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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路上
    花鼓子街,又称长相道、扶柳巷。
    乃是铜阡城有名的销金窟。
    此刻时辰来到傍晚,一湾流水潺潺钻出巷道,载着轻舟、红罗、牡丹,以及一群莺莺燕燕、袒露雪臂的小娘。
    不少男子徘徊巷口,伸长了脖颈朝里望去,口中间或夹杂着口哨声。
    巷子内,来来往往人量不少,大都锦衣华服,有人捶胸顿足唉声叹气,也有人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街边倒着一些泥醉汉,呜呜喳喳撒着酒疯。
    陈屿披挂白袍,一路行来,挑眉瞧了眼挂满了灯笼的院墙高楼,又看向街角堆挤一起的乞丐。
    他神色莫名,隐隐一叹。
    这一路走来见识了太多。往日避于山上,从未听闻,传入耳中,也终究缺了几分实感。如今却是不同,虽心有准备,知道这方水土正遭受战乱灾荒,但亲眼目睹了人世种种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浅了。
    这世道虽没到分崩离析的程度,却也着实不远,难怪先后有白莲教、五斗道等蛊惑百姓、作乱一方。
    “将乱未乱,这还只是广庸府内。”
    西州位在大梁一隅,共有四府,而广庸府虽不富庶,但也算是四府中较为安宁的那个,除了陶阳贼,近几十年间少有大的贼祸发生。
    饶是如此,如今也生出许多事端,仅他路上听闻、眼见的匪徒贼寇,大大小小便不下十七八遭,多是占山据水。
    百姓离苦,然而这城中却依旧洋溢着醉生梦死,实在令人感触。
    又想起前日遇见的胜鱼村之事,陈屿叹息一声,快步离去。
    ……
    夜间,一客栈内。
    山野多雾气,他没有留宿荒郊野外的想法,于是早早进城包了房间,暂作歇息落脚的地方。
    “今日初八,离法会还有两天时间。”
    请帖带在身上,上面定下的日子是五月十日,陈屿唤来店家让其打了热水,一边等候,一边琢磨。
    他现在所在的铜阡城距离平城已经不算远,预计再有一日便可抵达。
    实际上这也是没有快马,否则不消一天功夫就能到。
    不过马匹不便宜,加上陈屿打算四处看看,借此机会对山下多些了解。索性便选择了徒步。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还算正确。
    视线转回,他盘坐在床调息片刻,运转尚在修修补补的唤神术,缓缓熬磨操控精神力。
    下山的两日他没有空度,在跋涉赶路之余,也在锤炼对精神力量的驾驭,同时第一门音攻之术的完善同样未停。
    如今,前者循序渐进,隐约能出体一尺且持续十息不散。不过再往后却如同陷入瓶颈,提升太缓慢。反倒是后者,在草创后的短短时间内,收获不小。
    在前日,他之所以能一举震晕胜鱼村近百人,便是靠得这门功法。
    以内劲撼其身、精神震其神。
    出其不意之下纵使是经年武师,也得吃个不小的闷亏。何况是胜鱼村那群气血精神本就有所不足的村民。
    一番施展,效果自然好到出奇。
    音攻之术的进步得益于柔劲的掌握,以及近段时日对精神力的进一步开发利用。
    除此外,通劲小成后,陈屿发现柔劲在内练上更是堪称迅猛。或许跟他的五脏六腑长久受到灵液滋养有关,要比一般人强大。所以劲力淬炼时反噬受伤的情况远不像《云鹤功》上所说的那么易于发生。
    再不济还有灵液备在身上,一旦腑内受伤,找个没人地方灌两口便能极大的加快愈合速度。
    种种相加,令他的内练愈发快速,时间不长,进步却不小,值当寻常武人月余的苦练。
    五脏六腑强化,让陈屿对音攻的想法又多了些。原本唇舌间的击颤始终存在局限,浑身劲力无法通达。
    他换了思路,欲要让内练之后更容易施展劲力的脏腑配合口舌。
    如此这般,音攻的威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陈屿对这门功法的重视不低,这是他除去《云鹤功》外第一门护道功法,相比之下虽略显简陋,但有着精神力辅助,天然具备难以防御的特点,故而在实战上的重要性反而有所超出。
    “精神力还得再多些才行。”
    否则就变成了干嚎,声音是够了,却失去了震撼失神的奇效。
    ……
    一夜过去,铜阡城没有宵禁之说,故而旁边的红鼓子街整晚都亮堂堂,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出入者不在少数。
    街边,醉倒的糊涂蛋又多了些,还有人嚷叫着被架出来,拳打脚踢后灰溜溜跑开,一边跑一边回头咒骂,也不知朝着里面的谁。
    至于缘何如此,想来不外乎两词,一曰博戏、二曰环采。
    世间多般精彩,唯此二事最是钩人心尖儿,又费人钱财银两,偏偏叫人难舍难弃,沉溺其中。
    尤其在这花鼓子街里更是如此,有人一夜腰缠万贯,也有人转瞬间负债累累。
    更何况还有前朝传下的五石散、阿芙蓉等物令人迷醉难舍。
    红女翩翩、丝竹靡靡。
    简直好不自在,整个广庸府都闻名。
    与泰定府菘城的〈红街〉并称风流圣地,名头之响亮纵使其它大府都有听闻。
    陈屿对这些略知一二,却不详尽,更不感兴趣,众所周知,黄赌毒是万万沾不得的。
    而一条小小巷道里,这三样占全了。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涑后去到楼下,花了十文买来一屉素菜小包,面皮薄嫩,里面裹得嫩白菜,热气腾腾的。
    一边吃,一边朝着城外赶去。
    正走着,一道人影突兀冲出,撞在他身上。
    嘭!对方被撞飞出去。
    陈屿一愣,在吃痛呻吟中才看清是个半大孩子,头发随意耷拉在额头前,乱糟糟一片,衣服还算齐整,但上下身的服饰明显不搭,给人一种怪异感。
    对方似乎也有些错愕,
    陈屿不动声色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发现细绳松了些,里面的铜子碎银有不少都露了出来。
    他唇角勾起。
    好小子,偷到我头上来了。
    念头转动,便见陈屿温和地弯腰将对方拉起,一边摆手示意,一边热切询问有无撞出伤势。
    两手前后捏拿,动作轻柔。
    少年感觉胸口有些发麻,但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于是摆出一副老实面孔,讷讷说道:
    “没…没事,是小的莽撞了。”
    两人分开来,陈屿回望一眼,轻笑着转身。
    嘿,没事?那可不一定。
    柔劲多变,能做出不少刚劲做不到的事,譬如眼下。
    总之无论如何,于对方而言,今天绝对会有个难以忘却的夜晚。
    大问题没有,苦头却还是得吃些。
    愿他好梦。
    ……
    出了城,耳畔清净不少,喧嚣叫卖声都远去不再。
    先前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被陈屿抛在脑后,他未曾停留,纵步前行在大道上,径直向着平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