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府小院的大堂中。
    董合缓缓睁开双眼。
    地上放着三个蒲团，几根红烛依然亮着，还有那具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的牛德水尸身。
    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
    但落在此时的董合眼中，眼前的这一切分明与之前不一样了。
    “呼呼！”
    他吐出一口气。
    慢慢活动了一下手脚，等四肢恢复知觉后，缓缓从蒲团上站起来。
    第一次灵魂出窍的体验实在有些奇妙。
    其意义和新奇感不亚于在情人节当晚，带着女朋友入驻七天快捷酒店的某个小少男。
    一进一出后，男孩也变成了男人。
    众所周知，第一次的经历往往都是短暂的，但值得回味的地方真不少。
    董合揉了揉脸颊，花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才从这股奇妙的体验中走出来。
    “好像我的思绪比以前变得更清明了。”
    “难道吸食了香火后，魂魄也跟着一起壮大，等于间接加强了肉身？”
    董合围着大堂门口慢慢渡步。
    顺着这个思路推断下去，董合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么看来，香火是个好东西，先记在小本本上。”
    除了香火外，最让董合关心的则是他的这个新激活的金手指，似乎是一个不断开启阴曹地府能量的升级系统。
    通过完成任务，让金手指吸食山魈肉身能量，开启了第八层地狱——冰山地狱。
    同时在超度阴魂的同时，还能获得功德点，有了功德点后可以升职为阴差。
    而阴差又对一切阴魂有压制作用。
    这算是一条明显的进化路线。
    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个阴曹地府的金手指，不断地触发任务消灭妖邪，收集能量，尽可能的开启更多的地狱。
    同时获得功德点，来壮大自己。
    目前看，他在阴魂方面的势力最大，可以借助的力量也最充足。
    其次则是人间势力。
    虽然他目前暂时是一个小小的县衙衙役，还是临时工，但完全可以通过县衙的身份和关系，接触到更多的隐秘案件。
    这些离奇案件背后无比涉及到妖邪和鬼魅作祟，等于获得了一个庞大的信息源，他则可以在这些信息源中提出有用的信息，一番操作后，化作一份源源不断提升阴曹地府等级的原材料。
    这也是一个可以借助的方向。
    第三个方向，在神通方面，目前的董合仅仅只掌握了一个夜游神的技能。
    当他对上其他妖邪时，明显就力有不逮了。
    这算是他目前的一个短板。
    董合摸了摸下巴。
    必须把金手指的潜力和人间的力量组合起来运用好，本着从弱到强，循序渐进打怪升级的套路，暂时不去惹那些法力高强的妖邪不就行了。
    分析到了这一步，攻略和发展方向基本上被确立下来。
    完成任务打妖怪，不断激活金手指，扩大或提升阴曹地府的实力。
    这个徐徐图之，先别急。
    消灭邪魅，可以获得功德点，能让他转职成更高段位的阴差。
    这个可以马上进行。
    吸食香火，可以充实自己魂魄，算是间接的提升了自己的个人实力。
    这个也要两手抓，不过很多时候还要看运气和机会。
    三个发展方向，三条升级支线，对目前的董合来说都很重要。
    但事有轻重缓急。
    董合决定先从最容易入手的方向开始——提升自己的人间实力。
    通俗的说就是让自己身体素质变强，身份地位提高。
    一番抽茧剥丝的分析后，董合发现面前的这个牛员外就是一个很好的着力点，先捞一笔再说。
    想要提升身份地位，没钱怎么行？
    几波鸡鸣后，牛家村第二天的凌晨到了。
    天边还是一丝蒙蒙亮。
    牛府已经人声鼎沸。
    到处是被点燃的火把和灯笼，渐渐汇集到后方的小院院门口，喧闹声马上消失不见，随即变得鸦雀无声。
    牛德水的堂兄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院门。
    后面跟着的是牛府的管家。
    管家提着一个灯笼，并不是孤身一人，旁边还簇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
    男仆们也不是空手过来的，手上无不举着榔头柴刀等工具，还有个男仆手上提着一口黑锅，当成了盾牌护在自己身前。
    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最前面一小戳人率先进了院门，马上停在院门口上下打量，将身后的众人堵在了外面。
    被堵在后面的众人既觉得紧张又觉得刺激，浓浓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此刻人多势众，胆子也变得肥了起来。
    见先前进去的人一声不吭，又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景象，好奇心渐渐覆盖住心中的那份畏惧，纷纷焦急的小声催问道：“怎样了，怎样了？那位守夜人可还活着？”
