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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家新燕 作者: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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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一遍?”

    何智尧软桃般嫩地声音和脸,同时就蔫下来。他把手背在背后,先用眼角望了眼江子燕,不确定又有些恼火地改口:“……姐姐?”

    江子燕回头瞪了一眼何绍礼,何绍礼只好收了无意识的疾言厉色,一边任她迅速从自己怀中挣脱,一边摸摸鼻子解释:“……我倒不是那意思。”他又期望地指着自己鼻子,“你叫她妈妈,那你该叫我什么?胖子,你该叫爸爸什么?”

    何绍礼特意重复了几遍“爸爸”,自认把答案提示的明明白白。

    何智尧想了会,不负所望,把常年的“哥哥”换了个新的称呼。

    他试探地说:“……老舅儿? ”

    江子燕一愣,何绍礼酒窝却加深,怒极反笑,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智尧从他的言行中确定了什么,歪着头再叫了声。江子燕千思百感,伸出手想搂着何智尧,但何智尧在他亲爸眼神冷到肝疼的注视下,也没敢让她抱,退了几步,异常怂地溜走了。

    临睡前,江子燕到底陪何智尧在床上坐了会。小男孩刚开始还有些害臊,随后眉开眼笑,又用中英文叫了几声妈妈。她微微地笑,觉得眼眶迅速发热,连忙转移视线,看到床头柜上有什么在微弱地亮着小灯。

    这是何绍礼放在儿童屋里的声波驱蚊器,他向来比她这个当妈的更仔细,几乎每晚临睡前会来回检查何智尧四肢,发现身体上有任何小伤都及时抹上药膏。此刻何智尧摊开手脚平躺在床上,白胖短的四肢经过春天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斑驳蚊子印或细小伤口,总像是个白如意般露在外面。

    她盘坐在床上,双手悄悄抓住自己脚踝上的那几道伤疤,过了会,江子燕也极轻地叫了一声,那是叫给自己听的:“妈妈。”

    脑海里是去声的国度,没有源头,没有爱恨。但女阎王也有自己的妈妈,不是吗?

    江子燕等何智尧睡熟,走去客厅,找到一直等着她的何绍礼:“告诉我。”

    她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把我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

    第33章

    江子燕的母亲楼月迪,原本是饭馆老板的外甥女,一日, 饭馆里的服务员人手不够,楼月迪被叫去给本乡谈生意的江子燕的父亲送了一碟菜, 对方有着细长的桃花眼。而和家人大吵一架后, 不到二十岁就跟着他私奔到洲头县。

    洲头县是全国十三个海岛县之一, 本地人靠海吃海,多多少少都有些汞含量超标,大多黑矮瘦小。远道而来的楼月迪的皮肤细腻白皙, 伸出的指尖像葱最里的软皮。本县会看相老人家说她这样的面相旺夫,结婚还没一年,江子燕父亲经营的鱼粉加工厂赶上本省扶持政策,慢慢做到了数一数二的规模。

    但老人家似乎没提到,旺夫的前提是夫心尚在。楼月迪怀着江子燕的时候, 丈夫和来工厂参观过一次的县中学老师看对了眼。对方五官平平, 皮肤黝黑,唯独爱笑, 很招孩子和男人的喜欢。

    父亲在江子燕的童年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他很快搬出去, 偶尔回家总伴随着激烈吵架。外面台风猛烈地刮,家里菜刀和杂志也在乱飞。某天早晨,楼月迪突然告诉女儿,你爸爸和我要分开了。正趴在黑色霉菌墙边看海的女孩回过头,她想了想,“等我上了一年级,会自己收拾书包了,你俩再离婚吧。”

    那个时候,江子燕还叫江燕。破碎家庭让她性格过于早熟,以至于童年似乎都不能够真正伤害到她。她并没有恨过父亲,很长时间内也没有真正恨过母亲。

    楼月迪离婚后,没有返回娘家,她在洲头县的中心区内盘下店面,开了家极小的餐馆。母女住后院,前院供做营业。楼月迪自己当厨师,因为忙,整日把江子燕反锁在房间里,中午用不锈钢盆子煮面条给她吃,后来就默许女孩跑到隔壁的理发店,看一天的港台武打电视剧。

    原本是放养的模式,直到某日,一个来“小燕餐厅”吃饭的食客,突然说起江子燕父亲新组建的家庭,同父异母的儿子比江子燕小两个月,但“更聪明更活泼”,“以后上学,成绩绝对会很好”。拥有秀丽面孔的老板娘声色不动,等结束营业时拿起拖把,把刚看完电视回来的女儿推倒在地,没头没脑地打了一顿。

    火了的楼月迪,和白日里迥然不同的两人。

    江子燕在极度惊恐中,看到母亲脸上露出清晰恨意和怨毒。她踩着的水泥地板油腻乌黑,却又像暴君手里把玩的精光镜子,映照出楼月迪自己遭受过的背叛和耻辱——远道而来,格格不入,未被珍爱,反目收场,种种感情不如意和谋生艰难,只剩下愤世嫉俗的伤痕,一道道地留在年幼女儿身体上。

    楼月迪就像入魔,手越来越高,越打越疯狂。

    这场毒打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全年无休的小餐馆歇业半日。楼月迪梳妆整齐后出门,买了两新拖把,勉强清扫了地面流出的鲜血和折损。她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这样的人一般特别固执。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要求,江子燕任何考试必须成为第一名。

    这场同父异母的孩子攀比成绩的无声战争,也一直是她这方取得全面胜利,也许父亲的新家庭知道,也许根本不在乎,抚恤费倒是按月打。而不管拿到多好的成绩,江子燕从来不笑,沉默地望着它。

    而到后来,无可挑剔的成绩已经不能安抚楼月迪的心。

    有一天清晨,楼月迪轻手轻脚地叫江子燕起床。

    少女疑窦满腹,走到前厅,发现桌面至少叠着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盘子,摆满各种食物。母亲正笑吟吟地系着围裙坐在桌边,殷切地劝说:“燕儿,吃早饭吧。学习辛苦了,妈妈一大早特意为你做的饭。”

    夏日早晨四点半,外面蝉声轰鸣,海岛县的电压永远不稳,墙上的电风扇有气无力转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诸多腥荤海鲜,湿热混合腥甜的气味。桌上肥腴的鱼虾贝蟹,长长的毛腿,有的眼睛还没挖,鲜肉像垃圾边怒放的大丽花,白茫茫翻在外面。这是不容拒绝的“母爱”,一场心血来潮的残忍“盛宴”,令人如鲠在喉。

    江子燕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吃下所有东西,少吃一口,楼月迪就会刹那间变脸,又哭又闹,像个疯子一样开始鞭打她,口不择言的咆哮。

    “吃!快吃!我为你做了一早上的饭!你吃!一口都不能剩下!剩下就是对不起我!这是你和你爸都欠我的!你这个小畜生!如果不是生你,他怎么会离开我!你这个猪!活着就为了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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