挽狂澜,诱开了魔灾,没让妖魔攻破昆州城,拖到了虞国援军的到来,最终消灭了魔灾。
凭此事件,鉴泉僧和鹿青崖都受到了虞国先帝的嘉奖,前者平步青云,成为能在皇宫讲禅的法师,后者也名声大噪,没过几年顺利继承鹿篱书院的院长之位。
可,金无算分明就是虞国岭南道的人,是那场魔灾的幸存者。
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感激于鹿青崖与鉴泉僧的恩情,给天台山、鹿篱书院捐钱捐物。
“你谁也没有告诉,对么?”
金无算看着鹿青崖脸上微变的表情,咳嗽着大笑道:“谎言,都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