    “少爷当真回魂了？”
    “少奶奶变成了吃人的妖怪？真的吗？”
    牛府管家额上的胡须颤了颤，也很紧张。
    他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催促，只是谨慎的举着灯笼停在原地不断向前眺望。
    眼中看到的是一片祥和寂静的景象。
    并无半点异样。
    而被他花重金请来的守夜人董合正安稳的坐在桌子前，守在大堂的走廊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上的花生米。
    之前放猪头皮的盘子早被吃得空空如也，酒壶也喝光了，歪歪斜斜的搁在桌面上。
    怎么看都有一些诡异。
    情况不对劲啊！
    若当真如牛德财说的那样，少奶奶变成了吃人的妖怪，少爷心怀怨恨而死，在回魂夜变成恶鬼前来锁魂，这里早变成了人间地狱。
    哪里会如现在这般安静？
    牛府管家嘀咕了两声，一脚踹在牛德财屁股上，“德财，要不，还是你上去看看……”
    牛德财心中一顿叫苦。
    没得法，谁让他昨晚半路当了逃兵的。
    只是昨夜的体验委实有些刺激。
    先是发现自家这位漂亮嫂子不甘寂寞，与表兄弟偷情，后又隔着窗户纸瞧见漂亮嫂子将身上的皮剥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怪物。
    在然后见证了守夜人董合临危不惧，亲自出马进了里面卧室。
    之后……之后就是他躲在围墙外的院门边，被什么东西连吹了两口冷气，那冷气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阴嗖嗖的似乎一下子渗入了他的骨髓深处。
    好像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阴魂缩在他的脖子后面，在想到董合进去后一直未出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若不选择跑路，岂不是留在现场等死？
    不过牛德财还有些良心，从小院门口窜走后，窝在牛府的一家马厩中藏到了天色渐亮，一直等到鸡鸣几遍后，这才将牛府的管家和牛员外叫醒。
    一番禀告后，又被众人押着冲到了最前面。
    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来着。
    面对坐在客厅门口的董合，牛德财半是内疚，半是畏惧，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立在小院正中间，再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他定了定神，搁着四五米远的距离，扯着喉咙压着嗓子小声叫道：“公爷，昨夜可安好？”
    董合将剩下的几颗花生米一股脑扔进嘴中，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回道：“昨夜一点也不好。”
    “那……公爷，你不会也糟了毒手吧？此刻是人是鬼？”
    噗嗤一声，董合率先笑了起来。
    他站在走廊门口，挡住了从身后客厅中照出来的烛光，指了指自己地上的影子，“我若是鬼，哪来的影子。”
    “嘘……”
    牛德财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内疚和紧张顿时消了一半。
    若是昨晚董合出了事，他岂不是要顶着逃兵的内疚生活一辈子。
    “公爷，我昨晚见你进屋后，久久没有响动传来，担心你有事，就出去搬救兵了。”
    牛德财再次上前两步，脸色泛红的指了指堵在院门口的众人。
    董合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你丫搬救兵能从凌晨2点搬到了凌晨5点才来？
    不过昨夜董合虽然面临了一番危机，但金手指阴差阳错被激活了，颁布的两个任务也被他一一完成，收获颇丰，也就没将牛德财半路被吓跑的事儿放在心上。
    看破不说破。
    权当给他留一个体面。
    “哦，没必要搬救兵了，一点小麻烦已经被我解决了。”
    董合看了看缩在院门口的一众人，朗声叫道：“不知贵府管家和老爷在不在这里，还请上来搭话。”
    “昨夜之事有些诡异，不相关的人就不要留在这里了。”
    听到董合镇定自若的招呼声，院中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不一会，从人群中上来两个人。
    牛府管家提着灯笼，扶着一位年若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来在董合面前。
    中年男人戴着一顶小圆帽，上面套着一件紫色小马甲，里面则是一件青色的长袍，算是目前农村标准的地主打扮。
    只是此番突逢变故，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听闻自己好心叫人买回来的儿媳妇变成了吃人的妖怪，差点酿成大祸，连翻打击之下，整个人好似老了10来岁。
    面色上一片凄苦。
    “老夫牛万山，现为牛家家主，昨夜之事，辛苦公爷了。”
