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家湾到民生路的途中,左重通报了皖省的战况以及追查围剿情报泄露之事。
对于同室操戈,邬春阳、宋明浩听完反应不尽相同,邬春阳是完全不在乎,宋明浩则是面露惋惜之色,但也没有太当回事。
到了宋明浩这个年龄,对与错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利益,况且对付地下党是立场问题,不容含糊。
而对于情报泄露,两人都有些惊讶,围剿皖省地下党部队,这事是绝密中的绝密,要不是副局长告知,连他们都不知道。
这意味着,泄密者要么是国府高级官员,要么跟国府高级官员有着密切关系,调查的难度很大。
左重介绍完情况不再说话,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直到汽车在一家报社门口停下,这才睁开眼睛。
“副座,新闻检查所和中统的人都到了。”邬春阳在左重耳旁轻声提醒。
“恩,下去吧。”
左重瞥了瞥车外的人群,慢吞吞回了一句,负责警卫的小特务连忙打开车门,将手搭在了车沿上,左重弯腰下了车。
见军统二┴号人物到场,立刻就有一帮人迎了上来,领头的人除了新闻检查所的所长,还有孟挺。
“左副局长,欢迎,欢迎。”
新闻检查所所长弓着腰,双手伸向左重,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不像个官员,倒像是那书寓里引路倒茶的小厮。
旁边的孟挺也微笑着半鞠了个躬,他与军统众人打过不少交道,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不像前者那般谄媚。
左重打了个哈欠,假装没看到一旁伸着双手的所长,懒洋洋问道。
“怎么样了,明早的新闻都安排好了吧,委座很关注这件事,二位千万不能出差错,不然休要怪左某不讲情面。”
检查所所长尴尬的收回手,讪讪道:“您放心,宪兵和我的人全程监视那帮记者、编辑、印刷工人,我保证明天所有的报纸只有一个声音。”
“老兄太客气啦,新闻检查是贵所的职责,鄙人和军统只是配合,走,进去看看吧。”熟练的把锅甩出去,左重带人走进了报社。
众人来到一间大办公室,里面有几个记者模样的男人正在低头写着稿件,数名新闻检查员、宪兵、特务站在他们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稿件上的内容。
突然,检查员叫停了其中一名记者,语气严厉的要求对方停止书写。
“不行!这句话不允许刊载!”
“为什么?”
“什么叫同室操戈,分明是逆匪故意挑衅,政府不得不痛下决心戡┴乱。”
“莫名其妙,我不写!”
“不写?我看你就是异己份子,要好好的查一查了。”
面对威胁,记者气得满脸通红,起身将手伸到检查员的面前:“抓吧,快点抓走我,也免得我昧着良心为你们这些人掩过饰非。”
新闻检查所所长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自己刚刚保证不会出问题,现在就闹出了这种事,太丢人了。
自觉被打脸的他当即跳起来冲着宪兵和特务喊道:“反了,反了,给我把这个混蛋抓起来,严加审讯。”
看着气急败坏的所长先生,左重轻轻咳嗽了一声,正准备抓人的宪兵、中统特务停下脚步,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呵呵,一场小误会而已,不用大动干戈吧。”
先将此事定了个性,左重走到记者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的劝说道。
“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遇事万万不能冲动,你要是出了事情,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
听我一句劝,政府让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样报社有销量,你们有薪水,市民们能受到教育,何必自寻烦恼呢。”
说话间,他温和的目光从几名记者的脸上扫过,态度很是和蔼,但话中的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人群后方的孟挺了然,策反有家有口的目标,家人就是其最大的软肋,左重这个狗特务果然心都是黑的。
闹事的记者这会也冷静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重新坐回了座位,按照检查员的要求修改稿件,美化果党的反┴动行为。
左重微微一笑,对宪兵和特务摆摆手:“好了,都散了吧,你们对记者先生们要有礼貌,大家都是为党国做事嘛。”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他又带队参观了排版室和印刷车间,检查了报纸刊印的全部流程,确认没有问题后回到了报社门口。在汽车旁站定,左重与检查所所长和孟挺告别,同时表明了自己以及军统的态度。
