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眼底通红的天旭前来复命。
不等他跪下去,苏沅就说:“你即刻挑选出几个信得过身手好的人组成一队,按人数备快马,收拾点儿干粮,今晚子时随我出发。”
“记住,为避免惹人注目,人数不需过多。”
“但是一定得忠心。”
天旭想也不想就点头说是。
刚从门外走进来的林明晰却张嘴就说:“不行!”
他不看苏沅的表情在,只是对着天旭说:“你先去准备东西,到了夜半我随你们去,我……”
“林大人。”
苏沅站起来打断林明晰的话,对着天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自己则是伸手把林明晰摁到了椅子里坐好。
她双手搭在林明晰的肩膀上,微微弯着腰盯着林明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去不合适。”
要想得驻军支援,就必须把能调任驻军的令牌送到各地将军的手中。
可顾云是当时送出令牌的第一人选,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令牌的存在。
为了不被意外情况打乱他的卖国贼计划,他一定也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令牌可能的去处,大概率会设下截杀之槛,试图依旧把所有不知情的人全都蒙在鼓里。
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出门去送令牌找援军的过程注定危机四伏。
林明晰看着长了挺大一个身板儿,实际上却是个连鸡都不会杀的书生。
别说是路上可能遇上的伏击截杀,只怕是连骑马奔波他都不一定承得住。
苏沅没说多的,林明晰心里却都知道她不目光下掩藏着的言语是什么。
一旦遇上麻烦,他绝对不是能自保的。
而苏沅与他不同。
苏沅受南风教导多年,随后又得天十九等人的指点,不论文采诗词,单说武艺,她比林明晰强很多。
起码,若是真的不幸遇上麻烦,苏沅尚有自保之力。
林明晰沉默良久难掩落寞地笑了下,咬牙说:“早知如此,当日读的什么圣贤书?”
“直接找个武馆跟个武师傅,只怕也比如今的境况强。”
苏沅被这气话逗得好笑,啧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慢慢地说:“林大人现在才想到说这个也晚了。”
“而且留在怀北不见得能比出去求援来得安全。”
“你别忘了,怀北是塞外可汗第一个想打开的门户,偌大个怀北城除了十几个衙役其余的人哪怕是被人打到了家门口,唯一能拎得出手的可能也只有一把生锈的菜刀。”
苏沅一言难尽地闭了闭眼,苦笑道:“就这种情况,想在援军赶到之前守住城门难如登天呐。”
势均力敌方才可称为对战。
就怀北这种拎起来抖三下就能见了底的家底儿,对上顾云和塞外铁骑理论上就跟用豆腐跟砍刀搏斗没区别,用揉搓二字来形容或许更合适。
她转头幽幽地看着林明晰,微妙道:“林大人,咱俩其实压根不用纠结谁去找援军,谁留在这里。”
“两头都是被抓乱的麻团,咱们就别内讧了。”
“你留下带人守怀北,我去求援。”
求援一事事关重大,交给谁都不能放心。
苏沅只能自己去。
她所说字字在理,可一想到苏沅可能遭遇的困难,林明晰的脸还是白成了宣纸。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不肯应声,分明没留什么指甲,可掌心的皮肉还是被他抠得见了血痕。
苏沅蹲下去掰开他暴起青筋的手,低头在他颤抖的手指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放心,咱们都会活着的。”
“林修然和家人还在等我们回家,咱们谁都不能死。”
厄运就像是连环车祸,来了一遭紧接着另一遭。
让人猝不及防的同时,也让人没有时间生出多余的感伤。
不等头顶阴霾散去,苏沅和林明晰匆匆商定入了夜就带着五个人匆匆出发。
走了不到三日,他们就遇上了目前的第一个难题。
顾云所持大军是距怀北最近的一道防线,这原本是可以营救怀北的最佳人选,可现在却成了一颗钉死在怀北命脉上的钉子,很是要命。
想尽快找到下一批可信的援军,最好的法子就是从顾云所驻扎的辖地穿过,免去绕路的波折,就把时间缩短不少。
可顾云眼下已然叛变,正激情洋溢地准备把卖国贼的帽子在脑袋上扣紧,想从他的驻扎之地穿过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然而若是不从城中穿过,路程就会直接增加不止一倍。
就算是他们一路都不耽搁,日夜兼程奔过去,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
可一个月过去,怀北城里的那点儿人估计早成了顾云和塞外铁骑的下酒菜,折腾一圈根本就来不及。
天旭是唯一一个知道苏沅此行为何的人,一路上的脸色都很凝重。
看苏沅盯着地上摊开的舆图不言语,他像是猜到苏沅在想什么,凑上去低声说:“主子,顾云大军驻扎之地是个孤城,据说其中没有长期留住的百姓,城内外都是驻军,咱们要是想从城内穿过去,相当于是从顾云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一遭。”
“要不让我……”
“你可知顾云手中有多少兵马?”
天旭愣了下哑着嗓子说:“八万。”
而且这还是明面上的八万。
顾云早和塞外可汗勾结一党,谁也不知道他暗中是否还藏着别的兵马。
“噫……”
苏沅倒吸口凉气,一言难尽地合上舆图,愁道:“咱们就五个人,扔到八万人的人堆里连声喊都砸不出来,就算把咱们都宰了分成肉汤,都不够这八万人打个牙祭。”
“咱们得想个法子混进去,不能硬闯。”
天旭难掩忧色地看着苏沅,迟疑道:“您是说,混进去?”
苏沅苦笑:“不然呢?”
“绕路行不通,咱们只能是设法混进去。”
“幸好咱们人不多,等到了地方再想想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别着急。”
苏沅竭力忽略心里的没底,故作镇定地安抚了天旭几句,接过他手里的水囊喝了一口水,不等嘴角的水渍擦干净就说:“收拾一下,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