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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五六 但取一瓢饮之
    沈家姐妹如何不知岐山上人一片苦心,只是因当年惨祸,使得他对修为实力的看法过于偏执,才想插手于至亲孙女的道途当中。
    不过因心中割舍不去的慈爱,他并未强逼姐妹二人改道修行。
    然而不光是沈家姐妹,便是赵莼心中也有数,若是日后这二人未能在自己所择的道途上有所成就,令岐山上人稍稍松缓心神,难说其不会心魔更甚,为了孙女长生而行下不可悔改的错事。
    这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不过,赵莼轻轻抬眼,放缓了语调道:“沈掌柜为何要将此些肺腑之言告于我听?在下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本就无关于她的事,赵莼自不愿自惹麻烦上身,何况岐山上人这一尊人物,就是在昭衍仙宗中,也只有掌门和太上长老们能出手压制。
    他对沈家姐妹怀有慈爱,对赵莼这一素不相识的外人,可就没那么多好感可言了!
    沈青蔻知她有此一问,倒也坦然,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小妹修炼器一道,日后若能入成大师门下,我自不必忧心于她。今日与道友言道此些,当是为了我自己的丰德斋而来。”
    “赵道友心思通透,有些事情我不曾言明,你却未必不知,我既一心从商,丰德斋越盛,祖父对我的宽容度自也越高,此事关乎我未来道途,不容我松懈半分!”
    “可沈掌柜道途,与我无关。”赵莼此话,算得上是冷漠至极,修道之路千难万险,能顾好己身已是不易,哪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去襄助他人。
    大道万千,断情绝欲有之,情爱妄念有之,然而即便是其中修七情之道修士,也是走在独行路上。
    沈青蔻要走什么道,与她赵莼自然是半分干系也无。
    “此是当然!”沈青蔻断然言道,抿了抿嘴,又抛出一问来:“可若我修的是生民六道呢?”
    这便让赵莼目光一动,在心中升了几分兴趣上来。
    生民六道,为士、农、工、商、食、师,自世间有生灵诞育出来,此六道便随之产生,不过随着求仙问道逐渐起势,这最初的六本大道便开始衰颓。
    修士从其中工道中剥离了炼器,使其独成一道,炼丹亦是如此,只不过是从食道中分出的罢了。
    另有画符、布阵此些大道,皆与其脱不了干系,可以说现今修真界中诸多以他法问道修仙的道路,其源头都是自生民六道而来。
    仙道兴盛,修士多求长生,求问道巅峰,求获滔天伟力以碎星握日,生民六道在这般大势之下,即逐渐衰微,甚至中断传承。
    其中最本质的缘由,乃是生民六道重不在己,而在于人。
    修士也好,凡人也罢,只要是存在于世上的一切生灵,都在这类修士的道中。
    赵莼所知道的,亦是整个三千世界中最为人熟知的生民六道修士,乃是师道中的一位飞升仙人——逆凡大圣。
    此人自凡人中起,开创凡体大士的修行之法,普传世间,使得仙凡之间不再相隔天堑,筑起了凡人通天的无上道途,被称作永世之师,天下凡体修士皆为她之弟子。
    沈青蔻业已筑基,是为灵根修士不假,向着开创新道途去的可能性极小,生民六道中与她最合的,应是商道无疑。
    “数万载以来,从未有过生民六道修士飞升成功的,沈掌柜好志气!”
    她话中以生民六道在前,今日所求,赵莼当是心知肚明了。
    士、农、工、商、食、师,六类大道皆不以战为主,起势与修行之法全在于人。
    求仙修士为己身道途搏杀取宝,敢与天争。若其为凡世王朝的君王,生民六道修士则更像臣子。
    臣子多以从龙之功得势,他等便结交修士人脉,待修士逐渐腾飞,自身亦能随之得利。
    同时因生民六道涵盖甚广,修成后可为修士们筑万万生灵大势,添作福泽,挡飞升之劫。
    此般助益,当是无穷!
    为人臣需一个忠字,此生追随于一位君王,生民六道却可结交众多,故而除却君臣,他等与修士的关系实是更类似于投资与被投资,两者地位平等,是为利益共同体。
    沈青蔻若要修商道,对人脉的需求则还甚于其余五道许多。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日后有所成就时添得的助益,又怎能比得上同起于微末的交情?
    “我心向于商,能否成事自然心中有数,此道虽不受祖父看重,但光有他之威名在前,我便较旁人多一分先天优势。”
    “而赵道友你背靠昭衍仙宗,但有一日同风而起,即可登得坦途无疑,届时得你奋起之运助我拓开商之一道,我则为你筑万万生灵大势,你我共登仙途!”
    “沈掌柜!”沈青蔻眼中狂意尽显,语气笃定非常,在被赵莼截断话头时,面上微有怔愣。
    “事物价值几何,不在于其本身,而于所需之人。”赵莼这话还是从沈青蔻口中得来,如今还复给她,令她当下有些不明所以。
    不多时,待沈青蔻明会话意,便乍地面色一白,唇瓣几番张合,喃喃不作声。
    “生民六道,不借我等修士的登天之运,则只有如逆凡大圣一般开创出新的道途,才可修行飞升。沈掌柜亦是如此。”
    “可我不同,天下飞升修士,并非人人都得了那万万生灵大势,他人既能成,我赵莼自然也能成!”
    “我之道于沈掌柜是必需,沈掌柜之道于我却似鸡肋,价值因此有高低之分,则交易难成。”
    “沈掌柜既是行商之人,这般道理怕还是你最清楚。”
    赵莼之言如同惊雷贯下,令沈青蔻不由一颤,既有为豪言所惊诧的震动,又有因“鸡肋”二字而起的难堪。
    诸多情绪在腹中,使得她百味杂陈,然而纵使赵莼话语再辛辣无比,此中道理,却是她沈青蔻反驳不了的。
    许久,沈青蔻才执起杯盏,向赵莼微微一送,苦涩道:“赵道友心气非是寻常人可比,此回当是我莽撞了。”
    纵观修士万千,即便是她祖父岐山上人最意气风发时,也不敢妄言飞升,赵莼这一区区筑基,却把飞升挂于嘴边。
    沈青蔻观她也如观己,甫时她告知祖父,此生必从生民六道而起,登无上仙途,乃是何等豪迈的气概。
    丰德斋屡屡碰壁后,从前的锐气倒是愈发削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