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家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裴国公的妻子云氏,真正的身份是多年前逃出宫变的前北狄皇室公主。她是潜伏在大郦朝的奸细,而从裴家,也收到了许多和北狄人来往的密信。
这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根本无从分辨!
裴家,就这样败落了。
皇帝根本不肯听裴国公的解释,当通敌叛国的证据摆在眼前,他觉得遭受到了巨大的背叛,对待裴家毫不留情。裴家男丁尽数被杀,连襁褓中的幼童也不曾放过,女眷全部没入教司坊为奴,永世不得被赎。
然而,裴家的女子,全都宁愿自尽,也不肯受辱。幼时的他,眼睁睁的看着娘,还有兄弟姐妹被抓走。为了救下他,奶娘将她的女儿扮作是自己,拼劲全力地带着他从寺庙逃走,将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转身将追来的人引开。
“云夙,你要记住,娘的确是北狄人,可裴家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你爹他们,绝对没有通敌叛国。离开京城,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你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生死关头,这是娘亲留给他最后的遗言,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他能够活下去而已。
可是,他又怎么能忘记,裴家上下五百多口人的性命,背负着的滔天冤屈呢?午门刑场,裴家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那些曾经爱护他的长辈,兄弟,满地的鲜血,已经成为了他每个晚上的噩梦。
他不能答应娘最后的叮嘱,此生,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也要查明当年的真相,还裴家一个清白。
所以,当他逃出京城,四处流浪的时候,也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为裴家平冤。而要做到这一点,光是靠着他一个孩子,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必须有权势,有地位,而要得到这些,走科举的路子,实在是太慢了。更别说,他身份不明,除非被人收养落户,对方还愿意花钱去培养他。
只有接近皇帝,才是唯一的捷径。直到几年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帝到行宫避暑,路上遭遇了刺客,他躲在附近暗中观察着,在皇帝遇刺的时候,冲了过去,以身相挡,承受了那飞来的箭矢。
他中了一箭,晕了过去,险些丧命。这冒险的举动,却也让他入了皇帝的眼。皇帝将他带走,送到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训练营中。那里,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各地找来的孤儿。
皇帝想要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不受到朝廷任何人的牵制。所以,他便亲自来打造。一个可以监视朝臣,威慑文武百官的力量。
几百个孩子,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突破身体的极限。互相比斗,杀戮,只有最后赢的那个人,才能成为皇帝这一支力量的首领。
他看到了皇帝的野心,也明白这未来会成为多么大的势力,所以,他拼了命的争取到了那个位置。
一步一步,他熬了十年,无数次从生死关头挺了过来,才走到了龙庭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为此,他心甘情愿成为皇帝手上的刀,被种下命蛊也没有任何怨怼。因为他从皇帝手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也借助这一股力量,慢慢调查当年裴家的真相。
可惜,当年的事情,因为时间过的太久,已经很难找到证据了。当初参与的那些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死了,只有他们的子孙后代,因为这余荫,得到了不少好处。
曾经揭发过裴家的人,他全都找了出来,只要不是真的无辜,犯下了罪孽,他便暗中算计,让皇帝一一厌弃了他们,要么抄家,要么流放。
裴家的遭遇,他要让这些踩着裴家尸骨上位的人,一一体会到其中的痛苦,统统偿还。
他尽心尽力为皇帝办事,哪怕死,也只希望在最后,能让皇帝给裴家一个清白。满门忠烈,不该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甚至,他心里都是感激皇帝的。
可万万没想到,他一直都在寻而不得的证据,那个真正陷害了裴家的人,竟会是皇帝自己!
从秦王那里,他终于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当年的那一场北狄刺杀,不过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裴家手握重兵,边关百姓,只知裴国公不知皇帝,明明是朝廷的兵马,却成为了裴家军,连虎符都可以无视,只听从裴家人的号令。
皇帝忌惮裴家,想要收回兵权,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接口,他精心准备了这样一个布局。他利用了裴家对他的尊重和信任,亲手屠杀了,当初让他登上帝位的人。
即便是徐家,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因为徐家女虽然成为了皇后,却因为生下太子之后病逝,徐家人丁不丰,后代不太争气,得了个没有实权的爵位,得过且过罢了。
就连太子,也是在徐家没落之后,才因为天资庸碌被皇帝选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的地位不稳,被取代,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猜忌,徐皇后,真的是因为难产而死的吗?徐家的后代,仗着先皇后的势张扬跋扈,毫无成器之人。太子庸碌无能,真的没有皇帝私下的纵容捧杀吗?
苏长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这样的真相,实在是太过让人压抑和绝望了。难怪,当初看到他的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深可见骨。那些身体上痛,却根本比不上他心中承受的。
“长乐,要替裴家平反,如今,我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皇帝,是不可能会实现我的愿望的,一旦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必定会将我铲除。”
“裴家满门,守护的帝王和江山,已经不值得了。所以,我要利用秦王,让他来颠覆这个天下。长乐,你害怕吗?”
谢无咎深深地凝视着她,他的情绪依然是沉默而又内敛的,哪怕说着这样的滔天大仇,也不曾有过丝毫激动愤概的神色。
然而,这样的平静,反而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