“二位,新闻检查是党部的工作,我们军统就不凑热闹了,事后功奖的申报你们自行商量就好,不必征询军统的意见,咱们有缘再见。”
讲完不等对方回话,左重和邬春阳、宋明浩跳上车,飞也似的离开了报社。
行驶了一会,邬春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老宋,你看到孟挺那张脸了吧,这家伙估计恨不得跟咱们一起走。”
宋明浩龇了龇牙,揶揄道:“看见了,孟挺肯定知道这个差事有问题,否则轮不到他来负责。”
听着手下的对话,左重露出淡淡的笑容,谁都不是傻子,皖省那么大的事是瞒不了人的,也就检查所所长那种蠢货才如此积极,别人躲都来不及。
不过这次的新闻检查确实很严格,西北想要通过报纸发声怕是有些难度,左重手指敲击着膝盖,思维逐渐发散。
半小时后,汽车驶入军统总部,左重将邬春阳两人叫到办公室,三人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春阳,老宋,我带你们去报社转一圈就是想告诉你们,山城的情况很复杂,地下党对国府的渗透,比我们预估的要深。
追查围剿情报泄露,春阳你的一处,老宋的二处要通力合作,不能局限在情报或者反谍各自为战,必须有效的结合。”
左重将两只手掌重重合在一起,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当然了,这只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全面、实时地掌握一处、二处接下来的工作进展,避免出现手下找到了地下党线索,他却不知情的情况发生。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军统情报系统就那么多人,他可以完全控制,现在摊子大了,各种情报千头万绪,得小心应对。
“好了,你们先去进行前期调查,查清楚围剿计划的知情者,包括我在内,全部过一遍。
记住,有任何发现马上向我汇报,绝不能轻举妄动,参加会议的人有不少背景深厚,不好轻易得罪。”
左重又叮嘱了邬春阳、宋明浩几句后将两人送走,又在规定的联络时间掏出手机编辑了一份电文发给老k。
电文里,他给出了三条解决皖省之事的建议,任何制度都有漏洞,果党的新闻检查也不例外。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红岩嘴的西北办事处就收到了西北急电,抬头标注了aaa,这代表着电文的重要程度,当年红队负责人叛变,相关电报也只不过是aaaa级。
书计看完电文,原本铁青的脸色稍稍放缓,他随即将办事处和《新铧报》的领导召集到办公室,说了几件事情。
“叫大家过来,是有一些工作需要你们去完成,我说过笔战是枪战的前驱,也是枪战的后盾,宣传战线跟前线一样重要。”
强调完宣传工作的重要性,首长给各个部门布置了详细的任务。
“一,《新铧报》的同志将皖省之事和我写的文章印制成报纸,数量越多越好,抬头记得用《中央日报》的名义。
二,办事处联络英美各国的大使馆、记者,向他们陈述事情的真相,谋求各国舆┴论的支持。
三,由我亲自接触山城各家报馆,从国家大义出发争取报界朋友的帮助,即使对方不答应,也要让他们保持中立。”
这三个布置,涉及到地下党自身、民主人士和外部,如果能够实现,可以极大改善西北的处境。
但也不是没有问题,《新铧报》的领导就提出,要如何避开国府的新闻检查。
没有得到新闻检查所的批准,报纸无法印制,更无法售卖、传播,总不能让报社成员上街卖报。
先不说这么做的效率高低,果党的军警又不是瞎子、聋子,看到有人散发报纸,不可能不管。
对此首长回答:“这件事上级已经做了妥善安排,你们只需要印刷好报纸,投放工作会有人负责。”
提问者没有再说话,投放问题解决了,印刷很容易完成,《新铧报》有好几个秘密印刷点,几处一起开工,天亮前可以轻松印出数千份。
联络外国使馆、记者也不难,那些白人张口民权,闭口自┴由,在日本人对东南亚虎视眈眈的当口,西方人不会同意果党削弱抗日势力。
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该联络哪些报社,《中央日报》、《扫荡报》之类的果党官方报纸定然不行,只能在民间报纸上想办法。
在场的人无不是精通地下工作的老手,也熟悉山城报界的情况,很快就商定出一份可争取的报社名单,总数多达二十余家。
不可否认,民国时期的报人大多数还是有风骨的,纵然国府的新闻检查制度愈发严格,某些人仍然坚守底线,用生命捍卫新闻的真实。
深夜,山城一间地下室里机器声轰鸣,咔嚓咔嚓声中,一份份写着千古……(省略号)文章的报纸从滚轮上滑落。
几名《新铧报》工作人员将这些报纸迅速打包摞成厚厚的立方体,它们将化为一柄柄利剑,直插向敌人的胸膛!