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与柳萱等人目光相触,长缨却神情一紧,不觉抿起双唇,略微偏开头去。柳萱见此,倒也默然不语,只敛下眼神来继续同身边的赵莼言话,面上并无任何不自然之处。
事涉帝女更迭,自然关系甚大,故今日来此之辈,除却六翅青鸟一族的人,也不乏有其余两族的妖修存在,这些人你拥我挤,便占下五六个山头来,此刻交头接耳议论不断,正是在辩说着柳萱与长缨二人中,究竟是前者能够横刀夺位,还是后者能够守下帝乌血来。
要说这帝子帝女之争本就十分少见,只因各族后裔都得受了精挑细选,被诸位族老点头承认,这才能拿了帝乌血在手,当中艰难严苛自不必言说。只拿了长缨为例来讲,她虽为族老窈君之女,可后者膝下却远远不止她这一名子女,究其根本,却还是长缨本身便资质不俗,胜过族中多数天才,如此方才能够服众。
加之这些年来,她亦进境不少,可说是把同为帝子的奉翙给稳稳地压过了一头,故本族之中,也有大半族人愿意支持于她。
因着日头渐盛,四面山头也已喧闹起来,几位长老忖度着时辰已至,便请一位面颊丰满,体态却略显消瘦的男子站起身来,一踩烟云到了两位族老跟前,躬身拜倒道:“人已齐至,但听两位族老吩咐。”
商阴轻嗯一声,含笑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已是知晓,遂吩咐道:“也不好叫族人们久等,便即刻开始吧。”又移目看向一脸冷傲之色的窈君,略投了些询问的眼神过去,得对方颔首同意,这才示意消瘦男子退下行事。
如此传令下去,不多时,就见那消瘦男子站了出来,引得四面嘈杂之声顿时消却。
后者松了眉头,却从这话中回过味来,嗔道:“好啊,原是你二人早有了对付之策,倒叫我白白担心了一回。”
“尔等也知,柳萱今为人身,纵得了先祖传承,却也不清楚她能否凭借人族之身,炼化下我族圣物帝乌血来,如若不能,今日之事自然白费功夫,故我等商议之后,这才从库中拿了一枚血骨出来,欲看柳萱能否在三月之内炼化此物,此事若成,我等再无二话,若不成,这帝女之争便也不必继续了。”
赵莼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前辈是觉得,这另外两族的血骨在炼化时会有些问题?”
那消瘦男子看过众人脸色,便也不曾迟疑半点,当即把那玉匣一手掀开,露出一枚有指节粗长,晶莹如玉髓一般,又通体血红的东西来,他将那物拿在手中,自众人眼前晃过,即弯起唇角道:“此为我金乌后裔所遗留的血骨一枚,当中还剩两成血肉精华,虽不多,却也足够外化期族人修炼个一年半载。
生前越是强大,血脉越是深厚的大妖,便越可能凝结下血骨来,金乌后裔本就为顶尖天妖,当中强大者不在少数,便是外化期族人陨落之后,都有三四成的可能留下一枚或多枚血骨,更不必说道行还在其上的大妖。故日宫三族手中,实都留有不少血骨存在,其中包含本族的,异族的,但若拿出一枚来,都能够叫外头争抢不休。
不想青栀却摇了摇头,略有些纠结道:“其实也不至于此,只是金羽一族较我族而言要更善肉身神通,所以出自此族的血骨,也会格外难得炼化一些……但不知怎的,我总觉此物不像面上看来那般简单。”
何况血骨再多,也远到不了人手一枚的地步,故在本族之内,亦只有受到看重的天才人物,方才能受用到此等机缘,正如那血池一般。
如今这消瘦男子起手就是一枚品相上佳的血骨,便不得不叫人心生羡慕,暗道这算什么难关,说是天大的好事也不为过!
饶是那些觉得柳萱会被刁难的人,此刻也改换了几分想法,心说这柳萱当真是撞大运了。只有青栀远目一望,细细地打量着男子手中血骨,略微变了脸色道:“此物,倒不像是我族后裔留下的血骨……”
他背负双手,仔细瞧了瞧各处山头,见今日来客之中,甚至还有几位金羽、重明两族的长老,便不觉整了整神色,颇有些严肃地讲过几句,便才微微侧身,从一旁唤上来个妖仆,并指着其怀中紧抱的玉匣道:“我族帝女长缨乃诸位族老所选,血脉深厚,资质天成,却非寻常人等能够撼动其位,若有人欲行此事,便得先过一关,看有无此等资格才行。”
众人闻此,只觉十分新鲜,实乃从前不曾得见,然等思索一番之后,却又委实不能挑出话中错处,不然在此开了头后,便不知会有多少人跃跃欲试,闹得族里沸反盈天起来。
赵莼听此,霎时心头一动,转头与柳萱相视,心下已是有了计较,遂笑对青栀道:“只若结果是好的,便就无妨了。”
青栀正面露凝重,一听两人询问,也不觉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道:“我观那物不像是我族血骨,其上气息倒更似金羽一族的东西,只可惜离得远了,不能拿在手里仔细感受一番,故也无法知晓那枚血骨出自何处。”
说罢,她竟起手一掐,语气意外道:“看着像是凶险之相,不过又有逢凶化吉之兆,像是外力介入也不得而知。”
听她轻声呢喃,赵莼与柳萱便都偏了头看过去,疑惑问道:“前辈可是看出了什么来?”
心说赵莼身上的天机晦明不清,若有她介入其中,也怪不得自己有所蒙昧。
因而才卸下紧张,放心让柳萱离席,上前去接过血骨,到族中长老事先准备的阵内炼化此物。
等见万事俱备,柳萱已是在入阵之后便坐定下来,那消瘦男子才缓了神色,目露些凶狠之意出来,暗笑此人无知,以为能从这枚血骨之中得到好处,却不晓得自己早已身在杀局,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