    董合瞥了一眼台阶下的牛万山，心中也有些同情，客气的回道：“牛老爷客气了，还请上来叙话。”
    “事关重大，除了这两人外，其他人还请不要呆在这里。”
    董合伸手向牛府管家和牛德财指了指。
    两人得令，很快将围堵在院门口的牛府下人驱赶出去。
    半响后，董合领着几人进了里屋，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又有牛德财在一旁补充和作证，牛万山和牛府管家时不时悄悄对视一眼，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实在是这事太颠覆他们的三观了，比那县城的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还惊奇。
    “这张美人皮就是那妖怪的化身。”
    董合将地上的美人皮捡起来，在几人面前展示了一番。
    上面还有一些血迹。
    头顶处更是裂开了一条缝。
    颈脖处和肩膀处被董合用朴刀劈了两刀，也留下了两条深深的印记。
    这东西可是个稀缺玩意，也不知那山魈是从哪里弄来的，若是找人仔细修补一番，至少能去当铺典当1两银子。
    只是董合手中搓了搓这人皮的质感，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怀疑。
    这逼真模样，还有这真实的触感，不会真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吧？
    想到这里，原本还有心想要卖钱的董合马上将人皮扔到了地上。
    董合都是如此，其他三人就表现得更为不堪了。
    只是随便望了人皮面具一眼，马上撇过脸去。
    董合又将床上的被子掀开，里面果然藏着一个人，那位表兄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躺在上面生死不知。
    董合伸手在他鼻梁下探了探，还有微弱的鼻息。
    “若不是我昨夜出手及时，第二位遇害的便是此人了。”
    董合指了指床上的这位表兄，心中既鄙夷，又有些同情。
    对一个喜欢沾花惹草又正好处于青春冲动期的浪荡子弟来说，3年不举的惩罚足以让他失去男人的尊严，严重的怀疑人生了。
    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不过这厮也是罪有应得，不值得怜悯。
    人皮面具，地上的血迹，以及昏睡在床上的侄子，在加上牛德财的补充，几人顿时不疑有他。
    牛万山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心中最后的一点疑惑道了出来。
    “公爷，不知那妖怪的尸身去哪儿了？”
    “咳咳……”
    董合咳嗽两声，从怀中摸出用50枚长生通宝从县衙同事手上租借过来的符箓，煞有其事的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那妖妇被我杀死后，防止她的魂魄继续出来作祟，被我连尸体带魂魄一起封进了这张符箓中。”
    “你们牛府今后不用再担心它出来作祟了。”
    “至于贵公子的尸身，我看事不宜迟，未免出现意外，今日天亮后便让人将他火化后下葬吧。”
    “对了，这张妖妇的人皮届时也一起火化掉。”
    董合又将几人领到了外面的大厅上。
    期间董合好奇的探查了一下牛德水的尸身，扒开他身上的那身殓衣后，果然在胸脯处发现了一层裹得死死的白布。
    正好验证了牛德水的死因。
    新婚之夜被山魈打晕后掏空了心肝，死的也算悲壮，难怪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经过董合的观察和推断，牛德水的殓衣显然是妖妇亲自穿上的，至少牛万山和其他人还被蒙在鼓中。
    他暂时也不打算告知他们实情了。
    否则牛万山得知自己花钱买回来的儿媳不断在新婚之夜弄死了自己独子，还亲手挖下了独子的心肝下酒，双重打击之下，搞不好会一病不起。
    “公爷，就按你的吩咐来。”
    “昨夜还好有公爷力挽狂澜，委实辛苦，今日还请在府中歇息一天，等老夫料理完犬子的丧事后，略备薄酒和谢礼，自当好好感谢公爷一番。”
    牛万山之所以如此信服董合，除了对方确实帮自家解决了一件大麻烦事外，还和几小时前做过的一个梦有关。
    说起这个梦境，牛万山到现在也有些称奇。
    一般人做完了梦，醒来后大多迷迷糊糊，是想不起梦中的具体场景的。
    而他不仅将梦中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还见到了那位被供奉在祠堂中的牛家先祖牛有田。
    对方在梦中一本正经的叮嘱他，“万山啊，我牛家的基业交到你手上，你可要上点心啊。”
    “老祖早就料到你们牛府今日有难，看在你们平日还算孝顺的份上，特意安排了一位有本事的异人上门帮你们解决麻烦。”
    “这位异人可是有真本事的，你们万万不要得罪，那个辛苦钱就多给点，不要因小钱而误了大事。”
    “对了，老祖最近手头有点紧，香火和元宝也要多烧一些下来，纸人可暂时先打住，可别再烧了，老祖有点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